第四章 转变 一(1 / 1)

每个月到了这几天,施月总是最难熬的。今天就是的,快到中午的时候,她就觉得不舒服,腹部很痛,果然,很快,她例假就来了。此后的一整天,她都在煎熬中度过。她身体本来就弱,经常月经来的时候,都让她特别痛苦。

下午的课,她也上得非常吃力。月经使她流血较多,不仅肚子痛,头发晕,而且浑身都觉得冷。虽然已是三月中旬了,但这春寒还是让她觉得刺骨。她弯着腰坐在那里,很没精神,似乎在勉强支撑着。

窦缨也看出来她有些不对劲。他原以为她生什么病了,但看她总是捂着腹部,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虽不是女生,但对此事还是明白的,他原来的女朋友每到这种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状态。

他看出了施月怕冷,便关上了旁边的窗户,也叫前面的杜涛把窗子关紧,不让风再往里面吹。然后,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把它披在施月身上。

“哦,不用了。”施月赶紧推辞道。

“没事。穿上。”窦缨说,“你都这样了,就别客气了。”他一边说一边把外套给施月批好,把领子拉紧,把褶皱拽平等等。

“那你呢?”施月问。

“我无所谓,我还有这毛衣,穿太多我嫌热。”窦缨说。

披上外套,多了件衣服,施月的确感到好多了,至少没有那么冷了。她没想到窦缨的心还蛮细的,会这样照顾她。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哪个男生这么细致地关心过她。

坐了一会儿,窦缨看施月仍是不舒服。就离开了座位,悄悄地从后门出去了。很快,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杯热水。他把水放到施月面前,对她说:“多喝点开水,也许会好一点。”

施月这才知道,原来窦缨刚才是为她倒开水去了。在意外的同时,她也感到心里一阵温暖。突然想到小时候,他们玩得不错的时候,窦缨好像也曾这么照顾过她。尤其那次,他们出去玩,施月把腿摔破了,窦缨就一路把她背到医院。等处理好伤口,他又把她背回家。

施月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尽管自己早已改变了对他的看法,窦缨也早不是从前那个邻家男孩了,也变化了很多,但他对她的关心和照顾却是依旧的。这着实让她有些感动,至少,他的身上,有某些东西是没有变的。想到几天前还在办公室,把窦缨的事偷偷告诉班主任,她突然有了些内疚。

“谢谢。”她说。

“不舒服就睡一会,别硬撑着。”窦缨说。

“不行啊,这样课就听不成了。”施月说。

“是听课重要还是身体重要?傻丫头。”窦缨说。

施月对这三个字很敏感,她妈妈也常这么说她。于是她又倔强了起来,瞪了他一眼他说:“不许叫我傻丫头!”

看到她这幅模样,窦缨觉得她实在可爱,忍不住在笑。

“就是不许。”施月再次强调。

“好,不许就不许。你休息会儿吧。”窦缨说。

“那笔记怎么办呢?”

“我帮你写。”

施月赶紧摇摇头,窦缨的字她是见识过的,已经在她心里留下阴影了。“算了吧,还是我自己来。”她说。

“你别固执了,你这么硬撑着也写不快。我字是不好看,但写下来不就行了?你这又不是在练书法。”窦缨说着又把她的本子拿了过来。

施月也是实在撑不住,就勉强答应了。自己就伏下身子,趴在桌上,闭着眼休息了。自从上高中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在上课的时候睡觉。她心里想:和这坏小子坐在一起,果然被他给带坏了,也敢上课睡觉了。

窦缨才帮她写了一会儿,头就大了。这堂是物理课,笔记上全是各种古怪的符号,窦缨看得是眼花缭乱。他一边抄一边抱怨:“我操,我宁愿去学甲骨文。”

物理老师叫卫文,四十岁上下,平时对学生是很不讲情面的。而且,他眼睛特别尖,刚写完字转过身来,就看见施月趴在桌上。他敲敲讲台,喊道:“那个同学,那个同学!谁让你在课上睡觉的?站起来!”

施月物理成绩一直不好。卫文曾经叫她去他家里补课,但施月不愿意去,这就得罪了卫文。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对于物理考不好的学生,他就拉他们去他家补课,只要愿意去的,他就对他们不错;不去的,他就冷眼相待。

他甚至某些重要内容在课上不全讲,到补课的时候才说出来。施月知道他背后干这种事,所以不想去,而且,他收的钱也太贵了。因此,卫文就常给她“穿小鞋”。今天就是如此。

“站起来!听到没有?我说过,上我的课不准睡觉,要是困了就站着,站起来就清醒了!”卫文越发地咄咄逼人。

“她今天不舒服,生病在。”窦缨帮施月解释道。

“我没问你!我讲的是她。”卫文厉声说道。

“他真的很难受,你没看见她没精神吗?”窦缨也针锋相对。

卫文看了看施月,讥讽地说:“要是生病,就回家养病去!别在我课上这么拖着,我看着就晦气!”

窦缨平时看卫文就很不爽,早就在和常玉龙商量找个机会收拾这贱货了。现在他更是怒上心头,脸色也沉了下来,质问道:“你何必不依不饶?她趴在这儿影响你什么了?”

卫文也火了,瞪起眼骂道:“你讲什么?你再废话一句?她一个人睡觉,别人就都会学她!这就在影响我!”

施月强撑着坐了起来,对窦缨说:“算了,别说了,我站起来就是了。”她刚才喝了些热水,又睡了一会儿,现在精神好些了。

她双手撑着桌子,准备站起来。但窦缨把她按住了,然后自己站了起来,对卫文说:“我替她站!刚才也是我叫她睡觉的。所以现在,也该由我替她罚站!”

卫文仍是不肯放过:“我是叫她站起来!听不懂我的话啊?!你要愿意陪她也行,你们俩一块给我滚到外面站着!”

窦缨觉得没必要再跟他废话了,就直截了当地警告他:“我不会让她站的。如果你硬要让她站起来,那我就让你以后都站不起来。”

这句话一说出来,全班都惊呆了。在这管教森严的学校里,还没有人敢这么当面威胁老师的。卫文也吃了一惊,平时都是他威胁学生,不料今天轮到自己头上了。他哪吃过这亏?当时就冲下讲台,指着窦缨喝道:“你讲什么?!你再说一遍?!还反了你了!”他说着就朝窦缨逼了过来。

但就在他快要逼近窦缨的时候,杜涛,郑漾,常玉龙,这些窦缨的死党们一个个全站了起来。郑漾就近离开座位,往过道上一站,把卫文给堵住了。常玉龙,杜涛几个人也都离开座位,走到卫文身边,把他围了起来。气氛顿时紧张了。同学都不敢大声喘气,眼看着这帮人一脸的杀气,估计一场群架是在所难免。

卫文刚才还斗志昂扬,现在突然有点心虚了。毕竟,现在寡不敌众了,这帮人真要犯浑,上来就是一顿拳脚,也够他受的。他也知道,这些混混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他们一旦冲动起来,真是什么都不怕。

“你…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少犯浑啊!”卫文指着他们说。

他们也不说话,只是这么冷冷地看着卫文。郑漾的模样最恐怖,他既不吭声,也不动,就这么直勾勾地,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卫文,好像要亲吻他似的,这古怪的笑容让他不寒而栗。卫文更紧张了,不知道这家伙下面想干什么。他推了郑漾一下,但根本推不动,郑漾是个高个子壮汉,身材十分结实,此时像一堵墙一样挡在卫文面前。

卫文也许是平时打学生打习惯了,看郑漾这幅德行,二话不说,抡起教鞭就朝他头上打,但刚举起来,卫文就抡不动了,回头一看,是常玉龙在后面把教鞭抓住了。常玉龙也浑身是劲,此时,那教鞭仿佛长在了他手里,卫文使尽全身力气也拽不回来。

他们是很团结的,刚才,窦缨和卫文吵起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做好战斗准备了。在任何时候,他们都不会看着他们的老大吃亏,也不会让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弟兄吃亏的。

施月也吓坏了,当然,她也见识到这帮人有多大胆子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常玉龙对卫文说:“我们困了,所以站起来清醒一下。”

窦缨知道,班主任最近总在盯着他,他也不想把事闹大。而且,他前几天刚把曲宁钧的事了结,现在正处在养精蓄锐之中,暂时不想再动手打人。

况且,此时卫文的气焰也被压下去了,窦缨就对常玉龙使了个眼色。常玉龙便松开了手,其他人也渐渐散开了。虽然是散开了,但卫文再也不敢靠近窦缨了。

窦缨缓和了态度,对卫文说:“刚才多有冒犯,我向你道歉。但她今天确实不舒服,你看看她的脸色。你要处罚,就罚我,我替她罚站,替她罚扫操场,替她干什么都行。”

卫文已经控制不住这场面了,也不想多纠缠。他点点头,指着窦缨说:“好,行!下课我们再讲!你给我等着!我们走着瞧吧!”

事情总算平息了,而陈皓冉,岳琳,李星星等人早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给记了下来。

陶颖一开始也做了记录,但很快,她又把记录给撕了-------毕竟,窦缨这也是在保护她的好姐妹。

果然,下课后没多久,窦缨就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去了之后,卫文正在跟班主任一一诉说窦缨一伙人是怎么欺负他的。窦缨不得不佩服他的表演天赋。

班主任一直看窦缨就不顺眼,这次,她自然不会饶了他。辱骂老师,这在学校也是很大的罪过。徐玮当时就要送他去教务处。窦缨说自己无罪,是卫文先挑衅的,他们在办公室争吵了起来。

这时,施月从门外进来了。她早就在门外了,本来没想进来,但又一想,窦缨受到处罚,毕竟也是为了照顾她,她觉得自己还是有责任来澄清事实的。

“施月?你怎么来了?有事吗?”班主任问。

施月点点头,说:“我是想来把今天课上的事说明一下。”

“说明一下,说明什么?”徐玮问。

“其实…窦缨他们,并没有辱骂老师。”施月说。

这让班主任有些意外,“没有?”她问,“但明明有同学向我证明了,说他在课上威胁老师。”

刚才一下课,陈皓冉他们就立即来徐玮这儿汇报这件事了。

“确实是发生了一些口角,那是因为我不舒服,趴在桌上,老师以为我在睡觉,就让我站起来,窦缨也是为照顾我,才不叫我站的,就是因为这个才和老师争吵的。但后来,窦缨也向老师道歉了,他其实是一时冲动。”施月说。

徐玮问卫文:“是这样吗,卫老师?”

卫文当然不愿意承认,愤怒地说:“你别听她的!他们都是一起的!”

“我没必要胡扯。”施月据理力争。此时,有班主任在这儿,她也不怕卫文了。她继续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又很细地说了一遍。她说的也的确是真的,卫文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而且,班主任对施月也很信任,她的证明还是起到作用了。

索性这帮坏小子也没闹出什么大的事端,只是态度恶劣而已。班主任沉思一会儿,最终决定,还是先不上报教务处了,这事毕竟不算大,就是到了教务处,顶多也是多写几份检查,叫家长而已。

但卫文仍是不肯罢休,他是一定要整窦缨的。班主任最终和他一协商,决定让窦缨他们每个人写份检查,明天贴在学校公告栏里示众。这也是很重的处罚,很多人都承受不住这样的人格侮辱。但窦缨他们才不在乎这些表面的东西。

事情处理完,卫文也回去了。班主任把施月单独留了下来。

她有些怀疑地问道:“施月,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帮窦缨作证的?”

她担心施月和窦缨会真的成为好朋友,毕竟他们是从小的玩伴。真要那样,她的计划就全乱了。

而施月也早预料到班主任会这么问,她也早就想好该怎么回答了。她面露难色,显得很失落的样子。

“你怎么了?”班主任问。

施月为难地说:“老师,如果实在不行,您还是把我撤职吧。我觉得,我实在负责不好这工作了。”

“不是干得挺好的吗,干嘛这么说呢?”徐玮问。

“可是…最近,窦缨他们好像突然开始怀疑我了。我感觉我接近他们都不太容易。而且,他们好像也在防着我,说什么话都不会当我面说。我总感觉他们开始不相信我了。不知道我今天挺身而出,帮他们作证,会不会让他们再次相信我,把我当朋友。我担心,窦缨会发现我在监视他,会把你交给我的事办砸的。”施月说。

班主任这才知道施月的用心,她甚至有些感动,觉得施月果然是认真负责,心里一直记着她这个班主任。看来,自己对她怀疑,是错怪她了。

班主任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

“老师,要不,您还是换别人吧。陈皓冉,岳琳,或贾冲宇,他们都比我有经验,而且也比我心态好,不像我这么胆小。他们肯定也会比我干得好的。”施月说。

“你做得也不错啊,我相信你。”班主任说,“要知道,他们就算再有经验也不如你,你和窦缨本来关系就不错,你最能接近他,真正起到监督的作用。这才几天,你就向我汇报了他很多重要情况,让我对他也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这不是很好吗?以前的纪律委员都做不到。所以,我希望你能继续干下去。”

施月只好点了点头,说:“好吧,那…我一定好好干。”

她总算松了口气------班主任终究还是相信了她,没有再起疑心。

施月走后,徐玮仔细想了一下。决定现在还是不慌处置窦缨。毕竟,和老师发生口角也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也没具体证据。为了保护好施月这个“眼线”,她仍是决定暂不追究,她相信施月,会继续提供给她更有价值,她更想要的情况。

下一堂课上课后,窦缨对施月说:“多谢你了,刚才帮我作证。”

“没什么,”施月说,“是我该谢谢你,你也是因为帮我才出事的。”

窦缨笑了笑说:“应该的。总不能让那个混蛋随便折腾你。”

施月也笑了笑。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窦缨说:“其实,你实在没必要为了我跟老师吵架,这对你太危险了,我也…并不值得你这样做。”

窦缨笑了,摇摇头说:“我觉得挺值得。至少,这事也算是大快人心了。而且,总不能眼看你吃亏不管,这样才真会让我心里不安,觉得自己没用,连朋友都罩不住。”

施月也笑了,说:“那…为了朋友,你就连自己的危险都不顾了?”

“嗯,这样说倒是显得我太愣头青了。但反过来想,如果只考虑自己,遇到事自己先跑了,那下次还会有谁来帮我?连弟兄都没了,岂不是更危险?”窦缨说。

施月点了点头:“还蛮有道理的。”

窦缨接着说:“况且,你也不是我一般的朋友。你别见怪,我把你,和我那些弟兄一样,都看成死党,从小玩到大的死党。所以,不管在什么时候,我都会保护你,不求回报。”

施月没想到,原来窦缨是把她也当成“死党”的。

而且,就连她最好的姐妹都没说过“任何时候都保护她”的话。窦缨却说了,而且很真诚,这是一种她能感觉到的真诚,没有一点讨好她的意思,像是随便一说,但又像发自内心。这让她心头为之一颤。

晚上,回到家后,施月还在想白天的事。想窦缨为她做的一切。

她感到有些奇妙,这个人和她一开始想的,和家人,班主任对她描述的,都是那么不同。他说话的样子那么沉稳,没有一点流氓习气;他的某些举动虽然让她讨厌,但现在想想,也挺好笑,至少他不伪装什么;最关键的,他确实蛮帅的。而且,在这伪娘层出的时代,难得他还像个男子汉。

------她不禁对窦缨有了些好奇。现在,她倒愿意和他继续做同桌了。

正痴痴地在想,妈妈突然推门进来了,施月赶紧低下头去写作业。

妈妈说:“今天别搞得太晚了,来例假就早点休息吧。”

施月就知道,妈妈准是看到她换下来放在卫生间盆里的内裤了。她觉得很难为情,就说:“妈,以后,内衣还是我自己洗吧。”

“你哪有时间?你就把你学习搞好,家务事你别操心。”妈妈说。

她最不喜欢妈妈老是把她当小孩子,来例假这种事也口无遮拦地说出来。尤其今晚爸爸还在家,这更让她感到难堪。

随着学校一系列文件的下达,各个班对学生的整肃力度也在加大,谁要是在这种时候触犯校纪,无疑是在找死。

徐玮对学生的监视和整顿也越来越严厉。很多人只是上课打瞌睡,衣着不合规定,也会被整得很厉害。

但是,施月奇怪地发现,班主任更多地是在整肃那些成绩落后的,倒数的同学。他们有时只是无心地,稍微地犯了些纪律,徐玮便对他们不依不饶,说他们扰乱班级;而那些成绩拔尖的,很多时候都明显违纪了,徐玮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施月知道,老师对成绩好的学生有偏爱,但徐玮似乎偏得也太狠了些。

每一次月考之后,班主任都会把成绩排名表贴在教室前方。下课后,她就把倒数几名的人叫去办公室训话,并且把他们家长也叫来,劝他们给孩子转学。

徐玮对那些成绩差的孩子打击得很厉害,说话也特别难听。让他们感到考大学一点希望都没有。最终,有两个成绩倒数的同学,实在受不了来自班主任的压力,被迫转学了。

此外,她还把别的班里,那些成绩优秀的孩子想办法转到她的班里来。

那两个后劲生刚转走,班里就又来了两个新的插班生,他们都是成绩很拔尖的。

施月对班主任的做法很不解,也越来越觉得她深不可测。她的整肃现在使整个班都陷入了紧张和恐惧。很多同学为了不被她劝退,都在拼了命地学习,补课,再补课,有的人都因此而虚脱,或被逼得有点神经不正常了。

就连施月,都常为自己感到担心。她的理科成绩近来下降得挺厉害,连数学成绩都不如高一的时候了,这可是班主任的课。

施月的强项是文科,尤其是语文,这和她妈妈有很大关系。她自己平时也对诗词小说很感兴趣,喜欢写东西。

但是,理科也不得不重视,否则,总体成绩的排名就会下降。到时候,不知道班主任会不会也来劝她转学。尽管徐玮相信她,但徐玮更相信成绩。

很快,又一次的月考就要开始了。考完试接着就是排名次和家长会。施月觉得自己倒霉的日子就要来了,妈妈每次开完家长会回去,都不会有她好果子吃。前一次家长会后,妈妈罚她站了一个晚上;上一次,她手心挨了板子。这一次还不知道会怎样。一想到这些,施月就觉得想哭。

而且,在忙着复习功课的同时,她还不能忘了班主任交给她的任务。每天,她依然要照例去办公室,向徐玮汇报窦缨的种种情况。

这天,施月刚来到办公室,就看到一个让她震惊的场面。她的同学曹阳正站在徐玮面前,自己抽自己的耳光,两边脸都打得红肿了,徐玮仍是不让他停下,并且冷笑地看着他。

“抽!继续!你背后骂了我多少句,我就让你以十倍的代价偿还。这就是你骂人的后果!”徐玮说,“我早说过,有什么意见当面提,少在背后来这一套!你当我不知道啊?!”

听到徐玮这么说,施月顿时明白了,准是曹阳在背后和人议论班主任,骂了她很多话,让徐玮知道了。的确,徐玮对班级的整顿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但大家敢怒不敢言,只敢悄悄地在私下议论。

而曹阳骂过徐玮的当天,徐玮就知道了,知道得还很详细。她此时正在和曹阳当面对质,连他骂的每一个字她都特别清楚。在铁证面前,曹阳扛不住班主任的逼问,最终承认了。既然自己都承认了,班主任更是饶不了他了,她说,哪里犯错误就惩罚哪里,就让曹阳自己煽自己嘴巴,打到她满意为止。

施月知道,能向班主任汇报,且汇报得如此详细的,肯定是纪律委员,她的那些“同仁”们。她感到不寒而栗-------班主任的“小间谍”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看来,以后说话都得小心了。

但更让她感到可怕的是徐玮本人。就算背后议论几句,也没必要这般不依不饶。她觉得徐玮真的变了很多,和她一开始认识的那个好老师,已经不像是同一个人了。

此后,徐玮还叫曹阳写一份检讨,并且逼着他在班会上当众读出来,向班主任道歉。看到曹阳被整成这样,从此之后,班里果然没人敢再轻易议论班主任了。

每天,上课都会上到很晚。旁晚一下课,就要去吃饭,然后接着就要回来上晚自习。等到晚自习下课,已是夜里九点多了。

每当这个时候回家,都是施月心里的阴影。这还是因为她回家必经的那条又黑又空的小巷子。那儿一到晚上真的很恐怖,尤其是两边那些破旧的红砖老房子,天一黑就阴森森的,据说这里某栋空的楼里还闹过鬼。施月每次经过都十分煎熬,各种的瘆人在折磨她的神经。

陶颖陪她走过几次,但陶颖家和她家不顺路,不能天天陪她;妈妈也忙得很,也不能天天来接她,她只好这么忍着,一个人走。

可是,怕什么还就来什么。最近,这小巷子里又有一家死了人,门口摆的全是花圈,挽联,还有纸人纸马,那纸人看上去简直就和鬼一样。施月实在是怕得不能忍了,无奈之下,她决定绕路走。她从徽州大道,走大路,虽然是绕远了些,但这儿是繁华街市,总比心惊胆战要好过得多。

但她没想到,走大路也有麻烦。

这天晚上,她顺着徽州大道旁边的人行道往前走着,无意间经过一个化妆品专卖店。这店看上去倒是豪华,但几乎没人进去,所以店员们都站在门口大喊大叫,举着化妆品在推销。

施月刚经过这门口,一个矮个子女店员立马跟上来拦住了她,把一套化妆品往她手里塞,像打了鸡血一样,大声说本店在搞促销,免费赠送,免费使用。

但施月刚拿到手上,那女店员就拖住她,叫她来这边柜台填一张什么调研表,并且付一下手续费,共650元。

施月意识到这是在骗钱,便把化妆品还给了女店员,说不要了。但这已经晚了,女店员抓住她胳膊,说这是不能退的。这时,又有一个男店员也过来堵住施月,配合这女的告诉她,既然她拿过了,就必须买下来。他还说买下来不会吃亏的。

施月知道上当了,她坚持说不要,此时,她只想快点脱身。正推辞间,那化妆品的包装盒被推裂开了,这盒子是纸做的,很不结实,一用劲就容易破碎。这两个店员更是得理不饶人了,他们一起抓住施月,强迫她必须买下来。

施月说她没有带钱,这两个人脸色就变了,对她说:“那不好意思,我们不能让你走。你必须买下来,因为包装盒已经被你打开了,退是不可能的。你退给我们,我们也没法找厂家退。你损坏我们的产品,我们也不叫你赔了,我们可以给你打八折,你买了就让你走。”

他们能言善辩,施月再解释也解释不清。并且,此时她被他们抓得紧紧的,挣也挣脱不掉。看他们咄咄逼人的样子,施月心想这下完了,肯定是走不掉了,现在她也明白,为什么这家店没人敢进去了。

无奈之下,她觉得自己只有打电话给妈妈,让她来解救吧。

她正准备拿手机,突然有人在后面抓住了那个男店员的脖领。施月抬头一看,后面那人居然是窦缨!在惊讶的同时,她心里也立马有了一线希望。

男店员吓了一跳,背后抓他的这只手特别有劲,他也回头去看。

“把她放开!”窦缨对他说。

“你是谁啊?”店员问。

“闭嘴!把她放开,让她走。”窦缨重复道。

“她把我们产品损坏了,必须买下来才能让她走!”旁边那个女店员凶巴巴地嚷道。

窦缨飞起一脚,把这女的踢得向后栽倒在地上,还打了好几个滚,接着又一把将这男店员推出去老远,对他说:“她大概用不着这些东西。”

那女店员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敢再过来,跑到店里叫人去了。那男店员立马就怒了,像只猴子一样冲过来就抓住窦缨的衣领,大叫道:“干什么?!啊?!你想干什么?!”

窦缨抡拳就打,一拳打在这店员脸上,当时就把他掀翻在地,捂着脸就起不来了。等他再次松开手,只见他鼻孔,嘴里全是血,窦缨这一拳是使足了劲打的,那家伙只顾往地上吐血,还吐出来两颗碎牙。周围的人见了都吓了一跳。

窦缨本想带施月离开,但已经来不及了,其他的工作人员都从店里跑出来,快要把他们围起来了。

窦缨也是有段时间没打人了,闲着手痒,心想:来得正好!

他把施月护在自己身后。先一拳一脚放倒了右边跑来的两个店员,这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躺下了;接着,他又两拳治服了左边冲上来的一个大个子保安,然后猛地一脚把他蹬了回去,正好与后面冲上来的三个店员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这个人身体还宽,把后面几个人全压在了地上。窦缨拳脚飞快,一眨眼就把剩下那几个也给收拾了。他每一招都挺狠,直击要害,这些人倒在地上就爬不起来了。

商店门口立刻乱了套,窦缨在乱中拉着施月就跑。他们跑到路口,一拐弯,顺着人行道一直往前跑去。跑到一个公交车站,正好有辆车准备走了。窦缨也不管这是几路了,拉着施月就跳了上去,先走了再说。

车上,施月仍是惊魂未定,再加上一口气跑了那么远,她喘了很长时间,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你今天怎么从这边走了?你不是一直都从万福路那边走的吗?”窦缨问。

“那边有条小巷子,太吓人了,我不敢走,就从这边绕道。没想到,第一次从这儿走,就遇到了这事。”施月说。

“这是家黑店。”窦缨说,“他们的化妆品根本卖不出去。市中心的门面也贵,他们这是要转让了,所以就这样在门口推销,能讹一个人就是一个人。你没看到那店里都没人敢进吗?”

施月点点头说:“我看到了,但我根本来不及走,他们上来就把我围住了。”

“你根本就不该搭他们的话,快点走过去就行了。”窦缨说。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施月又问他。

“我几乎天天在这里,”窦缨说,“就在这个店前面一点的网吧。常玉龙他们现在还在里面呢。家里网太慢,没有这里撸得爽。我刚才是下来买烟的,网吧里太贵了。就看到化妆品这边闹起来了。我一眼就看到你了,那肯定不能不管。你也是的,尽遇到麻烦。”他说着又笑了。

“哎哟,幸好遇到你了。要不然,我今天肯定走不掉了,要走也得赔很多钱。”施月万幸地说。刚说完,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瞪大了眼看着窦缨,说:“哦,难怪我晚自习没有看见你!你原来…”

窦缨点了点头:“对,我逃出来了,教室里乌烟瘴气的,太难受了。”

晚自习通常管得不像白天那么严,也就是一开始上课的时候点一下名,后面就不点名了。而且,班主任也不是天天都在这儿看着。窦缨他们就经常会在课间溜出去上网。

直到施月的电话响了,她把手从窦缨的手中轻轻挣脱,去接电话,窦缨才意识到,他刚才一直拉着施月的手。虽然小时候他们也常一起玩,但牵手还是第一次。而施月更是第一次被男生牵手。

电话是施月的母亲打来的,问她放学了没有,什么时候到家。施月说还在路上,过一会就到。

窦缨担心她回家太晚,家人责怪她。他看看外面,车早已带他们远离了是非之地,就随便在某一站下了车,然后带施月打车回家。

他叫车一直把施月送到她住的小区门口。

下车后,窦缨还把她往前送了一段。

“谢谢你了,”施月说,“要不是你,我今天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窦缨笑了笑说:“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来找我,以后也是,尽管来找我。”

“找到你,你就知道该怎么办啦?”施月调侃道。

“嗯…我也不知道。”窦缨说。

两个人都笑了。

施月佩服地说:“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真的,刚才那么多人上来,我真吓坏了,怕你会吃亏。没想到,他们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哎,太帅了!”

直到今晚,施月才真正亲眼见到窦缨的实力。她没想到他身手那么敏捷,反应也快极了,那些人都没能靠近他,就被他揍得东倒西歪了。

“这些人其实不算什么,他们没什么本事,就是靠人多。但这些人也最可恨------仗势欺人。就像土狼,单独不行,但他们会成群结队。”窦缨说,“当然,更可恶的,还是那些心里算计人的,他们往往躲在暗处,让你防不胜防。”

施月也点了点头。但这话还是有点刺痛她了,她不知不觉联想到了自己,她现在记别人的名字,不也正是躲在暗处吗?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这么听着了。

窦缨又问:“对了,你刚才说,你也怕我吃亏?”

施月愣了一下:“啊?…哦,是啊,你要是因为我吃了亏,那我就太过意不去了。而且…我也真的不值得你这样。”

“怎么又这么说?只要你不吃亏,我吃点亏其实没什么。我也说过,会保护你的。”窦缨说。

这句话再次让施月感动了。尤其是想到刚才的事。她知道,窦缨并不只是说说而已的,他是真的能保护她;她也知道自己,力量太弱,遇到事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这也常使她没有安全感,她也正是需要这样的保护的。

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窦缨感动。当纪律委员最大的忌讳,就是动了感情,对朋友的念及旧情,不忍心等等。这也是班主任对他们的训诫。当时徐玮派她来监视窦缨的时候,她也决心不顾念儿时情义,一定公事公办。但现在,这决心早已淡漠,直到今晚的感动,施月才明白,窦缨这个人,早已悄悄地在她心里发生了转变。

很快,窦缨把她送到了楼下。他看着施月上了楼,进了门,自己才转身离去。

第二天,到了学校,班主任就问施月窦缨的近况。其实,真要公事公办,窦缨从晚自习上溜走,去上网,还打架,这些事都该如实汇报,这也都是徐玮想要的情报。但施月明白,窦缨对她有恩,若自己还这么做,那就真的太无情了。

她摇了摇头,对班主任说:“最近他没出什么事,一直都还比较安稳。至少,我看到的是这样。”

从监视窦缨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主动地为他隐瞒了实情。

又过了一个星期,月考终于结束。施月感觉到,这是她开学以来,最累的一个星期。那么多课,几乎天天都在考试。每考完一门,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又要为下一科备考,就这么周而复始。到最后,她觉得自己都快虚脱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本想睡个好觉,语文老师又通知她去参加作文比赛。这是“新概念”的全国大赛,今年在本市也设了赛点。施月文章写得好在学校也挺有名,语文老师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就替她报了名。

施月心里抱怨这老师太多事,竟然为她做主,剥夺了她休息的大好时光。这样,她周末又得起个大早,赶往比赛地点。

周日的上午,施月来到六安路中学的赛点参加比赛。说是参赛,其实跟考试也没什么两样。也是一人一个座位,一张试卷,上面是比赛的试题。

这次大赛以“温暖”为题。施月觉得这题目范围太大,也太空,她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写什么。

不经意间,她一抬头看见墙上贴着一副张贴画,是个地球。她突然有了灵感,心想,全球变暖现在越发地厉害,这不也是一种“温暖”吗?尽管“暖”得有些可怕。

她笑了,也觉得挺好玩,就借此构思一路发挥了下去。她本来也没指望得什么奖,就这样凭着感觉往下写了。

直到把比赛的试卷交上去,施月才真正松了口气--------总算是忙完了。

在学校,月考期间还出了件事-------施月的同班同学赵晨光考试作弊,被徐玮逮了个正着,现在,他将要被开除。

赵晨光成绩很差,在班里,排名总在倒数。为了不被班主任劝转学,他很想把成绩考得好一些,但月考即在眼前,除了夹带小抄,他也没别的办法了。

其实赵晨光做得很隐蔽,徐玮在监考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但是,再隐蔽的事似乎也逃不过纪律委员的眼睛,尤其是陈皓冉的眼睛。当时,陈皓冉正好坐在赵晨光斜后方不远处,一眼就看到他在作弊。

陈皓冉很有经验,他一声也不吭,只是给前面走过来的徐玮略使了个眼色。徐玮立刻就明白了,马上走了过来。陈皓冉悄悄地把情况告诉了她。

她走到赵晨光身后,出其不意,突然下手,当堂将他逮了个正着,当时就把他身上所有的小抄全搜了出来。这无疑是铁证如山,又有全班同学的见证,赵晨光纵然有千万张嘴,也无法辩解了。

赵晨光也是与陈皓冉有过不和,他耿直的性格,冲动的脾气,曾得罪过陈皓冉。陈皓冉记在心里,今天有这样一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他。

考试作弊是一中校规中的“红线”,只要被发现两次,就立即开除,对任何人都一样。赵晨光以前就因为作弊被处分过,那也是因为想考好,不料今天又栽在这上面了。

他成绩确实不好,徐玮一直觉得他影响了五班的总体成绩,早就不想留他了。她觉得今天这事就是个绝好的机会,于是立刻上报了教务处。

她还把这事的性质有意讲得很严重。最终,学校决定,给赵晨光“勒令退学”的处分,也就是开除。

但徐玮事后还表现得很惋惜,对赵晨光的家长说,她已经尽力了,只是学校不给她情面,还是做了开除的决定,她也没有办法。

实际上,她心里再满意不过了---------这样,她就又成功地清走了一个给她班级拖后腿的人。

施月对此事很震惊-------班主任是越来越不讲情面了。她对班级的整饬力度,已经到了使大家人人自危的程度。施月越发感到徐玮的冷漠和可怕,也觉得自己的校园生活越来越紧张了。

不过,学校里虽然有些可怕,但回家的路上,施月反倒不必再为那条幽黑的小巷子担心了。现在,每天晚上,窦缨都会护送她回家。

自从上次在化妆品店门口大打出手,那条大路也走不得了。如果还从那儿过,难说会遭遇到什么,那些店员毕竟是天天都在那儿的。而走别的路又太远,不方便,只好还从小巷子走。为了让施月不再害怕,窦缨天天都陪她一起穿过这小巷子,把她送回家,然后自己再回去。

施月很感激窦缨能每天这么送她,也很需要他--------是他解脱了这小巷子留在她心里的阴影。现在,她对窦缨似乎也有了依赖。有几天晚上,窦缨出去玩,没有陪她,她除了害怕,更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当然,窦缨并不是班里唯一对她好的人,除了他,在男生中,陈皓冉对施月也是越来越殷勤。他喜欢施月这也是显然的,而且,他也担心窦缨会和施月搞得太亲密。他觉得自己也要抓紧行动了,绝不能让这小流氓抢了先。

他做得更明显,经常把自己的笔记借给她,下课也经常来帮她补习理科的课程,或者帮她买个早点,放学帮她扫个地什么的。而且,陈皓冉原来一心都在学习上,现在,他也提出晚上送施月回家了,但这已经晚了些,施月已经习惯窦缨送她了。

看到陈皓冉也在追施月,窦缨也挺反感,他本想找个机会把他赶走。但念头一转,又冷静了下来。他想,陈皓冉毕竟也是在对她好,自己就这么过去阻拦,会太失风度,这种事越主动,往往就使自己越被动。

而且,现在谁也没追到施月,也都没权力不让别人追。每当这么想着,窦缨就平静了下来,他想,只要陈皓冉不是去伤害她,自己就不干涉,这样,施月也不会有压力。自己只管去追,能否成功顺其自然。这么想着,他也豁然开朗了。

施月其实也知道,陈皓冉对她有好感,但她并不为此感到惊喜。陈皓冉的确优秀,但她总是没法去喜欢他。他学业很拔尖,但往往过于强势;他人很聪明,但有时候也过于地精明了,甚至让人难以捉摸。这样的人可敬,可叹,但并不可爱。

陶颖还经常逗施月:“陈皓冉喜欢你哦!你看不出来吗?”

“我能感觉到一点。”施月说。

“你运气真好,那么对女生亲睐他,他唯独相中你了。你们要是在一起的话,那别的女生还不羡慕死?”陶颖激动地说。

“有什么好羡慕的?”施月说。

“这还不可羡慕?才子佳人哎!总比你现在跟那个小流氓坐在一起好得多!唉,老师也真是的,就算要罚你,也不该把你调过去和他坐啊。”陶颖惋惜地说。

“哪个小流氓?”施月问。

“窦缨啊,还能有谁?”陶颖说。

“他?他……应该不是流氓吧。”施月说。的确,和窦缨坐同桌到现在,她并没有觉得他哪一点像个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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