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浙沥,路上车辆稀少。
“今天晚上,小四也要来我的酒吧,你等她吗?”飞驰的汽车里,坐在江帮主身边盛七小姐扭过头来问道。
他们去的地方正是盛七小姐的小酒吧。那里是新青年会首次群众大会的召开地点。
正在昏暗的后座里开始犯困的江帮主只是回答了一句:“一会儿再说吧。”
到了酒吧,陈一枝等七人早已经到了。
白天酒吧里没有什么客人,选在这个时间,就不用担心被打扰了。
见面之后,首先大家是兄弟般的问候。
之后,李次山便报告说道:“总共发出了八十份请帖。”
“还是太少了。”江帮主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道:“手写的效率太低,下次改油印,就像发公告海报一样。”
江帮主在车上就开始犯困,终于快熬不住了。
“我的江帮主!”陈一枝接着江帮主的话音说道,“我们新青年会可还没有安徽会馆那么宽裕的经费!”
“唔?”江帮主并不在乎陈一枝的刻薄话,沉着脸问道:“李先生,你管着财务,咱们还有多少经费?”
“不多,”李次山挤了挤眼,干咳一声说道,“还有三块钱。”
李次山是知道安徽会馆的老底子的,安徽会馆看起来风光,其实在王亚樵南下的时候,能够拿走的钱全部卷走了,留给江山的就是一个空架子。最近江山拳打脚踢,闹得轰轰烈烈的,是进了几笔款子,可是也连续出击几次战斗,还建立新华通讯社,创建上海劳工总会,和刘歆生开放房地产,这花起钱来也是凶狠。他手里还能剩下多少钱?
“我的执事大人,”江帮主问自己的秘书道:“安徽会馆的账上还有多少钱?”
“回江帮主的话,”正在给大家煮咖啡的盛七小姐大声答道,“你现在还欠着刘歆生老先生两万元。”
大家愕然。
李次山心说:“果然……”
江帮主也不禁愕然。
“这……这是怎么回事?”江帮主结结巴巴的说道,他记得刘歆生送了一笔巨款。怎么转眼就赤字负债了?
盛七小姐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安徽会馆这几天闹得这么欢腾,你以为开销不大吗?你成立上海劳工总会,不需要花钱吗?建立新华通讯社,你以为不花钱吗?你注册土地开发公司的股份还是刘歆生老先生垫付的。”
江帮主堪比城墙厚的脸此刻也满面潮红。
“刘歆生老爷子还挺够意思的。放心,我很快就有钱了。”
新青年会的七位都觉得这位江帮主死要面子,特能吹。
反正他们已经习惯了新青年会的穷困潦倒。
七名委员就这样等候预计前来赴会的群众。
江帮主已经困得不得了,就在座位上歪倒大睡,睡态百出,鼾声一片。
一小时过去了,谁也没有来。
“我看没人会回来。”陈一枝掏出怀表看看说道。
一个说道:“没必要再等。”
一个附和道:“再等也是浪费时间。”
陈一枝站起来拍板道。“那咱们散了吧。”
“七小姐,你告诉江大爷,我们走了。”李次山说道。
盛七小姐送这些大爷之后,来到睡得正香甜的江大爷身侧,高声道:“江帮主!江大爷!天亮拉,请起床来啦——”
江帮主被惊醒,揉着眼睛,一张脸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靠得那么近根本看不清是谁,就闻到一点淡淡的少女香气。这下可把没准备的江帮主吓了一大跳,喊道:“妈呀!”
“我不是你妈。”盛七小姐一下挪开了:“你喷口水了!”
江帮主什展了一下腰,爬在桌子上睡久了真有点骨头疼。
“是么?”江帮主惊讶的又揉揉眼睛,打了一声长长的重重的哈欠,摇头道:“怎么刚睡着你就把我叫醒?开会了吗?莫非人都到齐了?来了多少人?”
看着脸红扑扑的盛七小姐转过头来看着他。女孩子穿着旗袍,踩着高跟鞋,高挑婀娜的身子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更是修长诱人,不知道是不是经过那件事真后,竟又多了一点少妇的圆润。饶是江帮主还睡眼惺忪,也暗自吞了一口口水……来一发?
大大的不对!江帮主一下跳了起来,他突然想起些什么,问笑吟吟的盛七小姐道:“他们人呢?怎么一个不见了?”
盛七小姐哼了一声,不过看起来还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开会预定的时间过了一个小时,我们还是七人,原来的七人。他们不想等了,不会有人再来,他们都走了。”
“需要改变战术了。”江帮主哼了一声。
江帮主看起来还强自正定,但心中大受打击。第一次政治活动以惨败告终,能不受打击才怪。
“你说什么?”盛七小姐在没其他人在的时候越来越风情万种。
江帮主霍的转过身去,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和盛七小姐来一发了。现在他关心的是和大八股党的全面战争!他现在的目标就是一个,在搞死大八股党,威震上海滩,作为他创出自己基业的第一步。在上海滩站稳了脚步,全力投身新青年会的党务。
要是搞不死大八股党,这下新青年会可还怎么玩?那他还得从占山为王开始了!虽然他早就有这样的打算,但能在上海滩占据一席之地,今后做山大王的日子也好过一点呀。
盛七小姐看江帮主转身就想出门,走过来:“你去哪里?”
江帮主咬牙:“算算时间,该回去了。我今晚有个大行动!”
……
夜色降临。英租界的码头上,六七辆黑色轿车静静地等候在浙沥的细雨中。
当码头上一盏油灯忽明忽暗的在远处闪动着时,这六七辆黑色轿车里,同时钻出六七位身穿深色西服的中年人,他们有的自己打着伞,更多的是由秘书打着伞,很快地走上公路,并自觉地按级别高低职务大小调整了各自站立的位置,然后向路面上可能停车的位置鱼贯地向码头外的仓库走去。
这时候,一件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地面隐隐震动,从城市方向传来呐喊声。千米范围附近之地都被惊动,大八股党羽们纷纷握紧武器,紧张地盯着城市方向。
从城市中还能够看到一条火龙正蜿蜒而来。
很快就看到从城市中奔来的这一伙凶悍的家伙,他们目标明确,直奔大八股党的护送烟土大队而来。
大约也有两百人的样子!
这就是江帮主想要的效果,通过一的壮大的声势,吓唬一下大八股党。
江帮主并没有急于让手下冲锋,对方可是有枪的。他们只有最原始的斧头。不过还有江帮主研制的高爆炸药。
江帮主在阵前停了下来,竖起了右手。于是斧头党们分别向左右移动,在江帮主身后排成了一列横阵。
江帮主瞪着双眼,阴沉沉地看着严阵以待的大八股党们,冷喝一声道:“东西留下,你们可以滚蛋了!”
对面一个家伙哈哈笑了几声,指着江帮主的鼻子,轻蔑地说:“你算什么东西?我是租界巡警,识相都给放下枪站出来,否则就不要怪老子手下不留情。”
“操你奶奶的!”
马永贞代替了江帮主,迎着喊话大骂道,回应马永贞的是几声枪响。
江帮主脸色微微一变:“靠,给命不要!犯贱!上炸弹!”
斧头党的这帮子兄弟,那都是在上海滩混出来的,什么血腥场面没有见过。
马永贞站起身,把一枚自制炸弹扔过去。跟着几个臂力强的家伙也把自制炸弹扔过去。
然而就在此刻,对面的军警们都忽然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危险感觉!
码头传来的轰响声中,已经完全笼罩在了烟火尘雾当中。
不少炸弹还越过了码头上的大八股党们,打在河当中,水柱此起彼落。爆炸还将码头上一箱烟土炸得粉碎。爆炸声中,码头上不时有人的肢体被高高的掀起来,又不知最后落向了哪里。
一连串极为激烈的爆炸,码头上的军警们奋力嘶叫起来,那些炸弹没有炸到的人,也被气浪吹得腾腾倒退了几步,后腿一软,一头栽倒在地。
居然有炸弹!
这些大八股党的军警们也脸色大变:“这些斧头党真的搞到火炮了!”
斧头党进攻湖北会馆的时候就有传说,他们手里有炸弹,军警也不敢干涉。他们当时不信,现在信了。
在上海滩,走私军火并不是大罪过,但走私的军火要在一定范围内,比如重武装、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不应包含在此列之中。
那些本来看到这起规模宏大的乱斗,还想上去干预的英国租界的武官脑子里飞速的转动着,有人坏了道上了规矩,敢走私重武器,他现在感觉到自己的装甲车极不安全。为了他的官运昌盛,他绝对不能一头热的冲过去,但是来了也不能放了他们,在等等吧,或许有转机。
“弟兄们,不要打,我们投降,我们投降。”几个为首的受不了,对面的家伙火力太猛,那枚炸弹将他们最后的心里防线给炸没了。
“老板,他们好像说投降。”马永贞兴奋的看着江帮主。
“让人过去看看,如果真的,我们也不要和他们纠缠,把烟土拉走,如果把英国鬼子引来就不好了。”
江帮主胜似闲庭信步的抽出一根烟,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