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樾对于李檀的提法倒是满不在乎，李钦为人严厉，他对这个父亲着实也没有好感，“没事，静嫂子自然会照管这件事的。”
“孟安成的女儿？提那个女人做什么？”李檀对孟静女并没有看法，但因为李钦曾多次在自己面前夸奖静女，也就带了不少的厌恶。
静女平日待李樾一如亲弟，此时李樾听兄长如此厌恶静女，不禁争道：“王兄，你别这样说，我看静嫂子人很好的。”
李檀挑眉冷笑，“自然，贤淑优雅，孝顺知礼，不过这些罢了，还能如何？”
“这回你可说错啦！”李樾抓到错处，终是小孩子脾气，笑得开心，“你们再想不到，正是静嫂子助我逃了出来！”
隰桑眸子微微一转，埋下头去不语。
李檀没听到一样，耸了耸肩，走到院中掩上柴扉，望着天色，“今日中秋？”
“不错，正是八月望日，今夜风又要西转。”隰桑轻轻闭上眼，似乎在回忆什么遥远的东西。
“风要西转又如何呢？”李樾不解，明明说着静女的事情，怎么一下就换了话题。
隰桑微笑，却是敷衍的态度，“风儿西转可不就是要准备入冬了？每年的冬天，我们都是闻着清风谷的花香，听着清风谷的歌声过去的。”
入夜，山中万籁俱寂，只有谁家的黄狗不时吠上一声，随即又沉入它那满是肉骨头的美梦里。
中秋的月光尽情地洒落在山谷中，李樾独自一人站在院中，感受到一阵阵转西的风吹拂在自己的脸上，凉嗖嗖的，有些凄凉之意。
身后门一阵轻响，隰桑慢慢走了出来，“樾弟，你连日赶路累了，进去歇一会儿吧，檀郎都已经睡着了。”
“桑嫂子，我睡不着。我在想静嫂子，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在他的心里，静女如母亲，如长姊，静女的苦，他比谁看得都清楚。
隰桑慢慢低下头，语声里压着一缕悲戚，“她恨我吗？”
李樾愣一愣，随即摇头，“不会的，静嫂子是个很温和的人，她从没有过什么抱怨的话，也不会怨你的。”
隰桑苦苦笑一声，仰望着月亮，“即使月神不在瑶池了，月光依然年年如此。”
“月神？桑嫂子知道的好像很多？父王说你是妖孽……”李樾随口说错了话，不禁赧然，“抱歉，我不该这么说。”
“没事，我是人类的孤儿，从小被玄铁林的魔灵养大，被人目为妖邪，也是应该。”隰桑笑得有些凄凉，眉间凛冽的杀气却如泛滥的水一般流泻，但她立刻克制住了，声音仍旧柔和，“月神便是我在那时候见过的，她就住在玄铁林的中心。”
“外人都觉得玄铁林是个神秘而可怕的地方，其实那里是个很美的地方。中心的望舒湖边生满了发出温柔的蓝光的月神草，传说可以使人起死回生，而美丽的月神，便居住在湖心的小筑里。”
“世上还能有这么美的地方？那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因为主上要对双华不利，而檀郎却希望护住这一世生民。”隰桑黯然摇头，若是不结识李檀，她并不会去想这么多的事情。
李樾坐在菜架下，望着叶影里漏下的流光，压低了声，“桑嫂子是指，玄铁林与西北诸郡勾结，密谋叛乱之事？”
隰桑惊讶地看向他，不禁失笑，“原来，你并不如我们所想的那样不懂事。”
“其实我也不明白，只不过时时听到静嫂子和我说起，父王和孟郡守一直都在防备西北郡国的叛乱。”李樾低头，对于这种大事，父王却一直瞒着自己，反是静女告诉他。
隰桑遥望西北方，沉默了一会儿，轻叹，“当年我离开玄铁林，主上曾说过，我若是不愿回去，便命追缉的弟子将我和檀郎一道杀了。但栾明前辈放过了我们，后来他也离开了玄铁林，主上也就将所有能够离开玄铁林的人力都派去搜寻他的踪迹，没有顾到我这里。”
“那如今呢？”隰桑说得这样郑重，是不是在暗示如今有些不同了？
“之前村民出村买换钱粮之时，听闻栾明前辈的二弟子——也就是原来祈天宫少祭司的女儿，回到京城做了太子妃。”
李樾不住点头，“是，他们如今只怕正在王宫里，静嫂子说过，太子妃能够凭借自己少祭司的身份摆平那位姑娘退亲的事情。”
隰桑凄然一笑，不去在意他事，只是静静说了下去，“她若是回京，那栾明前辈一定已经被杀，主上的下一个目标……不就是我么？”
“这儿这么偏僻，他们怎么可能找得到你？”
隰桑闭上眼，长睫轻颤，“他们自然有办法的，连栾明前辈也……我又怎么招架得了他们。檀郎和我在一起，太过危险。”
李樾默然低下头，过了一会儿，轻声询问：“难道桑嫂子是想……离开我哥？”
“樾弟，你真的很聪明，倘若多加历练，一定会成为十分优秀的人。”
李樾失神地摇摇头，“我不在意这些。可是，你若真的离开王兄，他会很难过的……他那么在意你，不惜和父王决裂，你若离开，要他如何接受？”
“你还是不了解檀郎。他是一个很坚强，很有主见的人，他不应该为了我放弃他的抱负，更不该因为我的缘故，走向无谓的死亡。”隰桑轻笑，当年李檀不过是不愿意婚事，想要出城暂避，若不是恰好遇上了她，只怕还是会回去的吧？
李樾着了急，“桑嫂子这是认真的？！”
隰桑不答，突然温和地笑道：“今夜是中秋，一年可只有一次。”
她背靠着菜架，枯萎的藤蔓轻轻落在她的头发上，素手轻轻抚着月光下的黄绿相交的叶，“檀郎很看重我们之间的感情，他没有道理在这样美丽的夜晚，一人睡去。这一切，自然是我所为。”
区区眠咒之于黑巫，不过儿戏，如果必要，即便用于至亲亦是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