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九,晴,风朗气清
夏侯渊脑子乱糟糟,一晚上没有休息好,清晨起来,也是一副恹恹的模样。反观陌娘,神清气爽,一看,休息得就不错。
陌娘不知从何处弄来一个青色面纱,前后两块,前面的及胸长,后面的长至脚踝。
“面纱很好看。”依照夏侯渊昨晚思考的结果,不管自己对陌娘是何种感情,与陌娘冷战都是极其不明智的行为,所以夏侯渊尝试打破僵局。
“谢谢,在厨娘的房中找到的,改了改,倒也勉强能用。”陌娘笑了笑。
虽然知道,陌娘的脸上带着面具,但是夏侯渊还是觉得陌娘笑的时候很好看。
“我背你下山吧。如今有面纱,而且不用打斗,不怕我会中毒。”夏侯渊提议,“你腿脚不便,我背你也能快些。”
陌娘想了想:“也好。”
夏侯渊倒是微愣,没想到陌娘答应的这么痛苦,原本想好的说辞倒是用不上了。于是乎两人欢欢喜喜地上路了。夏侯渊欢喜是因为背上有陌娘,陌娘欢喜是因为,不用走路,腿不痛了。
夏侯渊轻功不俗,两人很快就到达了山脚。两人路上时不时说两句闲语,倒也和谐。
“前面岔口,走小路吧。”陌娘说道,“如果息夫昊天的人还在,怕是会在大路埋伏。小路虽远,但也安全些。”
“好。”夏侯渊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虽然对陌娘的话有些疑虑,比如息夫昊天并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们动手,又比如走大路,傍晚的时候便可以达到淳于世家的地界,但是走小路,却要在野外露宿一晚。但是他能想到的,陌娘又怎会想不到,既然陌娘说走小路,而且不肯言明真正的理由,自己又何必要问呢?
赶路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两人走走停停,待到傍晚,走了约么有一半的路程。
“前方好像有一座院落,不妨去问问,能否借住一晚上?”夏侯渊说道。
“我的体质……怕是不便借宿。”陌娘有些犹豫。
“这荒野屋落,哪有人会识得陌娘是谁?”
“荒野屋落,住的不仅可能是农夫,还有可能是世外高人。”
“若是世外高人,那就更好了。高人就算知道咱们是谁,也会同意借住。”
陌娘张了张嘴,又觉得夏侯渊说得有理,就点头同意了。
陌娘收起面纱,夏侯渊扶着陌娘,两人向那院落走去,走进便看到有一妇人在外喂鸡。
“这位夫人。”陌娘勉强行了一个福礼,夏侯渊跟着朝那人拱手作礼。
“你们是?”那妇人停下手中的活计,警戒地看着他们。
“夫人莫怕,”陌娘说道,“我叫淳于叶,这位是我的哥哥,淳于树。我俩本是去采药的,谁料碰到了血虹门的贼人,不仅抢劫了我们的财物,还打断了我的腿,才肯放我们离开。如今身体实在乏累,想借宿一晚。不知夫人能否行个方便。”
那妇人上上下下将他们两人打量了一遍,两人风尘仆仆的模样倒也符合陌娘编的故事。
“我丈夫去山上砍柴了,马上就会回来,你们先在这里坐坐,等他回来,让他做决定,我听他的。”那妇人说着,拿过两个小板凳,递给他们。
两人接过板凳,连连道谢。
只见那妇人递给他们板凳后,就直接回了屋内,没有再出来。
“为何是兄妹,不是夫妻?”
“还是被当成了坏人……”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没有为何。”陌娘回答道。
夏侯渊笑笑,没有再逼问:“我看并不是,咱们还真有可能遇到世外高人了”
“哦?何意?”陌娘来了兴致,也便不计较夏侯渊刚才的问题了。
“此人会武功。”夏侯渊看向屋子。
“那武功高低呢?”
“那要看跟谁比。”
陌娘原想说跟你比,但是转念又道:“血沐。”
“能撑过十招。”夏侯渊说道。
“那也算不错。”能在血沐手下撑十招,对一个女子来说,防身足够了。
话间,一个背着一捆干柴的汉子出现在两人视野当中。那汉子身形较瘦,面向带些书生气。看他背着一大捆柴,面不红,气不喘,便知其武功应当不错。汉子走进院子时,刚才那妇人便从屋内跑出来,迎了上去。
陌娘起身上前,又将刚才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两位快快进屋吧。”言下之意是同意他们借宿了,“家中婆姨多有怠慢,两位莫要在意。”
“哪里哪里,”陌娘说道,“能容我们借宿已是很好,何来怠慢之言?”
屋内虽十分简陋,能看出大多物件都是自己做的,但是倒也别具一格,颇有趣味。
四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多是说了一些寒暄的话语,然后夏侯渊和陌娘便被打发去了厢房住。说是厢房,其实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夏侯渊一进去,就直皱眉头,这地方,要如何住人?
“能有一个屋顶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人家能把床借你不成?”陌娘说道。
夏侯渊撇撇嘴,没有回答:“那汉子武功不错,跟血沐不相上下。”
“哦?那想必是身怀秘密的隐居之人了。”陌娘坐在柴草堆上,整理腿部的夹板。
夏侯渊一听秘密,有些感兴趣,用手托住下巴道:“不知道他们现在在聊些什么。”
“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听听。”
“也好。”
夏侯渊说着,便用轻功从窗户掠了出去。
陌娘回头,看着打开的窗户,若有所思,眉头逐渐拧在了一起。
夏侯渊趴在房顶上,掀开一个瓦片,看到那对夫妻还坐在刚才的桌子旁边。
“如果没有看错,那男子应当是夏侯云霆的儿子,夏侯渊;那女子应当是陌客坊的陌娘。”男子说道。
“那为什么还要留下他们?若是让淳于明睿知道我们还活着,他怎么可能放过我们?”妇人压低声音问道。
夏侯渊突然不想再听了,他隐约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走进一个圈套。也或许他已经走了进去,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
夏侯渊一直都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的人,既然不想听,自然是不会再趴在房顶上。他内心有些烦躁,便随便选了一个方向,用轻功飞快向前奔跑。
夏侯渊出去了很久,陌娘有些担心。夏侯渊太过随性,也不知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没过多久,夏侯渊便又从窗户跃进厢房。
“怎么这么久?”陌娘眼睛看着手中的书,状若不经意地问道。
“那两人说的尽是一些琐碎之事,想来也没啥大秘密。不过我看天空中的星星不错,就在房顶多躺了一会。”夏侯渊说着挨着陌娘坐了下来。
“人家在房中说一些闺中密语,你倒是不害臊,也听得下去。”陌娘开玩笑说道。
“说的人都不害臊,听的人为什么会害臊?”
“常言道,说着无意,听着有心。人家说是一回事,听到自己耳朵里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陌娘把书收起来,“这书很不错,我看完了,你收起来,有空看看吧。”
夏侯渊闻言接过书,正是血沐书房中那本《北冥志》。
“里面有些关于灵心的东西,夏侯炎应该也会感兴趣。”陌娘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好的。”夏侯渊将书收入怀中。
“赶了一天路,早些睡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陌娘活动了一下筋骨。
“这晚上要如何睡?”夏侯渊环顾四周,除了多了一个屋顶,与野外哪有半分差别?
“躺下睡。”陌娘说着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顺势躺了下来。
夏侯渊见陌娘闭上眼睛,自觉不再说话。他在原地坐了一会,指尖射出一道内力,将蜡烛熄灭。
屋子暗下来的那一刻,陌娘睁开了眼睛,这就是黑夜的好处。身处黑暗中,人们总能将自己伪装地很好。
听着陌娘的呼吸逐渐平稳,夏侯站起身,走到陌娘躺下的地方,他本想轻轻地把陌娘的头移到自己的腿上,可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陌娘,陌娘便坐了起来。
“夏侯公子这是何意?”黑暗隔绝了两个人,看不清陌娘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能从声音中听出,陌娘有些不悦。
“我只是想让你睡得舒服些,你可以枕着我的腿。”夏侯渊说着,在黑暗中朝陌娘伸出手,手指触碰到陌娘的胳膊时,他明显感觉到陌娘的胳膊有些僵硬。
陌娘平复着自己的心绪,许久才又躺下。它侧过身,背对夏侯渊,缓缓吐出两个字:“不必。”
夏侯渊也不恼,面朝陌娘的背躺下,一时无言。很快,两人便相继进入了梦乡。
“咳咳……”沉睡中,两人被烟呛醒,睁开眼只见火势从四周蔓延开来。
该死,竟然会没有察觉!
夏侯渊心底懊恼,动作却没有迟疑,一把将陌娘从地上抱起,陌娘也知此事不是内讧的时候,就顺从的卧在夏侯渊的怀中。闻着夏侯渊身上淡淡的,似兰非兰,似茶非茶的香气,陌娘突然觉得格外心安,如果此番死在夏侯渊的怀中,是不是一切就都了结了呢?
陌娘这么想,但是抱着陌娘的夏侯渊却不这么想。他全心全意想着要如何逃出去。
夏侯渊环顾四周,最终选择了窗户。
“闭上眼抱紧我。”夏侯渊看着陌娘,眼中无限柔情。
见陌娘顺从地闭上眼睛,夏侯渊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陌娘闭着眼睛,只听到了木头燃烧时发出的爆裂声音、房梁塌陷的声音,并不知外界究竟是什么情况。
突然,陌娘感到原本全力向前的夏侯渊猛然收力,转身。
陌娘急忙睁开眼,却见夏侯渊咬紧下唇,单膝跪在了地上,抱着自己的手却没有半分松懈。
直到有东西滴到陌娘的手上,她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支箭矢从夏侯渊的胸口冒出了头。
陌娘用手扶上夏侯渊的脸庞,她想哭喊,嗓子却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自从弑父之后再也没流过的眼泪,此刻却像没了禁制,瓢泼大雨般泄了下来……
“瑾儿,不怕,”夏侯渊喷出一口鲜血,“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