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吉见榆罔突然闪现在内堂,却并不奇怪,而是淡定地一边为他的茶盅斟茶,一边微笑道:“善人请坐,茶还未凉!”
榆罔坐下将茶水一饮而尽,平复了一下心情,突然若有所悟对于吉道:“先生既然能预测未来,难道是您将我带到这个时代来的?”
于吉捋了捋雪白的胡须道:“天道莫测,贫道只能推算一二,能将善人带到此处的非是老道,而是善人的心念!”
榆罔不解,一脸的疑惑。
于吉便又道:“前些日贫道做了个梦,梦到善人在苦苦询问为将之道,似乎善人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贫道在梦中便邀请善人来此一叙,今日看来果然并非梦境!没想到贫道阳寿将尽之时还能体会到庄周神游的奥妙!”
“阳寿将尽?”榆罔的古文虽不是很熟,这句还是让他一愕。
于吉则正色道:“生死有命,不可强求,时间不多了,贫道先为善人解惑吧!”
“已经发生的事,善人无须萦怀自责,当细思为何,再谋良策,徐图进取!天道无极,人力有时而穷,当知尽人事,安天命!”
来了三国一段时间,榆罔勉强听懂了他的大意,还是疑惑道:“谢谢先生关心,不过如果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无法改变,我们又何必要费心费力去尽人事呢?”
于吉摇头道:“天命乃是指众生穷其一生能达到的极限,世人若裹足不前,不思进取,徒等命运的安排,怕是连上天本该给予的那一份也得不到!所以凡事尽力者未必能有上上之命,却可得其命之上上者也;凡苟且混世者虽生于安乐,终其一生必逊于天之所授也!此乃所以‘尽人事’之道理哉!”
“为将之道讲求上兵伐谋,本就是诡道之术,他人若诈你也属平常。”
榆罔道:“先生的天命论,榆罔受教了!只是榆罔年轻,只知以诚待人,难道也必须要学阴谋诡计吗?”
于吉:“阴谋阳谋、剑戟刀枪都无善恶之分,分善恶的是执刀的人,出谋的目的。若你所行之事是为了大义,便是使些手段也问心无愧;反之,正气不能伸张,必被妖邪祸及苍生!”
榆罔若有所悟,正待再问,屋外却传来了喧闹之声。
一名童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进门时竟被门槛绊倒,他甚至都不爬起来就慌忙道:“师傅,那些军爷闯进来了,童儿拦不住!”
于吉连忙对榆罔道:“先生快藏起来,莫要受了牵连!”
榆罔点点头,便把自己变成芝麻大小隐藏在果盘之中。
“仙人?!”那童子不由得惊呼起来。
于吉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也就在此时,孙策带着随从已出现在门口。
随从见童子匍匐在地,口中大喊‘仙人’,再见堂内高坐一人,端的是道骨仙风,宛如画中仙。便也不由自主都齐齐跪下拱手道:“请仙人医治我家主公!”
反倒是孙策不信鬼神,见下属碰见这道人竟然比对自己还恭敬,心生不快,当下只是拱拱手道:“道长,打搅了!”
于吉起身扶起众人道:“诸位请起,将军请坐!”
见众人起身,孙策在坐垫上跪坐好,便对童子道:“看茶!”
童子上前取了茶具操持起来……
于吉这才仔细望了望孙策脸上的伤,问明缘由,便对孙策道:“请将军将布摘去,容贫道细细查验!”
孙策便似乎不知疼痛般将布扯了下来,粘血的布将创口又扯大了些,露出血肉模糊的脸颊。
于吉仔细查验后皱眉道:“所幸伤未及骨,不过贫道这里没有上好的金创药,恐耽误了将军的伤势!”
榆罔听了,心道:虽然这个人蛮不讲理,但是被射中脸颊也怪可怜的,正好郭嘉送我的金创药还没用,不如给他吧!
想到这里,他便把金创药往前一扔,然后迅速用魔杖将金创药恢复大小。
“啪”的一声,一个粗纸包从案几上掉落在地,上面赫然写着“金创药”三个大字。
孙策的几位随从见了,忙又起身跪拜,为首一人道:“老神仙,真灵验,刚说没用金创药,就从天而降一包,天佑吾主,谢谢老神仙!”
“谢谢老神仙!”几位随从也跟着道。
孙策见了却反而更加不喜,暗忖:这老道明明说没有,却又用机关将药放出,欺世盗名,只好骗众人!不过此人收敛人心之术却不得不防,不可让江东再生出个张角来!
于吉一愕,暗自摇头,只得捡起金创药却犹豫着并不递给孙策。
一名随从忧心孙策的伤势,以为他要银两,便掏出一锭银子主动上前伸手道:“老神仙,我家主公的伤势耽误不得,此间事了,一定再来答谢老神仙!”
于吉略一迟疑,药已被那人拿走,手中多了一锭银子。
于吉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说出口,不多时,随从便将金创药给孙策敷好,重新包扎起来。
敷好药,众人这才端起童子送上的茶慢慢品了起来。
孙策便对于吉道:“吾欲北定中原,以复汉室、安黎民,道长可愿助我?”
于吉欠身道:“贫道老迈,手无缚鸡之力,且不识兵法,不懂战阵,愧不能当!”
孙策笑道:“呵呵,道长不必过谦!”
“是啊!老神仙,若有你相助,主公必可荡平天下!”随从也跟着道。
孙策一把牵起于吉的手,神情诚恳道:“请道长助我!”
于吉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手上丝毫挣脱不得,心道:罢了,天数,只能随他去。
于是道:“好,将军新伤,且休息一晚,容老道做些交代!”
孙策这才放开他,然后随童子去斋房休息,孙策的随从也在院子、大殿各自休息。
于吉则端起果盘往柴房而去……
到得柴房,于吉在门口左右看了看,然后踏进门将门关了起来,放上门闩,这才把果盘恭敬地放到桌上,行礼道:“善人!”
榆罔则早已在他身后现身,也还礼道:“道长!”
于吉转身看着榆罔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然后对身旁的褥垫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善人请!”
榆罔暗忖:这里的人怎么连根凳子都没有,老是跪坐,我膝盖都跪痛了。
于是摆摆手道:“不妨,我就站着说话吧!”
于吉见他不坐便也站着笑道:“好好好,善人是不习惯这里的褥垫吧?”
榆罔微微点头,然后道:“说来也巧,我那个时代也是三方征战,不过有一方占有绝对的优势。”
于吉:“哦!想必你们也会如孙刘联盟一样一起对抗最强的势力吧?”
榆罔闻言心中暗赞:果然是老神仙,他现在所处的时代曹操还面临灭顶之灾,孙权还未掌权,刘备更是不知在哪里逃亡,他就已经知道孙刘联合抗曹的事了。
于是开口道:“正是如此,不过说来道长可能不信,我们的对手并非是人。”
于吉略感诧异道:“不是人,难道是妖魔?”
榆罔:“也不算,他们是人造的机器,不过这些机器已经比人更聪明了。”
“鲁班奇术!”于吉喃喃道。
榆罔:“还有跟我们联合的也不是人,他们身材高大,是我们的两三倍,而且善用法器,我用的这个就是他们给的。”说罢将魔杖举了举。
“当真是闻所未闻!”于吉摸了摸胡须,顿了顿又道:“依善人所言,你们是有仙人相助,如何不敌那些机关人呢?”
榆罔:“一方面是他们数量太多,那些‘仙人’不过一百零七人,我们人类也不到他们的零头。”
“另一方面我刚才说了,他们远比我们聪明,道长既然能未卜先知,请教我破敌之策!”
于吉听了微微摇头道:“我只能略知天命,像你刚才所言我其实都不甚了了,何谈破敌之策呀!”
榆罔默然……
翌日,于吉随孙策回营。又过了几日,孙策便邀他一起乘船视察水师。
孙策携于吉和幕僚们站在楼船上向北而望道:“吾欲从水路北上渡江袭许昌,诸将可有良策?”
众人皆望向于吉,一人道:“不若请老神仙算一卦,以占卜吉凶!”
孙策捂住隐隐发痛的脸颊大怒:“我为不如于吉邪,而先趋务之?”
说罢,盛怒之下,便命人把于吉绑了押下去,众人都跪下求情,孙策兀自不理会,自己回到船房中。
不多时,楼船驶入河道较浅处,行驶缓慢,孙策便去探视于吉,见他神情自若地摆弄着签筒,一帮看守皆十分恭敬地在求签,本来怒气已消的孙策又忿然道:“天旱不雨,道涂艰涩,不时得过,故自早出,而卿不同忧戚,安坐船中作鬼物态,败吾部伍,今当相除!”
然后把他带到甲板上,当着众人道:“都言此人有通天彻地之能,今日请雨,若能感天日中雨者,当原赦,不尔行诛!”
众将又都跪下请求孙策放过老神仙,躲在于吉耳边的榆罔又忍不住道:“先生,我带您走吧!这人欺人太甚了!”
于吉却小声道:“请‘炎帝’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