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嬷嬷敛了身子，踏进屋内，瞧见老祖宗正站在屋内一角，逗弄着鸟儿，说来那鸟儿名为八哥，乃是大少爷出门时带回来的，为了讨老祖宗欢喜，特意送了过来。
这只八哥倒是一个会说话的，整天在老祖宗面前卖弄诗文，直将老祖宗逗的直乐呵。
这不，祝嬷嬷一脚跨进门，便闻见那八哥明快的声音：“美人如玉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随之而来的，便是老祖宗欢快的笑声。
闻此，祝嬷嬷脚步停滞了一下，抬首，瞧了一眼站在那里的老祖宗，嘴角浅浅一笑，旋即，便又抬起脚，走了进去，却也不打扰老祖宗，只是站在一边候着。
许是兴致过了，又许是老祖宗瞧见了祝嬷嬷，当下转了身，便有一旁伺候的丫鬟，递上丝绢，老祖宗擦了手，祝嬷嬷上前，将老祖宗扶了过来。
“事情忙完了？”
“忙完了。”
“这会儿得了空，到我这里来，可是有什么话要说。”老祖宗敛声，瞧了祝嬷嬷一眼，旋即又收回目光，将目光落向窗外。
“瞧老祖宗说的，好似我不怎么陪在您身边似的。”
多年的主仆情意，有时也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只这点分寸祝嬷嬷把握的极好。
老祖宗今日心情本就不错，闻着祝嬷嬷这话，面上的笑意更浓，只那眼眸却越发的深邃。许是想起了年少的时光，许是对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有些迷茫，亦或者在感慨些什么。
“你啊，就是个会说话的。尽会拿我打趣，哎，老了，说不过你！”老祖宗叹息一声，行至一边的软榻坐下，脱下鞋子，盘腿坐在软榻之上。
有丫鬟送来时令水果与一些小点心，祝嬷嬷站在一边，一一接过，摆放在一旁的小几之上，又为老祖宗斟上了茶水，样样具备，心细如发，也难怪这些年来，老祖宗一直重用她。
毕竟是墨府的老祖宗，身边的婆子不少，可真正能让老祖宗在意的，唯有祝嬷嬷一人。
这其中并非因为祝嬷嬷有多么厉害的才能，更因着祝嬷嬷的忠心。
一个下人，若是才能超群，却不忠于主子，只会让主子抛弃。
主子要的是一个忠心的奴才，从来不会是一个别有居心的人。
祝嬷嬷很好的摆正了自己的角色，故而这些年，老祖宗无论背地里对着什么人做了些什么，只祝嬷嬷好生生地站在她的身边，一直陪着她。
“说吧，什么事儿？”
“奴婢没事，就不能在您身边待着了？”祝嬷嬷盈盈一笑，眼角现出了鱼尾纹，到底是年岁大了，再不若当初年轻，岁月的痕迹，爬上了眼角眉梢，爬上了脸颊。
老祖宗轻瞪了祝嬷嬷一眼，却并没有怪罪的意思：“这么些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吗？”
“老祖宗委实神机妙算。”
“行了，莫说这些恭维的话，我不爱听，平时听那些下边的人说的还不够吗？”
“是，奴婢知错了。”
老祖宗嗔怪望了祝嬷嬷一眼。
祝嬷嬷笑笑，旋即敛了神色，正声说道：“大少奶奶方才去过七姑娘那里了。”
“哦？”老祖宗挑眉，“所为何事？”
凤氏与墨惜走的近，老祖宗是晓得的，只祝嬷嬷如此刻意一说，她便明白，凤氏绝非只是寻墨惜闲谈这般简单，怕还有些其他的事情。
“去探探七姑娘的口风。”
老祖宗不言，浅酌着茶水。
祝嬷嬷见此，继续道：“老祖宗还记得您刻意安排的花园赏牡丹那一出吗？”
老祖宗依旧不言，只是眼波动了动。
“箫世子好似看上七姑娘了。前些时候，他寻到大少，好似要邀着七姑娘去赏月。”
老祖宗的手一滞，将茶盏放至案几之上，抬首看了祝嬷嬷一眼，敛下眉眼，思量着：“她可答应了？”
“论起揣摩他人的心思，老祖宗自是比奴婢更胜一筹。您应当能猜出姑娘的想法。”
老祖宗冷哼一声，方道：“哼！那丫头倔着呢，估摸着我不给她下命令，她并不想去。”
“既如此，要奴婢去说一说吗？奴婢瞧着那箫世子是个不错的，虽然有了侧妃，只那正妃之位却是空着，依着七姑娘的身份，坐那正妃之位，虽有些勉强，可也不会让别人说了闲话。”
闻此，老祖宗斜睨了祝嬷嬷一眼：“你觉箫世子有几分真心？”
祝嬷嬷思量了片刻，方才说道：“箫世子既然想着通过大少私下里来寻姑娘，并不曾来找你提亲，估摸着应当有几分真心。想必，将来七姑娘嫁过去，不会吃亏。”
“真心？恐怕一分也无！”老祖宗冷笑道。
祝嬷嬷一愣，有些不明白。
“你真当他是真的瞧上惜儿？我且问你惜儿品貌如何？”
“七姑娘品行极好，样貌只为中上之资，算不得上乘。”祝嬷嬷中肯的说道。
“中上之资的样貌，并不出奇，恐怕还入不得箫世子的眼，仅仅一面，便有好感，这恐怕并非因着品行，怕是看重了惜儿身后代表的墨家。墨家小辈中，年长些的女子，如今已经出嫁，适婚的不过惜儿一人，如今她便代表了一方利益。炎儿虽与景王府走的近，可并未疏远其他的人，想来景王心里有些忌惮，不放心，所以才想着通过其他的途径，拉拢两家之间的关系。世上之事，原没有表面瞧起来这般简单，只那箫世子，却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祝嬷嬷听着，心中暗惊，她只从表面考量，却从不曾深入考虑，自然不会想到，这其中盘根错节，支脉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老祖宗以为此事该如何做？七姑娘当不当见箫世子？”
老祖宗嫣然一笑，瞬间目似鹰隼，“见，怎能不见？可见是一回事，怎么见，便又是一回事了！”
祝嬷嬷瞧着眼前的老人，面上闪过一丝狐疑，然她却不曾多问，只知这事儿，她当让七姑娘晓得老祖宗的意思了！
然，老祖宗的心思委实越发难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