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姑娘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古人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皆有犯错的时候，可有时却事出有因。也许那人犯错，却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小女子希望，若是下次，夫子遇到此事，却是将起因弄清，也许——”尾音拉长，清浅的目光，从墨晟的身上滑过，须臾，收了回来，继续道：“是有人故意挑起事端。”
都是自个儿的弟子，陈夫子又怎能不明白自己弟子的品性？当下便晓得了墨惜的话外之音，轻捋着胡须，面上含笑，点头应着，“七姑娘言之有理，今日之事，老夫处理的确实有些莽撞了，谢姑娘提点，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老夫定然询问清楚。”
墨惜颔首，躬身行礼：“既如此，今日之事，还请夫子处置，小女子不再插手。”说着，墨惜转身，行了两步，到了川哥儿身前，淡淡道：“我且去外面等你，待得夫子处理好此事，便出来。”说着，抬脚，便朝着屋外而去，待得临门一脚处，却是停了下来，回首，望了一眼墨晟，恰恰对上墨晟望来的目光，当下墨晟身子一僵，迅速收回了目光，一颗心却是扑通扑通直跳，面上一片羞红。
墨惜收回目光，转身踏出了房门。
陈夫子望着墨惜离去的身影，一双眼眸，若有所思，须臾，却是收回了视线，落在屋中的两个弟子身上，先将两人的侍从赶了出去，之后，便开始了自己的事情。
“我且问你们，今日之事，因何而起？”
墨晟转过首，不说话，陈夫子一个眼神瞪过去，却是让墨晟垂下了头。
“子川，由你来说！”
“夫子，你偏心。”墨晟嚷道。
“住口。”陈夫子一阵厉喝，墨晟却是再不敢说话，只瞪着川哥儿，恨不得用眼神将川哥儿杀死。
“夫子，今日之事，不过是一个误会，也是弟子莽撞了。”
“子川，你可知，这个机会乃是七姑娘为你争取而来，若是错过了，便——”
闻此，川哥儿抬首，望了一眼夫子，垂首间，却是坚持刚才的说法。
闻此，墨晟却是有些讶异，心下揣摩着，这川哥儿究竟在打什么注意？
“墨子川，我不需要你的好心，今日——”
墨晟的话还不曾说完，却是被川哥儿抢了话头：“六哥，今日之事，本就是一个误会，也是我鲁莽了，还请六哥莫要放在心上。现下时辰不早了，六哥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是晚了，院子里的嬷嬷，却是要着急了。”
墨晟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听夫子道了一句：“也罢，今日的事情便到此为止，墨晟你且先回去，子川留下来，我有话要说。”
墨晟本想说什么，但是对上陈夫子冰冷的眼眸时，到了嘴边的话，却是吞了回去，望了川哥儿一眼，有些不情不愿走了出去，心下还有些惴惴。
待得出了屋子，瞧见站在寒风中的身影时，身子一僵，若是在平时，他瞧见墨惜，定要走上前，奚落几句，只现下，却是没了心情，当下，从墨惜身边走过，却是不曾打一声招呼，瞧着便向是一个闹了别扭的孩子。
碧秀一阵气恼，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被墨惜拉住。
“姑娘~”碧秀唤了一声，心里有些不痛快，只方才，瞧见川哥儿身上的伤痕时，她就想教训墨晟一顿，心中委实气不过，真不晓得姑娘怎能如此淡定：“他不过是一个庶出的，有什么资格在府里嚣张，竟是不曾将姑娘放在眼里！”
“碧秀，这话日后莫说了，嫡出也好，庶出也罢，本不是他本人能够选择，碧秀，我且问你，若是有人说你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丫鬟，因着这轻视于你，你心里是何感受？”
当下，碧秀一阵，垂下了头，嗫喏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些许寒凉的夜风，将这缕轻柔的声音，送入一人的耳畔，黑夜中，那人的身子一僵，心一颤，脚步滞了片刻，复有朝前走着。
墨惜收回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屋中，那里灯火通明，川哥儿却是不曾出来。
“子川，今日之事，可是墨晟挑起？”
川哥儿不言。
“子川，这个时候了，你也莫要瞒着老夫，你是怎样的性子，这几年老夫了解，你年岁不大，性子却是极为沉稳，若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想来，今日，你也不会如此。然无论这事情怎样，只你那时不曾沉得住气，委实不该。”
“今日，七姑娘之言，让老夫醍醐灌顶，猛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被老夫遗忘许久的事情。”说着，陈夫子轻笑一声，眼中有些怅惘：“你可知，老夫满腹经纶，为何却是沦落成一个教书先生？”
川哥儿抬首，眼中不解。
“不是老夫的才学尚浅，亦不是老夫当年不曾考中，只是官场委实不适合老夫，然你与老夫却是不同，你能忍。可今日，老夫猛然恍悟，也许对着你的教导，老夫该换些方法。”
“夫子……”川哥儿抬首，低喃一声，有些惊讶地望着陈夫子。
他自是晓得墨惜之言，有些道理，只不知这些道理，却是让陈夫子有如此多的感慨。平日里，有些弟子虽曾私下说过，然因着畏惧陈夫子，从不敢当面提起，若是早些有人说，也许——
不，人不同，结果亦不会同。
许久，川哥儿方才低着头，从屋内出来，只心情却有些沉重，时不时回首望一眼，耳边传来一阵呼唤：“八少爷~”
一道人影，蹿了过来，四处检查着川哥儿的身体，这人却是碧秀。
川哥儿抬首，无奈一笑，淡淡道了一句：“碧秀，我无碍，不过是一些皮外伤。”
话落，抬首间，却望见了站在不远处清丽的身影，清凉的月色，打在她的脸上，只觉那人高贵绝雅，耳畔突然想起了夫子最后的话：“七姑娘，如此聪慧，为何不曾来过学堂？”
他当时如何回答的？恍然间，已经想不起，只此刻心下却起伏着，望着墨惜的身影，想着夫子的那一句“有七姑娘在，乃是你之幸”。
彼时，川哥儿尚且不明白这一番话，究竟意味着什么，然他的心境，却因着这一夜，有了小小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