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一阵清浅的脚步声,墨惜抬起头,黑暗的幕布中,有两道身影,朝着这边走来,渐渐的,那两道身形暴露在了昏暗的灯光下,行在前面的,便是教导这些府中小少爷小姐的陈夫子,碧秀紧跟其后。
见夫子来了,墨惜起身,微微福了一礼,表示尊敬,正打算开口询问,却不曾料到那夫子冷嗤一声,竟是不屑地望了墨惜一眼,径直行到了川哥儿的身边呵斥道:“我让你跪着,可曾让你起来?”
清冷的音调,带着些微的古板生硬,倒是严肃正直的读书人!
“夫子~”川哥儿垂下头,一副认错的模样,只墨惜却是皱起了眉,她轻移移步,挡在川哥儿的身边,直视着陈夫子:“陈夫子,我乃川哥儿姐姐,我——”
“老夫训斥自己的弟子,这里没有你一个女子说话的份!”墨惜话还不曾说完,便被陈夫子抢了话头。
其他的暂且不说,只这一点,却是让墨惜心下不悦。
读书人傲气,墨惜可以理解,只是这样的傲气,却不是目中无人!
当下,墨惜的眼睛微眯,带着几分危险,说出来的话,却是冷了几分:“陈夫子熟读圣贤书,难道还不曾晓得,打断别人的话,乃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径吗?”
清凌凌的声音,好似清泉,乍一闻,让人觉得愉悦,只渐渐体会,却觉心下生出几分警惕。
陈夫子心下有些恼怒,对着墨惜怒目而视,然到底是注意到了墨惜的存在:“府中七姑娘?”
墨惜挑眉,有些讶异眼前之人竟然识得自己身份,可转念一想,也便释然了,身在这里教书,怎会不对着墨家有所了解?看来,眼前的这个陈夫子,也并非是一个无能呆板之辈。
“是。”
“你教训老夫,但你可知,老夫正在惩罚弟子,现下老夫的弟子不服管教,老夫教训她,你却插手,这算是什么道理?”
墨惜一阵沉默,这事儿,却是她有些不对,方才她也是心疼川哥儿,只川哥儿在这儿跪了这般久,却是无人让他起身,说来,她确实有些妇人之仁。
然而——
“陈夫子管教弟子,小女子本不该过问,只这里,小女子给夫子认错。”说着,墨惜躬身行了一礼,旋即直起身子,定定地望向陈夫子,目光毫不躲闪,只让陈夫子心中一片震惊:“然而,小女子却以为夫子的教导方法不可用。”
“口出狂言!老夫教书这么些年,培养出的人才数不胜数,还不曾有人敢对老夫的教导方法指手画脚。”陈夫子说着,捋了几下胡须,高傲着头一脸的骄傲,可见心气之高。
墨惜闻此,轻笑一声,倒不是她在怀疑陈夫子的话,护国公府中,请来教导府中少爷姑娘的人,定不会差,说不得当真是一个经世之才,况且,墨惜之前虽然不曾见过陈夫子,只川哥儿却总是念叨,倒是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不过才能有时并不等于方法。
“夫子是一个有才之人,能教导出无数人才,只这一点,小女子并不否认,然夫子,你可曾想过,如若你的弟子,不是这些大户人家聪慧肯学的少爷小姐,而是市井之中的地痞流氓,夫子是否还能如现在般自信,能将他们教导成才?”
话落,满室寂然。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墨惜的身上,只墨惜面上浮着浅浅的笑意。
盈盈一笑,尽在不言中!
“老夫……”陈夫子嗫喏着,却是半天不曾反驳出一句话来。
这样的假设,他从不曾想过,只今日,由着眼前十五六岁的少女提出,却是让他心下无底。
如若是市井流氓他能否将他们教导成才?
陈夫子面上现出了怀疑,只这样的疑惑,在今后的很长时间,都萦绕在他的心头,久久不曾散去。
川哥儿杵在一边,瞧着陈夫子的面色有些难看,伸手扯了扯墨惜的衣袖,墨惜却不看他,只望着陈夫子。
今日的事情,起因或许是川哥儿,可现下,她却是希望陈夫子摆正态度,陈夫子是一个有才学之人,她向来赏识,故而不希望他一直顽固不灵下去。
“那七姑娘且说说今日老夫做错了何事?”须臾,陈夫子再说话,语气却是和缓了许多。
见着夫子如此变化,几人望着墨惜的目光,却是多了几分惊讶。
最了解陈夫子的,莫过于他们这些学生,朝夕相处,怎不了解夫子的品行,向来,陈夫子说一不二,他们这些弟子,皆不敢忤逆,若是胆敢违背,受到的不过是一番惩罚。然大多数时候,夫子却是不会惩罚弟子,夫子虽然严厉些,却不会不明就里。
今日,如此过分惩罚川哥儿,可能正应了那一句“爱之深,责之切”。
川哥儿肯学、聪慧,自然得了陈夫子的欢喜,只今日,却是与他人吵闹,让夫子心中恼怒。
墨惜又行了一礼,缓缓直起身子,目光从川哥儿身上滑过,最后落在了墨晟身上,须臾,收了回来。
“打架之事,非一人便可起。墨惜想明白,今日打架之人乃为川哥儿与六哥两人,为何却只罚了川哥儿?”
闻此,陈夫子蹙眉,目光落在了站在众人身后的墨晟那处,当下一阵呵斥:“墨晟,谁允许你站起的?”
凌厉的声音,带着恫吓,想来是怒了。
墨晟垂着首,面上又羞又恼,一时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站在那儿,低垂着头,不言不语,心里却是对墨惜怨恨极了。
只这会儿,墨惜才明白,想来先前陈夫子是惩罚了两人,只是墨晟想来桀骜不驯,只瞧着陈夫子离开,便站了起来。
晓得事情,墨惜也不含糊,当下自动认错。
“却是墨惜错怪夫子了。”
“七姑娘莫要客气,姑娘今日之言,也并无错处,只老夫一辈子高傲,自以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交出的弟子官拜首辅者有之,奋勇杀敌者有之,却是不曾看透,他们原本资质上乘,想来,即便不是老夫,只是一个学识尚可的,都能将他们教导成才。”
墨惜轻摇头:“陈夫子有陈夫子的本事,方才,乃是墨惜越距了,不过小女子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