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偌大的大庭帝都,能够被修行中人唤作老太爷的人不在少数,只是能够被陈秋狄这疯子唤作老太爷的人却绝对不多。
这疯子虽然熟读经书,甚是知礼,但却知礼而不尊礼,便是冲着高他一个辈分的陈德胜也能阴冷训斥,那么偌大的大庭帝都又有几人能得他这般敬重拥护?
食客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李婉柔到底是狮虎楼的老板娘,对大庭帝国修行界诸般动向甚是了解,脑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眯眼道:“难道他是陈常惺?”
“看样子你也听说过我的身世。”
陈秋狄冷笑一声,道:“咱这辈子,上不服贼老天,下不服所谓强者,唯独敬重巧字旗那位老爷子。五十年前,整个陈家都骂我是狗杂种,是异类,是我爹跟一个魔头生的,连我本族退字旗支脉都无一人护我,我同父异母的亲姐姐朝我脸上吐唾沫,我那老子的正房更是将我锁在柴房里,也不杀我,只每日鞭我一百鞭,差人朝我伤口上倒粪尿!嘿,亏了巧字旗支脉那位老爷子的援手,要不现今儿这庭关道哪有这么热闹?没有疯子的世界,能热闹得起来?”
自从陈秋狄担任退字旗支脉家主之后,陈秋狄的资料就摆放到了庭关道所有大人物的书桌上。
庭关道很多人都听说过陈秋狄的身世,此刻听李狮虎这么一提,自然立马就明白了为何这条疯狗会忽然咬上李狮虎。
陈德礼老爷子韬光养晦、运筹帷幄三十载,如今忽然出关,正是因为一个叫陈常惺的小子从乡野之地闯入了这座大都城。虽然巧字旗支脉在篮羊道,但人们多少也听过一些陈常惺的传闻,知道陈德礼老爷子非常器重这个曾孙子。
陈秋狄的命是陈德礼老爷子从阎王爷手里夺回来的,陈秋狄如今的地位也是陈德礼老爷子暗中帮衬出来的,那么陈德礼老爷子的曾孙子,在他眼中自然是谁都不能碰的。
陈德礼老爷子是他唯一的逆鳞。
而听得周围的哗然声,陈常惺也总算明白为何陈秋狄会帮他了。
只是令陈常惺暗暗咂舌的是,姑奶陈秋蓉曾说过陈德礼在帝都布了很大一盘棋,但他却不知道这棋盘上都有哪些棋子,又用的是哪种布局。此番陈秋狄忽然出现,令陈常惺恍然意识到,明面上最弱的巧字旗支脉,绝不似表面上那么简单。
正如陈印章所言,上百年来,只有陈德礼一个人能够在没有陈家嫡系长老席商议允许的情况下,凭借一己之力从嫡系中开辟出一条支脉来。陈德礼乃是大才中的大才,向外宣称卧病在床三十年,表面上依旧是陈家最弱支脉的巧字旗支脉,早已不知发展到了何等地步。
比微字旗支脉与佑字旗支脉更强的退字旗支脉家主,竟然是对陈德礼死心塌地之人。这让陈常惺对巧字旗支脉实际上的实力以及陈德礼的能力有了初步的了解,巧字旗支脉这座仅现冰山一角的大冰山,也可算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了。
而随着陈常惺身份曝光,书剑社三人纷纷扬眉。
王阿颖撇了撇嘴,哼道:“原来是那个只身仗剑独闯巧字旗支脉的小子,他的实力,哪里用得着我们来救?”
梁博宽由衷地道:“他越境战斗的能力实在强劲,天赋了得,虽然境界不如我,但只怕用不了几年就能超越我。书剑社年青一代,日后只怕只有姝师妹能够与之比肩了。”
能使白绫乾坤袖的神秘女子登时摇了摇头,道:“师兄过谦了,您是梁上先生的独子,继承了梁上先生的修行天赋,日后成就一定不在阿姝之下。”
见师妹自谦,梁博宽虽然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帝都从来都不缺乏天才,且不说在各大势力的精心培养下每一代都会冒出很多天才,光那些横空出世的散修黑马便已算惊才绝艳了,陈常惺就算天赋再好,在登顶修行界之前,都不能算是成功。
成功的天才才是天才,半路夭折的天才只能被人遗忘。
陈常惺就算是陈德礼老爷子的曾孙子,难道便能顺利无阻地登顶修行界吗?若有一个好身世便可登顶修行界,成为一方巨擘,那天下间,寒门便再无可能出贵子了。
陈秋狄此刻已转过身子,看都不再看李婉柔一眼,而是拍了拍陈常惺的肩膀,咧开嘴巴,露出一抹真诚的笑:“以后若有需要,尽管来退字旗支脉找我。巧字旗老爷子对我恩重如山,咱陈秋狄虽是一条疯狗,可再疯的狗也是护主的。”
说完,陈秋狄便迈出门去。
他自忖狮虎楼已无人再敢为难陈常惺,自然便洒脱而去了。
望着说来便来说走就走的陈秋狄,陈常惺忽然有些恍惚。
此人虽心狠手辣,不可以常理度之,但陈常惺望着他的背影,竟没来由觉出了些豪气来。
咱陈秋狄虽是一条疯狗,可再疯的狗也是护主的。
这句话在陈常惺脑海中不停回荡着,经久不绝。
终于,陈常惺扭了扭头,冲着龚精二叹道:“走吧,咱们也该离开了。”
待得陈常惺离开,这一场忽如其来的戏码便也算落幕了。
因为侠义心肠参战的书剑社三人虽然躺了浑水,但却清白上岸,只有太安侯府与狮虎楼这个本来设计害人的联盟,却落得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境地。
太安侯府的公子哥周客死在了狮虎楼里,狮虎楼里的初阶灵尊掌柜死在了陈秋狄的手里……狮虎楼自然不敢去找陈秋狄的麻烦,但周客死在盟友店里,太安侯府如何能不与狮虎楼决裂?
李婉柔只觉头痛欲裂,哪里能想到今天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虽然这一切乱局都因陈常惺而起,但得知陈常惺乃是巧字旗那位老爷子的接班人后,便是给李婉柔一万个胆子,她也是不敢去碰他的。狮虎楼是万花长巷唯一的酒楼,往来无白丁,对各方大小消息都收集得很快,旁人也许不清楚巧字旗支脉的能量,但她却能够模糊地知道,巧字旗支脉那位老爷子,兴许是整个大庭帝国最能扮猪吃虎的人了。
今儿这跟头,她只能认栽。
对于这个结局,孔易白也只能无奈接受。
忽然,他目光一转,只见那原本与周客坐在同桌的奇特女子已然起身,却并不是要帮忙料理周客的后事,而是非常冷漠淡然地向狮虎楼外走去。
孔易白刚想拦住她,问她既然与周客同行,为何不给周客收尸,那女子似是有所感应,骤然回过头来。
女子还是那样貌奇特气质出众的女子,但目光却陡然变了。
她目中那一瞬即逝的冰冷,仿佛能将一座正喷发着岩浆的火山化作一座风雪刺骨的冰山。
孔易白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目光,虽经历过些许大风雨,但也不禁倒跌了半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心跳顷刻间变得又猛又快,浑身已凉得像是一块冰了。
此刻一个念头自他脑海中骤然掠过。
不管此女是谁,都是大庭帝都极不好惹的人物!千万不可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