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旻前世本就是大半个宅男,虽说对三国有些特别的兴趣爱好,不过那仅限于《三国演义》而已,自己对真实的历史其实是谈不上熟悉的。而从穿越以来,大半的心思都花在如应付对针对自己的种种阴谋诡计上,更没有时间去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因此当他看到面前的一幕时,很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赵旻这时的所在位于费国县城东北大约两里的河面上,两艘船都下了锚,等待赵旻的命令。可赵旻自己这时候也正犯愁呢!
熟悉泰、沂道路的那名俘虏名叫马七二。这么个名字虽然怪异,不过赵旻好歹知道朱元璋还名重八呢。但据说人家明太祖是因为生下来有八斤八两,因而得名。要是这哥们生下来才七斤二两,折合现代的重量才三斤多点,能活到现在还真算幸运的。
据马七二介绍,费国是一座依水而建的城市。依水而建城市在这个时代很多,不足为奇,可赵旻万万没想到这依水竟然依到这等程度!
费国城不算高,跟这时代大多数城池一样,是以土垒为主,最多不过三丈高。不同之处在于水两岸多石,所以在城墙的基座处叠加了一圈卵石堆成的城基。如果仅仅如此也算不得稀奇,但关键在于城基所用的卵石竟有一半是直接在河岸上垒起来的!也就是说,费国这座城,东南的城墙基本上等于直接从河壁上直立而起,站在东南城墙顶端,与河水正中间最近的位置只有不足十丈距离!自己两艘大船想要从这里经过,就相当于紧贴着费国的城墙而过。除非城上的人都是瞎子,否则根本没可能偷偷从城边溜过去!
其实近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不过是经过城墙下的时候甲板上不留人,鼓足风帆冲过去就是了,反正这年月也没火药zha弹,就凭城墙上的弓弩等远程武器,也不能把这两艘加起来超过三百吨级的大船给拦下来。
问题是费国的城防看起来不仅仅在于城墙上站几个弓手这么简单,位于水这一侧的城头上,远远地就能看见几根长长的像桅杆一般的东西耸立其上。这几根杆子大概是木制品,两两一组;其中一根略长,完全呈直立状,另一根略短,底部与直杆相交,但角度有些向城墙外倾斜;短杆的长度都超过十丈,顶端套了一个像是木槌一样的东西;两根木杆顶端以长索相连,彼此之间还套着渔网一样的东西,层层叠叠的。这东西别人或许不清楚,赵旻前世恰好在一个论坛上看到过一张跟这玩意儿类似的东西,只不过不是装在城墙而是出现在战船上——这明明就是传说中的“拍杆”嘛!
透过千里眼略显模糊的镜片,赵旻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随着局势的发展,最近的叹气次数越来越多。他记不清楚拍杆出现在什么年代,但总之应该不会在公元100年以前出现。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大概只能慨叹自己时运不济吧——这种对付舰船的大杀器都能提前数百年被自己在内陆遇到,不是运气是什么?
幸好自己拥有千里眼这个超越时代的利器,早早地在视野范围以外就发现情况不妙,及时停了船。要是不知究底一猛子扎过去,赵旻可不想亲身体验一下传说中的拍杆是不是有“当者立碎”的功效。
当然这事也不能怪提前没有打探清楚,毕竟包括马七二在内的俘虏早先都是些普通的农夫杂役,别说不会留意有没有城防设施;就算看到了,估计也会当成旗杆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而不会在意。也只有恰好听闻过此物的赵旻能知道这玩意儿,对上舰船有多猛了。
现在真有些骑虎难下了。眼见得只要冲破费国就可以跳出红巾的势力范围,谁想却被卡在这里进退不得。后退肯定不行,沂水分岔口被堵得死死地,经过昨日的试验肯定是冲不过去、至少仅凭自己这两条破船冲不过去的;前进有拍杆挡路自不必说,就是待在原地也不安全。现在天蒙蒙亮,再等一会儿天色大亮难免会有进出城的人员,到时候空荡荡的水面上自己两艘大船要多突兀有多突兀;即使无人出入,昨夜断肠滩的溃兵也许再有两三个时辰也会把自己的行踪报告过来,等那时候恐怕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赵旻无奈,左右想不出办法,干脆把众人召集一起来商议。虽然明知这几个人也不见得比自己高明,但总好过自己一个人瞎琢磨的强。赵旻先跟他们详细解说了拍杆的恐怖之处,再把难处和盘托出,随后用探询的眼光扫视着在场的众人。
几个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还是邵琦先开口道:“四爷,你说这‘拍杆’当真厉害如斯,便没有破绽么?”
赵旻闻言翻了个白眼,这玩意儿他哪知道啊?知道拍杆还是拜后世发达的咨询所赐,自己也不过一时好奇大略看了看,可没事谁会去探究其优缺点啊!“此物我也只是闻名,今日乃见其全貌,实在无从猜测其有何破绽。”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一时间众人陷入沉默之中。好半天,邵琦才再度开口:“便是再厉害的器械,也总要人手来操作吧!我军多的是强弩,便在舟楫上以强弩压制城头,使其无法操作,可否?”
赵旻想了想,摇头道:“如今正是白昼,敌方远远便能瞧见我等,必会预做准备。我等有强弩,安知敌军便没有弓矢?届时城头攒击,居高临下,又有城垛掩护,功效远胜我军,恐被压制的可能更大……”一个屯兵上万的城池,再怎么农民军,几百幅弓箭还是寻摸得出来吧?到时候城头上来个箭如雨下,等船行驶到城墙下时,拍杆落下——那才真叫一拍两散呢!
这时一边一直瞪着牛眼的章韩突然插话:“城下射城上自然是不成的。若是能冲到城头,却也不惧他!”
邵琦不屑地撇了撇嘴:“且不说如何冲上城头,便是上去了,你又如何下来?”
赵旻闻言却是心头一动。自己这边最大的劣势是兵员太少,而优势则是单兵素质强悍,加上兵甲精良。如果在开阔地作战,四面受敌,即便是红巾军这样的乌合之众也可以凭人海淹没自己。但如果是在狭窄的有利地形,未必不能发挥一夫当关的功效,即便对方有数千人,上不来也只能干瞪眼嘛!断肠滩一战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而费国城的城墙,不也正是地方狭小,符合一夫当关的条件吗?
进城不难,刚才观察了半天,费国的城门并没有关闭,装作溃兵混进去就是了。但混进城是一回事,占据城墙是另一回事。虽说红巾军的兵员素质不高,但再差也知道城墙是防御重点,不至于太过轻忽。如果想要占据城墙的一段,必要的条件是城上的士兵数量不多,或许可以在城里制造点混乱?
至于邵琦说的怎么离开,说实在的倒真的不难。赵旻等人乘坐的大船甲板离水有一丈多,而费国城墙高也不过三丈,只要时机掌握得好,从城墙上跳到船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丈多换算成现代长度也就三米多点,从这个高度跳下去肯定摔不死人,最多不过崴个脚的事情。话说幼时跳墙这样的事也没少干!
当然,所谓知易行难,具体操作起来还有很多细节的问题需要解决。赵旻并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不过他很清楚,如果再不做决断,很可能这里真的将是这百十人葬身之地。
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赵旻没敢再花时间犹豫,当即下令两船后退两里,找一处河道转弯隐蔽,下锚停泊,再将邵琦等人召集起来密议了小半个时辰。待到一切安排妥当,从亲卫中选了二十名身手最好的人,下了船悄悄往费国城西而来。
…………
费国县呈长方形,东西长南北窄,临水的这一面是南城,总长度不过二十丈。南北两面没有设置城门,只有东西两道城门。水并非常规航道,费国县又是小城,城门平时都是敞开着。也因此,红巾乱起时本就事发突然,突入几乎毫无防备的县城,一举夺下此处。但即便红巾军取了县城,一来北方的官军无人有暇来剿匪,二来对于红巾众来说,费国也不过暂居之地,值不得什么防备投入,因此至今也没做什么城防,只在城门和四面城墙上派了些兵丁哨探,便连城门都照旧大开着。
秦得禄一个人坐在县衙大堂里,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自从红巾二度起事,泰山、琅琊分部在短短半个多月间就聚拢了两万余人马。琅琊郡还好说,由于有沂水和水阻隔,开阳、缯城两县短时间没什么大碍;而nc县几乎在群山包围之中,本就没什么战略价值,因此也不用管它;唯有费国位于沂蒙山系与泰山山系之间,控扼要道,距离北边的奉高、鲁国等几座大城又最近,因此两郡红巾倒有一般都堆在费国县内。
这时节刚刚结束春耕,本就青黄不接;被红巾这么一闹,乡间的农夫要么抛地逃难,要么被挟裹到红巾队伍里。而掌握在红巾手中的不过四个县而已。以四个县供养两万人的队伍,在粮草上显然有些捉襟见肘,为此不得不把大部分人手都分派到各处乡间去驻扎。一则是因为县城太小,堆不下这许多人,二则让这些人就近取食,顺带着也可以从四乡搜集粮秣,反哺中军。当然还有第三点,因为两郡红巾中原泰山贼寇出身的居多,这些家伙不太服管教,又总想着捞些好处,干脆把他们都撒出去图个眼不见为净。至于这些人出去后是不是会烧杀抢掠,这问题没人关心,倒是因为这点理由不宜宣诸于口,于是大家都很默契的避而不谈。因此现在真正驻扎在费国城内的,只有本地挟裹的三千余农夫,以及天蓬将军秦得禄自己的八百嫡系部队而已。
秦得禄坐在县衙的大堂里,已是春夏交际,天气本不甚热,堂内通风状况也不错,但这位两郡红巾的最高领导人脑门上还是可见渗出的汗珠。东泰方的红巾军目前的发展不错,部队数量已经超过了预期,而水面上搜集船只的工作进展也不坏,四五日时间已经弄到了大小船只两百余艘。照这个进度,至多再有七八日时间便可以凑够船只,到时候顺江而下,一举拿下郯县和下邳,打通东、南两部红巾的通道,形势一片大好。现下虽然有些粮草不济,但搜干刮净的话,维持个十天半个月总不成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开始,他就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昨天传来消息,沂水上有两艘商船受阻,按照武安军师的计策,照例在断肠滩被截获。谁料前去接收这一批船货的人马竟然被数十人的队伍一举击溃。虽说他也知道派去接收的人马是一群乌合之众,但几十对三百这样悬殊的数字,还能被击溃,也着实有些意外。关键是消息说这群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是标准的官军精锐,让他心头有些不祥的预感。不过再怎么精锐,他也没有出动大军前去剿灭的打算。毕竟只有几十个人而已,有祊亭驻扎的千人前去剿灭也就足够了,更何况祊亭的队伍里还有自己最信任的两百戊卒战士。
秦得禄有些烦躁的站起身来,走到天井处抬头看看天色。此时已过了日入,外间昏蒙蒙地看不太远,只有院中老树上几只老鸦的叫声,显得分外压抑,让本就有些烦躁的心情更填郁闷。按道理昨日出军,来回的路程加上战斗时间,至迟今日午时就该有消息传回来。但不知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是消息全无。
正烦躁间,忽然听得外间一阵嘈杂,似乎有人在喊叫着什么。秦得禄不由大怒,厉声高叫:“闹甚么!天塌了么?”
一名小校匆匆地进来,神色间略有些慌张:“禀将军,东城失火,粮草物资大多都在东城,营中士卒担心物资被火,都嚷嚷着要去救火,一时鼓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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