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韵走后,柳姨娘独自一人坐着圆凳,蹙着一双细长的柳叶眉,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抚着韩亭为她写的那本诗,细细思索。
伺候韩亭这么些年,柳姨娘早就把他的性子摸了个透。
可以说是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
他胆小怕事,当初能做出那样的事情,还是在他们感情最是浓厚的时候,再加上彼时承伯候府韩亭的二兄官职不顺,有求于长公主,不仅没能得到半点帮助,反而被长公主狠狠斥骂一顿,让韩亭恼恨许久。
再加上柳姨娘这样哀哀戚戚的推波助澜,他心一狠便答应了。
事后不是没有后悔,甚至那段时日都睡不好觉,生怕被发现了,不仅自身难保,还会连累全族。
柳姨娘便把韩云韵带在身上,让韩亭哄着她陪着她,这才慢慢让他从担惊受怕中走出来。
那样情况下,尚且不曾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如今她想要除去秦清,需要韩亭的帮助,只怕还要难上加难。
“姨娘,陛下派了人来请两位公子进宫,这会儿已经出府了。”木香进来道,“后面承伯候府打发了人来,不知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人走后驸马面色不大好看,下人过来传话说今儿就不带您了,他与二姑娘去承伯候府,晚些就回。”
柳姨娘似回神,轻轻一笑,道:“你瞧,我是怎么说的。”
怕是长公主府的人去承伯候府通风报信去了。
长公主虽在外,可这样的日子,陛下太后娘娘他们都看着呢,别说承伯候府的那位老夫人不同意韩亭带她回去吃饭,就是韩亭的两个兄长,知道后说不定反应比谁都大。
承伯候府能有今日,全是靠了长公主,除非长公主不在,否则他们就一日不敢轻举妄动。
柳姨娘微微眯眼,神情令人琢磨不透。
如果长公主不在......
那可真是,太好了。
而后一连几日,秦清都留在了宫里没回去。
太后娘娘心疼她,不肯叫她这么快走。
原本也是想叫韩云韵一同来的,毕竟这么大的日子,不一视同仁难免容易叫人轻视了韩云韵去。只是每每想到秦清差点因为韩云韵命丧黄泉,太后娘娘就忍不住心里窝火,觉得她是实在不懂事!
故此决定给她一个教训,否则怕是真要被那柳氏养废了。
因秦清在,这几日,太后娘娘便免了后宫嫔妃们的请安,省的那些莺莺燕燕的,烦人的很。
除去休息,秦清做得最多的就是陪着太后娘娘身边,喝茶说话。
每每看见她到了时辰就服药,太后娘娘就心疼的不得了,眼里的怜惜几乎要溢出来。
服了药后,她就搂着秦清,一叠声的“我的儿啊”,摸着她清瘦的身子,心疼的几乎要落泪。
“可是我作了孽?老天为何要如此待我的阿宁啊。”
秦清好一番劝慰才让老人平静下来,上了年纪的人容易碎碎叨叨,一开话匣子就控制不下来。
她先是念叨着自己吃斋念佛为她祈福,就盼着她平安康健,又说昨日秦清吃的少不好,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提到了长公主府,念叨着让秦清要有警惕心,不能叫人害了去。
秦清一一应下,见太后娘娘有些精神不济,正要开口搀扶她去歇息,孙姑姑进来道:“太后娘娘,康王府世子和小郡主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眼神浑浊,听到这句话才止住话头,好半天慢慢清醒,握着秦清的手,慢慢道:“叫他们进来吧。”
秦清不想见谢策,可这会儿太后状态不好,她不好走开,只能坐在她身边。
谢策兄妹样貌都随了已故生母,一个形貌昳丽,一个玉雪可爱,如斯美景,走进来时便使人眼前一亮,原本古典质朴的偏殿都明亮起来。
尤其是两人皆是一副笑脸,眉眼弯弯的模样让人见了就心生喜爱。
哪怕是太后娘娘,神情都和缓不少。
行礼之后,太后赐座。
长辈面前,谢策没敢放肆,太后问什么就答什么,看上去比谢婠婠还要乖巧。
秦清暗暗松了口气。
外男不便久留,谢策见过太后,最后在没人瞧见的地方悄悄看了秦清几眼,见她忽然看过来,脸上笑容忽然灿烂起来,他眨了眨眼,退了出去。
太后精神不济,见秦清和谢婠婠还能聊的来,便叫她们小姑娘家在这说说话,孙姑姑扶着她去寝殿歇息。
“长宁姐姐!”谢婠婠喊了一声凑过来和秦清挨在一块,小声道,“太后娘娘很是喜欢长宁姐姐呢。”
秦清抿唇浅笑,摸了摸她发间的天青色珠花。
“你这样可爱,太后娘娘也会喜欢你的。”
谁知道谢婠婠摇了摇头,忽然严肃道:“不会的。”
秦清一愣。
谢婠婠神秘兮兮,凑在她耳边道:“长宁姐姐像华安姑母,还有太后娘娘的小公主,就算我再可爱,也不会越过长宁姐姐去的呀。”
她模样天真,让人不禁心软。
秦清的注意力在那句“太后娘娘的小公主”上,她皱了皱眉,她只听阿娘说过太后早些年还有一个孩子,可惜早夭,让她不要多话惹老人伤心。
是以秦清从未提起,久而久之都要忘了。
秦清轻声问:“我很像太后娘娘的小公主?”
谢婠婠“啊”了一声,歪了歪脑袋思索半天,苦恼道:“是阿娘身边的一个嬷嬷说的,那是太后娘娘赐给阿娘的嬷嬷,在宫里待了好些年。上一次她见着长宁姐姐,与阿娘说长宁姐姐像华安姑母,更像那个小公主。”
据说当年,在华安长公主和陛下时候,太后还生下了一个小公主,但因怀孕时误食了一点点堕胎药,导致小公主生下来就是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就与现在的秦清没什么两样。
仅有的差别也只在于小公主没有秦清这般好命,早早便夭折了。
也因此,所有孙辈里面,太后最疼爱秦清。
不止因为她是华安长公主在战场生下的孩子,更多的还是她眉目肖似早夭的小公主。
那个孩子,命苦啊。
秦清怔怔道:“原来,还有这一层......”
怪道阿婆最疼她,这种疼超过了所有人,就连华安长公主和陛下都要排到后头,可要说怜惜又不完全是。
很多时候,太后精神恍惚看着她,像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她像阿娘,原以为,太后是因为长女缘故才格外疼爱。
不成想,是沾了那位小公主的光。
秦清的手慢慢从谢婠婠头上落下,她问:“这些话,是谢策教你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