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孟小鱼躺在榻上辗转反复。
她想不出玉佩的秘密,心中不免泄气,昨晚一夜未睡,早起后安排好书坊的事情,便想回屋去睡个回笼觉,谁知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褐樟又来说,璃王上官凌云派了小厮过来,要她去见他。
她走出“书巫书屋”,却只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上面并没有任何标记,搞得像长公主上官柔儿见她时那般神秘,让她有种莫名的紧张感。好在她见过那个传话的小厮,知道他是上官凌云身边的小太监所扮。
她又看到褐樟牵了马准备跟在她后面,心里明白大概那些暗卫也会一直跟着,心下稍安,便掀开车帘上了马车。
上官凌云坐在马车里,看到她上来,朝着她微微颔首。
孟小鱼不禁莞尔,朝着上官凌云行了一礼,坐到了他的对面。
马车沿着街道缓缓而行。
上官凌云带着歉意道:“父皇罚我看守皇陵,按例我不可随意离开,才用了这种方式与何公子会面,还望何公子莫介意。”
“殿下客气了,草民乃一介布衣,多亏殿下支助才得以开了书肆营生,又怎会介怀这点小事,忘了殿下之恩情?”
上官凌云听了眉头舒展,欣慰一笑:“本次冒昧来找何公子,也是碍于我如今的身份。本朝律法,凡是封王封官者,皆不可从商。还望何公子莫要跟人提及你开店的本钱是从我这儿来的。”
“殿下尽管放心,草民从未跟人提及此事,以后也绝不会泄露出去。”
上官凌云满意地点点头,凝视了孟小鱼半晌。
眼前的人着一袭月白长衫,外套青布短褂,脚穿粗布履,嫩白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粉,宛若出水芙蓉,丰润饱满的唇如两瓣蜜桃,睫毛卷曲、纤长、浓密,称得一对眸子更是明澈动人,个子高挑,身材虽显瘦削,却掩不住那婀娜的体态。
就这般模样,她真认为别人会把她当作一个俊俏少年郎?
孟小鱼被上官凌云盯得不好意思起来,也担心他看得久了,会对自己的男儿装扮起疑心,便低下头,故意解释道:“草民的书肆加上书坊,也不过是小本经营,引不起人的注意。草民心中清楚,殿下本不在乎这点盈利,不过是为了帮衬草民才施以援手。草民虽出身贫贱,可也懂得知恩图报,断不会因此事给殿下带来任何麻烦。”
“我相信你。”上官凌云的声音柔情似水,笑意盈盈地递给孟小鱼一个腰牌,也不再敬称她为“何公子”。“以后你若有何事我帮得上忙的,着人带着此腰牌来找我便是。”
孟小鱼接过腰牌,反复看了看,没弄明白自己能有何事会需要出示腰牌去找他。
上官凌云并未做过多解释,眼神定格在孟小鱼身上,竟是深不见底:“以后我可否常来看你?”
“啊?”孟小鱼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明白上官凌云为何会有此一问。
不是说他不可以随意出皇陵吗?
而且这说话的语气,竟不像是在问一个生意伙伴,倒像是在问一个心仪的女子。
“噢——你知道,我白日不便出行,可晚上外出就方便多了。”上官凌云赶忙解释,“你的书写的甚是精彩,我倒忍不住想经常去书巫书屋瞧瞧。”
“晚上书屋都关门了,殿下晚上来找书恐怕不方便,横竖草民写的书都给殿下送去一本如何?”
上官凌云轻轻一叹:“我发现近来皇陵周围常有人走动,似是被人盯着。我担心你派去找我的人也会被他们盯上,连累了你。不如你以后莫再派人来给我送书和盈利了,我暗中派人去找你如何?”
孟小鱼一惊,立马便想到了太子上官轩辕。上官轩辕和上官凌云不和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上官轩辕处心积虑地抓到了上官凌云的把柄,却没能把他赶出都城,也未削了他的封号,定然担心他东山再起,故而派人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也属正常。
孟小鱼想明白了这层关系,便恭谨地答道:“草民听从殿下安排。”
“至于书,我倒宁愿自己去挑。若天不下雨,我每逢初一和十五便去挑书如何?你安排个伙计接待我便可。”上官凌云又道。
“殿下若不觉得麻烦,当然可以。”孟小鱼嘴上这么答着,心里却暗自揣测他这么做的真正目的。她对自己的男子装扮也越来越没信心,特别是这声音,怎么装都装不成一个已经过了变声期的男子。
“当然,若你有空,能亲自为我介绍一下店里的新书和售卖状况就更好了。”上官凌云看似无意地说道,“我对书坊之事也颇感兴趣,一直想去看看。”
孟小鱼暗自腹诽:难道上官凌云想亲自去视察工作?
她心中狐疑,嘴上却道:“那当然,殿下拨冗光临,草民定当亲自作陪。”
“我估摸着这书巫书屋地生意也够你忙的,你不如雇个掌柜来帮你在外面应酬,倒可腾出你不少工夫来管书坊印书之事和写书。”
孟小鱼又开始心里打起鼓来。上官凌云这是猜出她是女子而不想她抛头露面,还是想塞个掌柜过来监察生意?不管哪种原因,她倒都不介意。他知道了她是女子又如何?塞个掌柜也无所谓,她又未曾中饱私囊。
是以,她从善如流地答道:“近来都城的大小书肆来书坊订书的越来越多了,草民确实觉得管起来颇费工夫,有些力不从心。草民也正打算雇个掌柜的来专管书肆生意,可苦于在都城并无人脉,一时倒找不出个合适的人来,不知殿下可有合适人选推荐?”
上官凌云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有个叫鲁士翰的人,为人很是精明能干,倒是个打理铺面的好手,曾帮本王王妃管过一阵子她的陪嫁铺子。可惜去年王妃出了事,她的那些陪嫁也被没收充公了,鲁士翰便辞去了掌柜之职。我估摸着他仍赋闲在家,你派人去靖安胡同打听打听,兴许能请了来帮你。”
“多谢殿下推荐,草民明日便着人去请。”
“你请他之时切莫跟他提及你我之交谊,他倒是个守得住口的沉稳之人,但他若不答应,不让他知晓此事倒更省心些;他若答应了,以后你看情形再慢慢说与他听也不迟。有个信得过的人帮衬,我以后去书肆也方便点。”
孟小鱼这下确认了,上官凌云是想在她身边安插个眼线,可却把话说得很冠冕堂皇。由此可见,他表面上温文尔雅,其实却是个心思深沉之人。还好她自认为自己行事光明磊落,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上官凌云的地方。再说,人家出了钱给她做生意,她总不能阻止人家派个人看管生意的。
于是,她当下便利落地点头答应了。
马车缓缓沿着都城的主要街道而行。
上官凌云又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特意雇了辆马车,就是不想让人发现我来见你。待会儿我在林记杂货铺放你下来,你到店中随便买两样东西后,再重新雇辆马车回去吧。”
这是明显要让外人看起来,孟小鱼就是出了趟门买了点东西回去罢了。
孟小鱼何等聪慧,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爽快地答道:“好。”
上官凌云又客气地说道:“不能亲自送你回去,实属无奈。还望何公子莫要见怪。”
“殿下过虑了。草民明白殿下情非得已。”
马车缓缓停下。孟小鱼客气地跟上官凌云告辞而去。
马车继续向前,没走几步,一身常人装扮的吴公公伸手拦住了马车,仿佛他也只是出门买了点东西,赶着回皇陵。
上官凌云问道:“事情都交待下去了?”
“是。我们派去的人一路上都跟着,除了她的护卫,确实还有另几个人坠在后头。许是在闹市,他们不敢靠得太近,我们的人也不好动手。”
“看清了是什么人吗?”
“服装和外貌上看不出端倪。”
“会否是东宫那头的?”
“奴才觉着也极有可能。”
上官凌云沉思半晌,缓缓说道:“他这是想从她这儿抓出我的把柄?”
吴公公微微低头,未敢作答。
上官凌云幽幽说道:“若真是苏妙之女倒更好了。”
吴公公低声回道:“殿下,鲁士翰乃王妃之人,怕是未必会听您的吩咐。”
“为何要他听本王的?本王就是推荐个掌柜给她而已。一个小姑娘自己抛头露面打理书肆终归有诸多不便。更何况,她必定也会怀疑鲁士翰是本王之人,心中便会对他有所防范,而对于真正为我们办事之人,她反而会放松警惕。此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