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婆子胆子稍微小些,但也附和道:“就是啊,嬷嬷这么安排,我也是不服的。”
有两个人起头,下面就开始窸窸窣窣,有人说殿下和王妃不在跟前的时候,万嬷嬷就是半个主子,谁都要去讨好她,有人说贪钱也是被迫的,虽说确实有油水,但这油水也不是全进了自己腰包。
总归是涉及到自己的利益,说什么的都有,一时之间全都不要脸面了,想到哪里就撕扯到哪里,只怕最吃亏的那个是自家。
万嬷嬷也不是软柿子,不会任由他们这么泼脏水,只是原先沉稳的模样是顶不住了,这会儿开口就是痛骂,“你们这几个老货,平日里受我照顾还少吗?那时候你们一个一个的,就差没把我屋子的门槛踏破。现在好了,你们瞒着殿下和王妃犯了错,倒把罪责算在我头上,老天爷看着呢,你们也不怕被雷劈?!”
岚意冷眼旁观,万嬷嬷这样的做法,不论怎么样,从今往后,都已经里外不是人了,自己都不需要再做什么,下面的人,都很难再和她一条心。
管事婆子们越吵越热闹,越吵话越不堪,直闹得沸反盈天,岚意寻了个点,在她们将将要动手的时候,拿起一旁的茶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四分五裂的碎片溅到各个角落,清脆的响声入耳,在场的人都僵了僵,一片寂静,下一刻她们反应过来,都把头重重往地上一磕,连声道:“奴婢有罪,奴婢有罪,求王妃恕罪。”
忐忑的等待中,都以为岚意会动怒,谁知道上头传来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我瞧着你们这么吵,不像个样子,所以拦了拦。既然万嬷嬷拿不出一个主意,我就代她来安排了。”
她点了三个人,言道:“你们三个多管采买内宅物什一块儿,采买的帐,我最早就说了,很成问题,所以我留不得你们,到时候我会告知内务府,将你们再带回宫中,之后怎么样,就不归我管了。”
婆子们哭着磕头,“求王妃放过我们这一次,在王府里犯了错被退回去,我们这辈子挣下的体面没了不说,以后也只能在浣衣局这种地方呆着了。”
“自己做下的孽,终有偿还的一天,不论以后在哪里呆着,也怨不了什么,是不是这个理儿?”
岚意不再多看她们一眼,继续问旁人,“你们犯的错,相较于她们三人,小了许多,我愿意给你们个机会改过自新,以后这王府,还得靠你们帮衬着我,一同撑起来。当然,我知道你们商量着做事都有了感情,若觉得对她们三个的处置有不妥之处,这会儿也可以提出来。”
余者眼见能自保,已经在心里烧高香,哪还有那个闲工夫去帮旁人说话,这会儿忙道:“王妃英明,王妃这样做,以后再没有哪个糊涂东西敢犯事。”
“她们三个财迷心窍,本就该赶回去,谁敢帮她们说话?”
“王妃英明,王妃英明。”
夸赞的话不绝于耳,岚意没有因此而飘飘然,只是微笑,“那到时候内务府来领人的时候,各位别忘记了把这些话也说给他们听听,这是王府上下一致的决定,若是让我知道谁没有说,那想来是姐妹情深,就随她们三个一起去便是,我不勉强任何一个人非留在府里不可。”
几人面面相觑,终究明白过来,这恭王妃是靠着这寥寥几句话,就把她们和王府绑在了一起,原想着有退路,怎么都不至于山穷水尽,可眼下看着万嬷嬷的情况,就知道贵妃娘娘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这些话当着那些小太监的面一说,瑛贵妃那边是绝不可能再投靠了,只能死心塌地在这王府里过完下半辈子。
最终她们都俯首下去,表示愿意将功赎罪,以后勤勤恳恳为王府做事,绝无二心。
岚意点点头,处理完这边,才又看向万嬷嬷,想了想道:“嬷嬷对王府的功劳,我心里都明白,虽说这些人犯了错,与嬷嬷监察不力有莫大关系,但这一点,我已经不想和嬷嬷计较了,就当和之前的功劳抵消了吧,以后王府里的事,还是有要倚仗嬷嬷的地方,还望嬷嬷尽忠职守,勤勉如昔。”
万嬷嬷面露喜色,刚要谢恩,“奴婢谢王妃……”
“不着急谢。”岚意直接打断了她,嘴角蕴了一丝笑意,“监察不力之错,与先前的功劳抵消,那么贪墨受贿的罪,就只能罚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万嬷嬷呆在了原地。
岚意还在往下说:“嬷嬷也别再费力气狡辩了,既然收了银子,又有人证,总是有可以查到的地方,派人去你家里翻,去钱庄差,去清你手中的银票,都能定罪,为了不让事情闹大,你还个差不多的数回来,再领了罚,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她的笑容里的冷意,谁都能看出来,“之前你说,贪下银子的人,该挨十板子,罚三个月月钱,你就领这桩罚吧。”
万嬷嬷慌了,直起身来大声道:“王妃怎么能这样对奴婢?奴婢是宫里派出来的,要罚,也不该由王妃来罚!”
岚意紧接着就问:“那你是打算和刚才那三个一起回宫去了?”
万嬷嬷没作声,只是很倔强的样子。
岚意便看其他人,“你们说,这样的罚,可公平公道?”
本来要打在自己身上的板子,如今要打在别人身上,本来要扣掉的自家的银子,如今要从别人身上扣了,简直是好一场现世报,她们还有什么不乐意的,赞成之余,又是一溜的阿谀奉承之词。
岚意就直接吩咐,“来人,把万嬷嬷带下去,先打十板子。”
万嬷嬷被人架住,还在嚷嚷,“老奴不服,老奴不服!王妃你这是在打宫里贵人的脸!”
岚意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一点惧色,“这是我与其他管事嬷嬷一起定的,她们也在宫里经了不少事,自然知道这很合规矩,甭管你身后站着什么贵人,我想也是要讲规矩的。”
万嬷嬷一路哀嚎地被带出去,打板子的声音紧接着就传了进来,一开头她还能高声喊叫,之后越来越弱,到了最末两板子,一点儿声也出不来,打完后,还得被人抬过来谢恩。
岚意面上没表情,一副“你再多说几句,就拖下去继续打”的模样,万嬷嬷不敢再造次,蔫着道:“奴婢叩谢王妃恩德。”
岚意这才忧心道:“嬷嬷年纪大了,可受不起这样一顿打,这几日就好好休息吧,我着人请来大夫,给你好好地看一看,等调养好了,再来我面前做事不迟。”
万嬷嬷不愿走,但又由不得她不走,谁知道过上几天,这王府里还有没有她的一席之地,岚意摆明了要将她架空,却无力反抗。
该处理的事处理完,正屋一时消停,那些婆子们终于能够退出去喘一口气,而凝芙指挥着下人把院子里拾掇好,服侍着岚意回了屋。
茶香袅袅泛出来,在屋中飘荡,闻之叫人精神舒缓了许多,凝芙将美人榻铺好,让岚意躺上去稍事休息,又拿来靠枕和薄被,摆放好后小声说:“这些人摆明了全都不干净,以后慢慢把她们都换掉才好。”
“都换掉,另换了人来,照样不知根不知底,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岚意低语,“现在这些人无路可去,瑛贵妃那边,也巴结不上了,纵然有些私心,近期也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往死里贪,这就够了。”
凝芙是真正耿直的人,跟在夫人和大小姐身边这么久,什么好处也没捞过,拿着那一点月钱,竟也觉得很够花,所以他人的小贪心,到她这里,没一点儿同感,反要替主家不值,“可是那些银子,有皇后娘娘尽心贴补的,也有殿下一点点攒下的家业,还有您带过来的嫁妆,被他们这么白拿,我要心疼死了。”
岚意笑着说:“你心疼个什么劲儿,这钱也没从你手里流出去,你放心,跟着我,不会亏了你。”
凝芙道:“我才不计较自个儿能拿多少银子呢,我只计较我们姑娘的家好不好。”
岚意忙了一早上,这会儿犯了困,眼皮子往下稍稍耷拉,口中犹道:“就是朝廷里那些大臣,帮着圣上看家,也要想方设法捞点儿呢,咱们府里那点细碎银子,和这个比,又算得了什么。”
凝芙急道:“可圣上有整个天下,您只有这恭王府呀,这么算下来,亏还是您亏。”
难得凝芙说一句话,岚意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好在本来就想睡了,“嗯”了两声,迷迷瞪瞪地说了两句话,就陷入沉沉梦乡。
茶香幽幽,春日阳光正好,温暖的气息在屋里萦绕,迟迟不散,岚意面目舒展开来,这一觉似乎特别香,嘴角都微微上扬,青丝缭乱,搭在肩上脸上,别有一种妩媚姿态。
卫长玦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他人虽然一直在书房,却打发了小彦子一趟趟地到这边来看,小彦子一时说王妃只是翻看账本,一时说外面的人等急了,他都只是默默听着,直到探听来王妃砸了碗骂人的事,卫长玦才露出微笑。
这样痛快的事,果然是她会做的。
凝芙在一旁打瞌睡,人来的声音惊着了她,骤然醒来,看见是卫长玦,忙要喊醒岚意。卫长玦却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凝芙不晓得这夫妻间的情趣,却晓得自己绝不能当那膈应在主君主母中间的小蹄子,忙行了礼就往后退,退时还不忘把门带上了。
卫长玦缓步走到岚意身边,她睡得正好,安然的面庞让卫长玦心里也安稳,他头一次觉得恭王府是自己的家,这里头有一位小妻子,等着他遮风避雨,等着他回来。
卫长玦坐在榻边,把岚意的头发一点点捋好,又抚了抚她的脸颊,岚意翻了个身,并没醒过来,只是蹭了蹭他的手,大约是觉得清凉柔软,开心地腻在上头,又呼呼睡去。
卫长玦哭笑不得,这只手怕是动不了了,忙了大半日,这会儿见到这样场景,也觉得疲倦上来,不如也歪一歪休息一阵子,这美人榻虽然比床窄小了些,抱着妻子,也不算不舒服。
岚意很有趣儿,旁边多了个人,迷迷瞪瞪之间,看到了是卫长玦的衣衫,眼睛都懒得全睁开,反而往旁边蹭了蹭,给他腾出来一些空位。
当然不论怎么蹭,那脑袋,还是枕在他手上。
卫长玦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低声道:“在恭王府里,你倒是比我还放心。”
岚意没空应承他,只用均匀平缓的呼吸来回答。夫妻俩就这样挤在美人榻上,暖暖和和地睡了个午觉。
等岚意睁开眼来,渐渐清醒,弄明白眼前的人是谁时,太阳都已经西斜了。
她刚要慢慢起身,旁边的人就道:“醒了?”
岚意抬眼看他,两个人凑的近,那一双好看的眼睛,就这样定定地望着自己,岚意有些不好意思,复又低下头去,对着他胸口说:“凝芙那丫头,怎么也不喊我起来?一觉睡到这个点,回头传出去,人家都要笑话恭王妃懒惰了。”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在自家,还不能松快些?而且你为了这个家,操持了一早上。”卫长玦大约也是才起来没多久,声音微微有些沙,但格外好听,“你起来些,岚意,我胳膊好像被压麻了。”
岚意“啊”了一声,赶紧往上挣,可挣了一半,又是一声“哎哟”,紧接着她又倒了下去,委屈地道:“你,你压着我头发了。”
卫长玦定睛一看,“还真是,唉,都怪这美人榻太小,下次换个大些的。”
两个人闹腾一阵,最后都笑了起来,睡在一处,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可谁也舍不得对方的怀抱,大约心里都缺了些什么,碰到一块儿,倒契合地拼到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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