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大病初愈,身体不济,她早早就睡下了,却不知这小院儿的外面,整个四贝勒府里,早就乱做了一团。府门被封了,皇太极却还在宫里没有出来,整个府里都人心惶惶,唯一没有被影响到的,就是她这个小院儿了!
倒不是哲哲体恤她身体不适,故意不叫她知道!努﹡尔哈赤一派人来叫皇太极,她便知必是为着哈日珠拉的事。如今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只要除掉这个祸根,皇太极必然前程一片光明,眼前的危机自然迎刃而解,到时候他就算怨,自己也有得说,总不能为个哈日珠拉失了圣心,丢了前程吧!
只可惜皇太极竟严令不许任何人进这个小院儿。她一早就派人传令,要哈日珠拉去见她,却不想她的人被拦在外面,连院门都没能进去,更遑论要哈日珠拉来听她教训了!
她想故技重施,带着人浩浩荡荡闯过来,却见整个小院儿被围得铁桶一般,带队的人她竟从未见过!
原想摆出福晋的款儿,把这群不知哪来的土包子唬住了,她们就好行事,却不想这些人油盐不进,不论她说什么,怎么威胁利诱,就是不松口。
她带着满府里,可以称得上主子的女眷,站在门口费了好一阵唇舌,对方却反诘,你是谁?你说自己是四福晋,谁能证明?没有四贝勒亲口跟他们下令,他们不认识什么四福晋!
她被气个倒仰,她做四福晋这么多年,如今竟被人指着鼻子说是个赝品!这四贝勒府的后院儿,向来是她的天下,哪个人敢不看她的脸色,不听她的命令?如今倒好,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蔑视,她咽不下这口气!
“冲!都给我冲进去!我就不信,他们还敢当着我的面儿杀人不成!”
她带来的几个心腹侍卫摩拳擦掌,早就想在自己的主子面前表现一番了,此时听她一声令下,立马抖擞精神往里冲,却不想眼前这毫不起眼的,木桩子似的人竟当真敢拔刀相向。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被一刀砍翻了,剩下的便也没了那等冲锋陷阵的气势,他们说白了都是四贝勒养在府里的家丁,哪里当真上过什么战场,杀鸡时见的那点血就是他们的极限了,此时见了同伴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他们没当场晕过去就很对得起自家主子了,哪里还敢再往上冲?
他们没晕过去,他们的主子却是当真晕过去了!她一介女流,何时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在四贝勒府的后院里,她自己的地盘上被人如此羞辱,令她顿时背过气去。她的那些心腹如释重负,在其他福晋幸灾乐祸的嘲讽中,哭天抢地地将她匆匆抬了回去。
这一切的一切,哈日珠拉听到了,却有些不明所以。哲哲不会轻易放过她,就算她心里还念着那么一点点姑侄情分,在那汗位和后位的诱惑下,也早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可她为什么这么沉不住气?到后来她简直是在自取其辱了!
四贝勒的后院儿乱成了一锅粥,两白旗也是人心浮动,几个皇太极的心腹将领想要进宫替自己的旗主说话,却被大汗好一阵申斥,他们跪在皇宫外面,执意不肯走,直到当夜子正时分,皇太极才从宫里出来。
一见到自家旗主,他们立时放下心来,一窝蜂地围了上去,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却不料四贝勒缓缓摇头,“你们太鲁莽了,大汗已经将正白旗交给了多尔衮,镶白旗交给了多铎,从今以后他们才是你们的旗主,好自为之吧!”
他的话如晴天霹雳,将众人震得晕头转向,“什么?”
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多尔衮,多铎?那两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他们身无半点功勋,凭什么执掌两白旗?凭什么?
皇太极却没有再多解释的打算,他含笑拍拍他们的肩膀,转身来到牵马等候的侍卫跟前,接过缰绳,翻身而上,一扬鞭,打马而去。
“一个不掌旗务的贝勒,在大金国里就是空有高位却什么都不是!你甘心吗?”
“作为一个战功卓著,威望甚隆的阿哥,你以为父汗百年之后,新汗登基的时候,他能不猜忌你,能放心地容你无忧无虑地跟你那心上人比翼□□吗?”
“到时候人为刀俎,而你为鱼肉,你,甘心吗?”
“难道你要让父汗百年之后还要为你们兄弟担心,为大金国担心!你当真要让父汗死不瞑目吗?”
……
“驾!”他狠狠抽一下胯﹡下骏马,父汗,你说晚了,当他第一眼看到哈日珠拉的时候,就晚了!
他已经陷了进去,无论别人说什么,都是枉然!
无论是两白旗还是汗位,他都双手奉上!他只知道,这辈子,她生,他也一起生,她死,他也绝不独活!
这辈子,他对得起额娘了,他为了额娘,跟那个女人斗了这么多年,虽然她如今又复立为大福晋,但毕竟已是风光不再,跟她当初春风得意的时候没法比!
他也对得起父汗,对得起大金国了!放眼整个大金国,哪个有他的功劳大?哪个有他的威望高?他为了父汗,为了大金国几番血洒疆场,如今,他不过是想保住自己心爱的女人,是父汗,是大金国抛弃了他,他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他唯一放心不下,唯一对不住的便是宫门前那些两白旗的将士!
这群愣头青,也不看看情势,就一头钻进了这个天字第一号的宫廷争斗里,也不知多尔衮和多铎会不会出手对付他们。
他随即摇头,多尔衮和多铎虽然年轻,却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那些都是两白旗的精锐,八旗中都数得着的悍将,想来他们应该也不会这么短视!
只要他们心中还有汗位,他们就一定会拉拢这些人,好同其他三大贝勒一搏!
远远的,四贝勒府已经在望了,阿敏已经接到了命令,正带着自己的镶蓝旗整队离开,看到他策马飞奔过来,便命令自己的部下先走,自己则远远地在那里等着他。
“你当真为了那个女人放弃了两白旗,放弃了汗位?”他盯着他的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你不是已经接到消息了嘛!”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被他放弃的不是四分之一的八旗精锐,不是唾手可得的汗位。
阿敏咬牙拿马鞭指指他,“多尔衮,多铎,两个身无寸功的小屁孩儿竟然各掌一旗,大汗疯了吗?或者,大汗这是摆明了自己的态度,想从他们中选未来的大汗了!输给这么两个战场都没上过的毛孩子,你甘心吗?”
他沉默半晌,“他们都是大福晋所出,中宫嫡子,由他们继承汗位,也说得过去!”
“中宫嫡子?”他嗤笑,“你也是中宫嫡子!你说这话,就不怕九泉下的孟古大福晋伤心吗?哼!那个女人气死了你的额娘,夺走了她的大福晋之位,如今她的儿子又从你的手里夺走大汗之位,你就算为了自己的额娘,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呀!”
“父汗嫡子众多,他总要从中挑个最合适的!如今我与代善哥哥都不合适,那父汗自然要看看阿济格和多尔衮,多铎的能力了!”
“阿济格?对,还有个阿济格!”阿敏的眼睛猛然一亮,他怎么忘了,多尔衮兄弟还有个好哥哥呢!如今两个小弟弟都被封为旗主了,他这个一母所出,年纪比他们还大的哥哥却被闲置一旁,在他心中,对自己的额娘和亲弟弟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一丝恶意自阿敏的眼中一闪而逝,“想来阿济格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呢,待他听到这个大好的消息,一定会为他的弟弟们感到高兴吧!”
阿敏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策马扬长而去,独留下皇太极在自家门前沉思,门里的人见阿敏走了,慌忙迎了出来,“贝勒爷!”
“先进去吧!”他把缰绳随手扔给身旁的人,大步迈进被封闭了半天的四贝勒府。
哲哲一早得到了消息,带着人在二门上候着,见他过来,慌忙哭哭啼啼地迎了上去,“爷,您没事吧!”
他心中本就不快,这时候也没心思跟她纠缠,只勉强点头,“都解决了,天色不早,你先回去睡吧!”
“爷!”她心中着恼,不管不顾地喊了起来,“他们说你被罢了两白旗的旗主,这是真的?”
他脚步一顿,“这些是男人的事,不是你一个女人家该管的,回去歇着吧!”
她心中大恨,在哈日珠拉院子外头受的气冲上脑门,“你当真为了她放弃了汗位?你当真——”
“够了!”他一声怒喝,打断了她的话,“管好你该管的,其他的,不要多管!”
“我该管的?”她冷笑着,手指颤颤地指着他,“那你给我说说,什么是我该管的?这后院儿是我的责任,是我该管的吧!可今儿我才知道,这里竟有我不能进,不能管的地方!连一个下贱的奴才坯子都敢当着我的面杀了我的人,你告诉我,我该怎么管!”
“尼喀!”皇太极眉峰一挑,疑惑地望着身边木头似的人。
见皇太极问,尼喀立刻上前一步,“回贝勒爷,福晋非要带人进您的院子,奴才谨记爷的嘱咐,不敢放福晋进去,福晋要硬闯,奴才只好对福晋不敬了!”
“做的好!”皇太极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膀,脚下不停地继续往前走,“这才不愧是我的人,什么阿猫阿狗都往我的院子闯,眼里还有我吗!”
哲哲脸色铁青地看着越走越远的皇太极,强自压抑着眼中的愤恨与震怒。她心知自己方才言语唐突,冒犯了他,此时听他将自己比做阿猫阿狗,心中虽然恨极,却是不敢再多说什么。直到他的身影远远地消失在游廊的拐角,方才喃喃道:“我是阿猫阿狗,你那美人儿又是什么?你的眼里何曾有过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