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不断地扬鞭催马,哈日珠拉从来没有骑这么快过。
“格格这是这么了,后面有鬼撵着格格吗?”卓娅不解地看着气喘吁吁,发髻散乱,还沾着草叶的哈日珠拉。
“可不是有鬼嘛,还是个美艳的如花美鬼。”哈日珠拉呵呵地笑着,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可惜算计不成,若是惊跑了他的马,让他自己走回去就更好了。
卓娅白了自家格格一眼,“格格别逗了,还是赶紧过来梳洗打扮一下才好,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呢?”
哈日珠拉拧拧卓娅可爱的小圆脸儿,“你这个丫头,怎么学得和你塞娅姐姐似的,这么唠叨,小心巴图被你唠叨怕了,见了你就跑。”
卓娅小脸儿绯红,“巴图哥才不会嫌我呢……”声音越来越小,末了,竟像蚊子似的哼哼。
“怎么?你的巴图哥对你说什么了?说给我听听。”哈日珠拉坏笑着凑上前去。
这小丫头自打解开了心结,便不再忌讳这个话题,整日里巴图哥长,巴图哥短,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想来,卓娅和巴图之间这层纱快被卓娅磨破了吧!
“格格!”塞娅快步跑进帐来,打断了卓娅的欲语还休,“格格,快梳洗一下。”
“咦?塞娅你莫不是千里眼,远远地就看到我衣冠不整了,来催着我梳洗?”哈日珠拉眯着眼睛转移了打趣的对象,卓娅这小妮子的脸都快能滴出血来了,逗哭了就不好玩了,还是先放过她吧。
“格格!没空开玩笑了,十四贝勒和十五贝勒来了,大家都到大帐去了,格格再不梳洗,可就来不及了!”塞娅急急火火地放下手中的东西,把哈日珠拉按坐在雕着如意云头葫芦花纹的妆台前,细心地给她解开松散的发髻。
“什么?十四贝勒和十五贝勒来了?几时来的?”卓娅八卦的心思瞬间占了上风,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羞涩。
“你这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问这个?还不赶紧给格格打水去!一会儿别人都到了,就差咱们格格一个,小心贝勒爷发怒。”塞娅白了不分轻重的卓娅一眼,撵她去打水,铜镜中卓娅垮下的小脸儿看得哈日珠拉好笑不已,正偷笑呢,头发却被塞娅轻轻一拽,哈日珠拉被拽得仰起头,正对上卓娅郁闷的眼,小丫头恨恨地一跺脚跑了出去。
“现在不是玩的时候,格格快坐好,咱们的时间不多呢。”塞娅嘴麻利,手脚也不慢,卓娅端水回来时,她已经给哈日珠拉梳好了辫子,哈日珠拉从打开的首饰盒里挑出一对缠丝点翠嵌宝石的蝴蝶簪子,又挑出一条珊瑚嵌珠流苏抹额,让塞娅小心地给自己戴上。
草草地洗了一把脸,拒绝了塞娅要给自己浓妆艳抹的要求,只轻扑了点粉,略扫了几笔眉,淡得不能再淡的胭脂,换上一身弹墨山水白绫袍子,淡青色羊皮小靴,清清丽丽,如出水芙蓉,既不与百花争艳,又非一般的族女,让人小瞧了去。
刚收拾妥帖,塔娜夫人身边的高娃便来催哈日珠拉赶紧去大帐,知道不能再耽误,哈日珠拉便也没有再多寒暄,只拉着高娃的手,不动声色地套上一个缠丝玛瑙镯子,高娃推了一下,被哈日珠拉按住了手,便双腿轻轻一弯,不动声色地行了个礼,算是谢过了。
路上,高娃细细地讲了大帐里的情形,提醒哈日珠拉道:“格格进去只需在夫人身边即可,不必引人注目。”
她看了哈日珠拉一眼,“格格这样打扮甚好,既清新淡雅,不引人注目,又精致高贵,让人不能小视。”
哈日珠拉点头一笑,今天的主角不是自己,自己只要自矜着身份即可,争奇斗艳、妖娆献媚的事交给那些想要飞上枝头的小麻雀就好。
大帐里已是人满为患,入眼皆是一片桃红柳绿,哈日珠拉低眉敛目,恭敬地行过礼,便头也不抬地站到塔娜夫人的后面,一心只盼着越不引人注目越好,而她的目的也的确是达到了,众人对她的到来只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她只需配合众人适时地点头行礼即可。
轻轻打量了下四周,科尔沁的亲贵们都来了,阿黛夫人并未出现,看来禁足还没结束啊。部落里数得上名号的格格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地站在父兄后面,两个贝勒还没来时就已经明争暗斗得不可开交,如今见了正主儿,都眼巴巴地瞧着客位上的两个小贝勒,哪有半点心思理会哈日珠拉,让哈日珠拉暗暗松了口气,心中不禁暗笑,来时想了半天怎么应对她们的挤兑挑衅,此时看来,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虽然她们也未必君子。
“来前便听说哈日珠拉格格是草原上最尊贵的格格,没想到竟是这样清素,倒真是让人刮目啊。”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传来,哈日珠拉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悄悄抬头,望向声音的主人,可惜只见到了一个背影——声音的主人正举杯跟旁边哈日珠拉的叔叔索诺木台吉和祖母科尔沁大妃把酒言欢。
希望只是自己的错觉吧,哪里就那么巧,那么倒霉,偏偏就碰上他了呢!
“十四贝勒见笑了,我这个孙女儿自小乖僻得很,她看不上眼的东西,再贵重也只当是草根瓦砾,尤其是这穿衣打扮的东西,更是执拗得很,倒让十四贝勒笑话了。”祖母扫了哈日珠拉一眼,淡淡地回道。
“大妃这是说得哪里话,多尔衮以前听范先生讲什么‘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还不懂是什么意思,如今见了哈日珠拉格格,总算是长了见识了。”
多尔衮的话霎时给哈日珠拉拉来无数仇恨,科尔沁格格们的目光恨不能在她身上穿出无数个血洞。
“十四贝勒真是太过奖了,哈日珠拉哪里当得起呢,不过是长辈们多疼她些,尊贵或许有,什么‘清水芙蓉’则未必了。”塔娜夫人委婉地谦逊着,哈日珠拉绝不能再引起这十四贝勒的注意,否则对科尔沁来说就是祸而不是福了。
“哈哈,夫人说得是,我们这个女儿就是宝贝了些,都让我们这些当长辈的给宠坏了,其实论容貌才学,哪里比得上这些个侄女呢,有时候我都后悔,她小时候就该少宠她些,也许会更懂事也未可知呢。”
寨桑夸赞科尔沁贵女的话令在场的众位格格眼睛一亮,看来哈日珠拉是真的没有嫁给十四贝勒的打算了,如此,她们的机会就更大了几分。
众人的目光更加热切地望着多尔衮,就盼着他能转过头来看自己一眼,人人都准备好了最得体,最娇媚的笑容,只要他的目光一个流转,便将那准备了多日,对镜练了无数次的笑容随时奉上。
不想多尔衮却不为所动,眼尾连扫都没扫她们一下,倒让她们的一腔热情空遗恨。
“寨桑贝勒说得是,十四贝勒在这里夸了哈日珠拉这么久,这孩子竟然不知道过来给贝勒爷行个礼,敬杯酒,真是太没规矩了!”
大帐中立时静了下来,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众人都愕然地看着索诺木台吉,后者也是一脸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众人为什么要这么看着自己。
末了,还是祖母轻叹一口气,替这个说话鲁莽又无脑的丈夫善后说:“台吉说的是,哈日珠拉还不快点过来给十四贝勒敬杯酒,好生谢谢十四贝勒。”
被点到名的哈日珠拉只好在众人五光十色的目光下缓缓出列,手捧一只羊脂白玉酒杯道:“哈日珠拉谢十四贝勒错爱,薄酒一杯,敬贝勒爷。”
多尔衮含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接过酒杯说:“久仰格格大名,今日才得见,倒累格格给我敬酒,是多尔衮的不是了。”说着,便仰头一饮而尽。
就在多尔衮仰头饮酒的时候,哈日珠拉悄悄抬头,想要看看这鼎鼎大名的未来摄政王的风姿,不料,就在她抬头的刹那,多尔衮的眼神一瞥,神色立时大变,一口酒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呛得俊朗的脸颊通红,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指着哈日珠拉说:“野丫头,是你!”
哈日珠拉也是一惊,脸色煞白,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早知道,就是在帐篷里闷死,也不出去惹事啊,如今倒好,偏偏撞在这个煞星手里,这可怎么是好。
多尔衮的话一出口,举帐皆惊,众亲贵都冷了脸,格格们眼里除了兴奋便是幸灾乐祸,除了多尔衮憋得脸红脖子粗的咳嗽声,竟是一丝人声也无,哈日珠拉霎时惊得手足无措,也不知该怎么应对。
“十四贝勒此话怎讲?可是哈日珠拉得罪了您?若是哈日珠拉敢对十四贝勒不敬,我一定好好管教她。”塔娜夫人淡淡地开口,不卑不亢的语气,不愧是科尔沁的主母。
多尔衮冷冷冷一笑,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在大金就听说了哈日珠拉格格的威名,在她面前,多尔衮也不过是个小屁孩儿而已,她不来教训我,我就要谢天谢地了,又怎么敢劳烦夫人教训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