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哈日珠拉不解地问。
“咱们派往大金的使节回来了,说十四贝勒和十五贝勒要来科尔沁参加下月的那达慕大会。”塞娅微笑着说。
“十四贝勒,十五贝勒,多尔衮和多铎?他们来干什么?”哈日珠拉疑惑地问。
“咱们科尔沁送上的十四福晋人选名单,天命汗看了只说知道了,也没明确说到底要谁,如今又让两位贝勒爷亲自来参加那达慕大会,这里头的意思不是明摆着的吗!”塞娅轻轻地说:“天命汗这是想要两位爷自己挑福晋啊,省得再和前头的娜仁格格似的,整天吵闹不休。”
“光十四贝勒一位爷挑侧福晋就闹得鸡飞狗跳地,如今再加上个十五贝勒,咱们科尔沁岂不是要鸡犬不宁了!”卓娅兴奋地两眼冒光,热闹好啊,自己最爱热闹了,“那些格格听到这个消息岂不是要幸福地晕过去了!”
“在格格面前胡说什么?”塞娅朝着她的脑袋就是一掌,“格格面前,这样的话也是能随便胡说的吗?”
卓娅嘿嘿笑着,摸摸自己的脑袋,塞娅这一掌看似用力,其实一点都不疼,“这次的那达慕大会可有热闹瞧了,就是不知道娜仁格格回不回来,若是娜仁格格再回来,那就更有好戏看了。”
“你这个丫头,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哈日珠拉淡淡地说。
自己该夸□□哈赤开明呢,还是该骂他虚伪?让自己的儿子自己挑福晋?笑话!
哪个亲贵贝勒的婚姻不是利益的考量,哪个格格的终身不是政治利益的结合,相亲?自由恋爱?那是这些贝勒格格消费不起的奢侈品,不过是在一堆青涩的生番茄中挑个看着还顺眼,稍稍带点红色的而已,让大家的心里都有个安慰,好歹是自己挑的,怨不得别人!
人还是原来的人,只不过披上一件纹彩辉煌的“相亲”锦衣,便也变了个模样,换了个身份似的,所谓的人靠衣裳马靠鞍,便是如此。自己选和天命汗选,其实本无差别。
卓娅还在那里傻傻地八卦着科尔沁近在咫尺的绮丽热闹,哈日珠拉却已意兴阑珊,没了往日里的兴奋热络。
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那堆青番茄中的一个,甚至连去挑选青番茄的权利都没有,只能傻傻地等着,慢慢地挨着。即使再拼命的往底下躲,也终不免某日被某个或看得上眼,或看不顺眼的人挑回家,然后,青番茄变成粉色,再然后,粉色变成红色,然后再发霉,变软,从内而外地腐烂,然后,便也没有然后了……
因着哈日珠拉的兴致缺缺,科尔沁为着筹备那达慕大会和迎接多尔衮、多铎的忙碌热闹便也没再光顾她这锦绣绮丽的所在。
为着不想看那些兴奋阿谀的嘴脸,她日日躲在自己的帐篷里,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十足大家闺秀的日子,反正有卓娅这个小耳报神在,该知道的她是一个字都没落下。
为着迎接这两位了不得的小爷,科尔沁这次可是不惜人力物力,下足了血本,什么珍珠翡翠,什么绮罗锦绣,什么雪蛤燕窝,流水似的往格格们的房里送。
为两位小爷准备的帐篷,金堆玉砌,珊瑚翡翠,珠玉宝玩,只恨不能堆出个藏娇的黄金屋来,什么罪过可惜,统统顾不得了,只是不知这两位马上长起来的小英雄瞧不瞧得上眼了。
渐渐地,在自己的帐篷里也难得清闲了,每日里人来客往,竟是没有半刻安宁。
哈日珠拉的帐篷也已是焕然一新,虽然她和自己的父亲已是心照不宣,这两位爷和她哈日珠拉没什么干系,可是这父亲“慈爱”起来却也让人难以招架,所有的好东西自己这里是只多不少,竟当真要把自己弄成个草原上最尊贵的格格。
哈日珠拉厌透了每日里的迎来送往,虚伪客套,便也不再宅在帐中,每日里或走马原上,或卧于草间,笑望身前花开花落,闲看天上云卷云舒,倒也逍遥自在。只苦了塞娅和卓娅两个丫头,每日里收礼收到手软,陪笑陪到脸抽筋,还要担心自家格格是不是渴了?饿了?还是迷路了?
哈日珠拉有心去阿茹娜那里躲躲懒,和她说说话,无奈也不知她在忙些什么,十次里倒有九次不在,还有一次累得如脱力的马,趴在那里,半天爬不起来。想来这没有父母的人,总有做不完的琐事,操不完的心,和自家这富贵闲人没得比。一来二去,哈日珠拉也不好再去烦她,只是每日里得了什么好东西,总要派人给她送去些。
这日,哈日珠拉又在那镜屏岗上梦周公,正梦到自己逃婚,寨桑带人在后面不停地追,马蹄嘚嘚,眼看就要追上了,却见天边乌云翻滚,云中露出一张雷公似的脸,笑眯眯地对她说,你嫁给我啊,你嫁给我我就救你,吓得她抬手便挥舞马鞭向他抽去,却被他抓住了鞭稍,一片乌云从他面前穿过,再露出的竟是恩和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俊脸,她正要喊他,正要让他救她,却被寨桑抓在了手里,想喊却喊不声来……
“啊——”她猛地挣脱那喉中压抑的桎梏,惊叫出声,身体忽地一声从地上坐了起来。
“嘣——”
“啊——”
“啊——”
一声闷响,两声惊叫同时响起,哈日珠拉捂着自己的头,怒目圆睁地看着眼前痛苦抱头的小子,“你干什么?竟敢对我无礼吗?”
“哪有你这样不知好歹的丫头,我不过是看这里躺着个人,想过来看看是死是活罢了,你竟对爷下黑手。”来人口齿牙硬,竟是半句不让。
“呸!你才是死人呢!有我这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国色天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的‘死’人吗?”哈日珠拉一口气说完,小脸儿涨得通红,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憋得。
“你——”衣着华丽的少年一手捂头,一手指着哈日珠拉,“好个没羞的丫头,又是羞花又是花开的,你到底是要那花儿开还是要它落啊,那花儿遇上你,也是它倒霉!”
哈日珠拉俏脸儿如血,也不知是急是气还是羞,她翻身骑上自己的马,斜斜地睨着他,眼角眉梢轻轻一挑,露出一个妩媚而邪气的笑,“那朵‘花儿’遇上我,可不就是倒霉吗?”
话一说完,玉手轻抬,照着梦中的样子,一鞭抽在旁边悠闲吃草的枣红马身上,枣红马骤然受惊,一声嘶鸣,撒开四蹄便向远处跑去。
“好你个野丫头,竟敢对爷的马下黑手!”面如冠玉的少年气愤地指着哈日珠拉。
哈日珠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俊俏的少年,眼看着他的脸由白转红再转黑,慢悠悠地说:“我都说了,那‘花儿’见了我就要倒霉的,是你自己笨嘛,怎么能怨我呢!”
“你——”那少年气急,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上来就抓哈日珠拉,想把她从马上拉下来。
“啪——”哈日珠拉早有防备,一鞭抽在白云身上,白云一声长嘶,飞快地带着哈日珠拉逃离少年的魔掌,火红的夕阳下,一人一马镀上了金色的光辉,银铃般的笑声响彻云霄。
远远地一声唿哨传来,已经跑远的枣红马听到哨声,仰天长嘶,转身原路跑了回去,好马,竟是这样灵性,可惜自己白忙活了,哈日珠拉一边想,一边扬鞭催马,自己失算了,还是赶紧回去是正经,三十六计,走为上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