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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男婚女嫁 第四章 棒打鸳鸯(下)(1 / 1)

二叔叫欧阳来财,比来富小三岁,乍一看兄弟俩皆是圆脸高额,虎背熊腰,相像得很,可站在一块便比出来,来财比来富矮一点,来富壮硕,来财则肥胖,只有生意兴隆时,来富才喜形于色,而来财一天到晚都是一团和气,似乎时时刻刻称心如意。

来财一家往在城南安海路,他把临街的房间改成店面开了家花生汤店。经营花生汤、花生糕、猪油糕来维持全家生计。他手艺好,无论花生汤或是糕点口味极佳,光临小店的客人很多,大多是旧面孔。每天不到傍晚,东西全买完了,来财便关门歇息。来富劝他晚上也可营业,多做点生意多赚些钱,他则说何必那么辛苦呢,能有粗茶淡饭,三餐温饱就行了,晚上一家人围在一块聊天打牌胜过赚钱。来富讲他有病,与钱有仇,只配过穷日子,他也不还口,笑笑置之,难得是老伴——二婶也是这种心态。所以夫妻双双心宽体胖,旁人说他俩有夫妻相,犹如土地庙里的土地公土地婆一样笑对人生。每天,他俩站在门口,笑眯眯地望着来往的路人,不少路人就是是被他俩厚道的笑容所吸引,踱进来喝碗花生汤,吃块糕点,无论熟悉的面孔,还是陌生路人,热天先送上一杯凉茶,冷天送上一杯热茶,虽说小小一杯茶,却暖了人心,所以这间只有两张四仙桌的花生汤店在安海路一带口碑极好。

来财夫妇育有二女一子,大女儿美娇、二女儿彩娇已经婚配,女婿都是熟人的儿子,当然也经过女儿同意后才定下亲事的,可见二叔是很开通的。小儿子木森对父亲的糕点手艺不屑一顾,自作主张到周记布店当了伙计,二叔竟然没说半句,倒是来富训了侄儿一顿,数落他不孝。在那个时代,二叔、二婶可算是民主的楷模。

月娇到时,店铺尚未营业,一扇小门半开,月娇走了进去,只见二叔二婶左右开弓揉挤着浸泡了一晚的花生米,一粒一粒的花生在姆指和食指的操动下迅速地与包裹在外表的红膜分开,动作熟练麻利,脸上一副知足长乐的神态,月娇打了招呼也动起手来,不过她只能单手操作,才脱了几粒,二婶停下手来盯着月娇。

月娇被看得不好意思,“二婶,我脸上有长了什么?”

二婶慢悠悠说:“没有,二婶觉得你今天有点怪,以往你总是高高兴兴叽叽喳喳,今天怎么变成了闷嘴葫芦,气色也不大好,是不是有啥心事,说出来让二婶听听。”

二婶的话音未落,月娇的眼眶潮湿了,一滴泪珠在眼角滚动着,慌得二婶连声问怎么啦怎么啦。

“不用说,一定大哥给她气受了,大哥一门心思扑在饭店上,对嫂子、和女儿都不怎么过问,要过问也是为了饭店的事。”一旁的二叔用内行的口吻说。

唉!二婶叹了一声说:“别难过了,你爹忙顾不上你,你不要同他计较,有你娘疼你,以后嫁到郑家,还有济民疼你,丈夫的疼爱是最要紧的。”

月娇听了二婶的话反而伏在桌上啜泣起来,二叔二婶面面面相觑了片刻,二婶低声地问:“月娇,是郑家出事了?”

月娇抬起头吸着鼻子,用手指抹着泪水,抽抽噎噎地说:“我与济民的事,我爹不……不答应。”月娇把事情来龙去脉和盘托出,央求二叔劝劝爹改主意。

二叔二婶愕然无语,良久后,来财才开口,“你爹就是这样的人,有机会我一定帮你说几句,但可能没什么用,你爹是驴脾气,拗性得很。”

月娇一听又哭了,二婶瞪了丈夫一眼,柔声说:“别哭坏了身体,又没要你立马嫁人,你给他拖一拖,过一阵再说。”

月娇想二婶的话倒与娘的主意不谋而合,看来只能这样。此时,木森从楼上下来,在楼梯口趿拉了一双木屐悠哉地走出来,他九点才上班,所以起来得迟,看到月娇在流泪,吃了一惊。知道原由后,不以为然地说:“有啥大不了的,小事一桩,你与济民私奔去外地住上一阵,就像戏文中演的陈三五娘一样,生米煮成熟饭,大伯也只能点头。”

来财一听拉下脸:“胡说,尽出馊主意,旁门左道,私奔?这是伤风败俗的丑事,今后怎么见人?再说即使不顾颜面,兵慌马乱的,奔去何处?打尖落脚都需要一笔盘缠,从何而来?人生地不熟的想谋生更不容易,他们俩同陈三五娘不一样,陈三是拐带五娘奔回泉州老家,济民有老家奔吗?投靠何人呢?嘴上没毛,一派胡言,还是照你二婶说的,拖一阵再看看。”

二婶打了儿子一下,叫他到厨房吃饭去,木森朝月娇吐了吐舌头走了。

邻里厝边知道了月娇和济民的亲事黄了,深为之惋惜,不过上了年纪的人认为来富做得对,依据三纲五常,儿女的终身大事当然要由父亲作主。而年轻人同情他俩,骂来富是老顽固,,已是民国了,还说什么三纲五常,有违三民主义。有的家庭,小子老子还为此事争论一番,不过那年代,旧势力强得很,年轻人是人微言轻,起不了什么作用,几天后福井弄又恢复了平静。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从秋高气爽到了北风凛冽,自中秋节后,月娇没正眼瞧过父亲,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来富感到扫兴,但并不气馁,依然如计行事。隔三岔五地在饭店打烊后带小鹏来家酌上一盅,他认为只要月娇与济民没了来往,时间一久俩人情感便慢慢变淡。小鹏常来家小坐,同样时间一久,月娇就习惯了小鹏的存在,也会慢慢接受小鹏的。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能僵多久,顶多一年半载,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一切都会淡忘,他不焦急。

济民每隔一、二天便瞒着父亲来看望月娇,坐上半个多时辰,月娇把木森的建议讲给他听,济民认为这也是一条出路,也顾不上颜面不颜面的,能够在一起就行,两人商量起出发的路线,谋生的手段,商量了几个晚上,最后却不得不罢手,为什么呢?没有盘缠。月娇身上只有少得可怜的一些零化钱,是娘给她的,娘也没有多少私房钱,大钱全都被爹控制着,而济民尚未独立行医,病人付的诊金都是郑大夫收着,只拿一些零头给他,没有钱寸步难行。山东好汉秦叔宝不就是因欠了店账,被逼无奈在二庄以三十两银子卖了千里神驹——黄膘马,英雄尚如此,何况常人呢,钱不是万能,但没有钱万万不能,俩人只得打消了私奔的念头。

当济民来时,凤英从不打搅,不过她感到不解,俩人哪来那么多话好说呢?一日,她忍不住问了女儿,月娇笑着说,他们随意闲聊,有时是她告诉济民街头巷尾见到的一些奇闻轶事,有时是济民把病人的一些趣事说给她听,还有时是听济民讲故事,别看济民在人前拘谨,讲起故事来却是有声有色,什么鬼怪故事,狐狸精故事,可好听了。凤英说什么故事,你讲给我听听,月娇说叫我讲,我讲不来,等到他讲时,我叫你一块来听。凤英说死丫头,我若在场,他就讲不好了。月娇又说济民还教她读书识字,她已认得好多字了。凤英夸道,济民真是有心人,我是一字不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月娇说我来教你认自己的名字,说着在纸上写了陈凤英三个字,凤英眯着眼睛看了又看。月娇见娘感兴趣,又写了十多字,里面有陈凤英三字,但没连在一块,叫娘去找,凤英认真地找,很快便找到了。月娇拍手道,娘,你认得自己的名字啦。凤英有点得意。

日复一日,生活照常进行,父女俩各按计划行事,不知不觉春节近在眼前,小年这一天,来财一家被邀到兄长家过节,来富向他们介绍了小鹏。

小鹏在此前已慢慢地悟到了掌柜的用意,他又惊又喜,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阿俤与尚发,俩人听后一人给他一拳。说好小子真有俩下,人财两得,该好好地庆贺一番,喝上两杯。小鹏讪讪地说,掌柜没有明讲,也许自个儿胡思乱想,阿俤说掌柜在考验你哩,你要好好表现,不要失去良机。尚发问那姑娘长得乍样,小鹏用炫耀的口吻说,长得可好看了,像年画《天女散花》中的天女。尚发又捶了小鹏一拳说你小子艳福不浅,什么时候让哥们见上一面。阿俤又问那姑娘喜欢你吗?小鹏回答不知道,自从中秋夜一块过节后,每回去掌柜家,那姑娘总不露面,他深感奇怪,也不便开口询问。尚发说姑娘不露面可能有两种原因;一是知道了父亲把她许配给你,姑娘家害羞而不露面;二是姑娘家看不中你,或许有自己相好的人,不愿意嫁给你而不露面。小鹏点点头,心想月娇不是那种害羞的女孩子,十有八九是后者原因,那太糟了,自己长相是不讨人喜欢,月娇当然瞧不上眼……小鹏的神态变得沮丧了,紧咬嘴唇。

阿俤笑了起来说:“你发什么呆啊,只要你那个掌柜看上你,无论女孩子愿不愿意,她都得嫁给你,婚姻大事由父母说了算,作儿女的只能听天由命,实话告诉你们,中秋节那天,我订了亲,是同一个乡的,长得又黑又丑,同猪八戒挺般配的,我爹说姑娘的身板结实能干活,穷人家就要娶这样的媳妇,脸蛋美不美有啥要紧,熄了灯还不是一样,是女的就行。我虽然一百个不乐意,还不是得听我爹的。”阿俤一脸无奈。

小鹏和尚发哈哈大笑,尚发揶揄道:“你呀,撒泡尿照照看,比猪八戒也强不了多少。”阿俤扑了过去两人抱成一团在床上滚动着。小鹏看着他们打闹暗暗想,阿俤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只要掌柜作主,月娇就得嫁自己,待成亲后,自己对月娇百依百顺,人心都是肉长的,月娇会喜欢上自己的,这样一想,心里便坦然了。

见到小鹏,来财夫妇什么都明白了,但脸上不动声色,木森倒与小鹏划拳喝酒。月娇沉着脸吃了几口菜,便说身体不适,对二叔二婶歉意一笑上楼去了。来富不悦地说:“整天吊着脸撅着嘴,好像谁欠她的钱似的,大过年了也这样,你也说说她。”后一句是朝着凤英说。

凤英对来财夫妇淡淡一笑说:“月娇这样子,你大哥心里最清楚不过了,反而说我,待会儿,我把事情讲给你们听,你们来评评理。”

来富瞪了凤英一眼,脸色很不自然。二婶笑道:“孩子大了,难免闹点脾气,没啥要紧的,木森还不是常耍性子,我都懒得同他计较。我记得月娇小时候最爱吃花生糕,每回一见到我,便伸出手,有一回大嫂得了风寒,我来探望,走到弄口时,记起没带花生糕,便到街上买了点。可月娇只吃一口便说这不是二叔做的,不好吃,气鼓鼓地扔在一旁。这似乎是昨天的事,怎么一转眼,小丫头变成大姑娘了。”

木森插话说:“就她嘴刁,我吃不出我爹做的有啥特别味道,爹,你自己说你的做法有什么与众不同?”木森问来财。

来财敦厚地笑着,来富心情好起来。说:“这就是是窍门,咱们欧阳家的人都是有一手的,不然你爹这小花生汤店能在城南站住脚?你要向你爹学点,有手艺在那里都可混口饭吃,我看你还是回来帮你爹做事才是正经。”

木森哦哦了两声,末置可否,来财对来富说:“后生仔有后生仔的想法,随他去呗,我瞧月娇好像满腹心事,她瘦了,她可是个好女儿,你要顺着她点。”说着举起酒盅,“来,大哥大嫂,我敬你们一杯,来年生意兴旺,招财进宝,花开富贵。”来富最爱听这样的话,满脸笑容连声说大家发财大家发财。大伙儿又欢欢喜喜吃喝起来,凤英同二婶边吃边拉家常,男人们则大声地划拳行酒。

饭后,小鹏告诉来富他明天回乡下老家,与在家务农的弟弟一块过年,要到初十才能回来。来富说不急不急,十六才开业,辛苦了一年,该好好地歇上一阵,多买点年货回去,你和你弟弟两个光棍挺不容易的。又从衣袋里掏出一红包塞到小鹏手中,小鹏推让着,见来富生气,只得收下,而后憨厚地向大家拜了早年才走了,可到了门口折回来,对凤英低语了两句,凤英点点头。

木森也先走了,他约好了朋友一块泡澡去,来富来财兄弟俩坐到一旁喝茶聊天,二婶要帮凤英一起收拾,凤英死活不肯,把二婶推出厨房,二婶上楼走进月娇房间。

月娇倚在棉被上,瞅着天花板出神,见二婶进来,站了起来招呼二婶。二婶坐下后责备月娇吃得太少了,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唠唠叨叨规劝了一番话。见月娇默默不语满脸忧郁,心又软了,改口道不说这些了,美娇、彩娇叫我捎话,请你有空闲时到她们家坐坐,说姐妹间好久没见面了。二婶又聊起女婿那边的一些家庭事,看来二婶对俩位女婿都挺满意。这时二叔走了进来,二婶问有没有对大哥提起月娇的亲事,二叔摇头说我讲了可没有用,大哥非常看好小鹏,说只有小鹏才能接替他守好饭店。还说感情是什么,又不能当饭吃,能挣钱养活老婆,老婆吃饱喝足就是感情,揭开盖头,夫妻才相识,有什么感情,不都好好的吗?数落月娇脾气拗不懂事,反要我劝劝月娇。二婶吃吃笑起来说:“你真没有用,请你劝大哥,反被大哥牵着鼻子走。”来财讪讪地笑。

月娇苦笑一下说:“在我爹的眼里,饭店才是他最爱,其它的通通一文不值。”还有两句话月娇没有说出口,那是“说我拗,我就拗,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二婶又问:“大哥还说了什么?”

二叔嘿嘿地笑了两声说:“大哥讲你我成亲前不也是不相识,成亲后不也是相处得和和美美嘛。月娇,你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在成亲前,二叔就同你二婶相好了,为了你二婶的名声没有告诉家里人。”

听到此语,月娇起了好奇,暂时忘了自己的不快笑问道:“你快告诉我你怎么把二婶骗到手?”

来财看了妻子一眼,见妻子嘴角含笑并无制止他话语的意思,便斗胆得意地说开了:“你二婶爱吃花生汤,三天两头到二叔的店里打花生汤。那时你二婶长得白白的,不胖也不瘦,说话声音可好听了,就像《拾玉镯》中的孙玉姣一样娇滴滴的,我一下就迷上了她,每次都多打给她,当年你二叔也是一表人才,只比潘安稍差些。”说到此二叔自我陶醉乐起来。二婶笑道:“你真不害臊,越说越离谱,什么比潘安稍差点,比捉鬼钟馗稍强点倒差不多。”二叔哈哈笑起来,月娇也被逗乐了催着二叔往下讲。二叔笑呵呵地又说:“你二婶被打动了,她不把花生汤打回家而是在店里吃,这样我和她说话的机会便多了,一来二去我们发现彼此的脾气相投,谈得拢,这样我们就好上了。你二婶常瞒着家人到店里帮忙,洗碗抹桌子可勤快了,再后来她就成了你二婶,所以没有花生汤就没有你二婶,真正的媒人是花生汤,你说是吗?”二叔问二婶,二婶脸红了,嗔道:“瞧你半百的人了,还像孩子一样随口乱说,也不怕月娇见笑。”正抿着嘴笑的月娇连忙说:“怎么会呢,好羡慕你们,你们相处得轻松自在,我爹我娘从来没有这样说说笑笑,能做你们的孩子真是福气,若我是你们女儿,与济民的事也就顺顺利利了,唉!”“这都是命,投胎到谁家都是命中注定的,姻缘更是天定。”二婶安慰道。

二叔站起来:“回去吧,今晚多喝了几盅,有点困了。”二婶点一下头,又叮咛了几句话,跟着二叔走了,看着他俩的背影,月娇满怀惆怅,怔怔地望着天花板,直到听见脚步声,才把眼睛转向门口。

凤英端着一碗鱼丸,一盘油炸年糕走进来,月娇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二话不说大口吃了起来。见女儿吃得这么香,凤英又气又怜,“你呀脾气也该收敛点,你二叔他们难得一起来过个小年,大家高高兴兴,你何必要使性子呢?娘知道你不乐意见到小鹏,其实凭心而论,小鹏的心眼也是不错的,他走时还提醒娘要给你弄一点吃的,看来是个知冷知热的人,比你爹强多了。”月娇哼了一声,“强什么?他讨得爹的欢心,捡了个大便宜,当然会装好人,我一看到他就窝火,要我嫁给他,那是梦里娶媳妇想得美。”吃了一粒鱼丸又说:“我对二叔二婶讲,我若是他们的儿女就好了,我怎么摊上这样的爹呢。”凤英苦笑一下没有吭声,见娘静静地坐着,月娇反而过意不去,娘一贯懦弱逆来顺受,自己不该对她发脾气。她歉意一笑说:“刚才听二叔讲,他与二婶在成亲前已相好了。”凤英吃惊道:“真的?娘不知道。”月娇有声有色说给凤英听,末了还添油加醋:“二叔瞧二婶那眼神不知有多甜蜜多亲热,真是恩爱夫妻。”凤英痴痴地说:“你二婶命好。”月娇说:“爹与二叔是亲兄弟,怎么除了长相外,脾气全不同呢?二叔凡事跟二婶商量,你是凡事都得听爹的,爹一人说得算,娘,你怎么没有脾气呢?”凤英哑然,她能说什么呢,当年家贫缺衣少吃,十岁来到欧阳家当童养媳,凭良心讲公婆对她不错。十六岁那年,公婆叫她在俩兄弟中挑一个,她挑中来富。她觉得来富像只警觉的良猫,任何一只老鼠都躲不过它的利爪,精明能干,将来准能赚大钱。而来财善于满足,像只懒猫吃饱喝足后便任老鼠消遥自在,不会有大出息。她是穷人家的孩子,深知钱的重要性,她憧憬着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而来富赚钱是比来财多,可她开心吗?她心中叹息。

冬去春来又是清明时分,月娇借口身体不适没随父母上山扫墓,而是趁机同济民一块去郊外游春散心,见那草青柳绿,桃红李白,鸟儿瞅瞅,空气清新,心情不由得愉快起来,同济民无拘无束说说笑笑,玩得很开心。回到家里见父母尚未回来,则放下心来,淘米做饭,待饭菜摆上桌时,父母回来了,大家坐下吃饭。这一餐她吃了不少,脸上带着隐隐约约的笑容,放下筷子正要走,被来富叫住了,“不要走,爹有话对你说。”月娇敛起笑容坐了下来,仰望着天花板。

来富和颜悦色说:“半年了,你的气也该消了吧,你闹孩子脾气,爹不跟你计较。你今年二十岁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订了亲,济民才能死心。听郑大夫说,一提相亲济民就发脾气,爹想济民还在惦着你,所以你要订下亲事,郑家才能娶媳妇,爹妈就是你一个闺女,要招个上门女婿当儿子看待。”说到这儿来富停下来觑了女儿一眼,见月娇脸色平和地听着,心中窃喜。“小鹏这个人,你也很熟悉,是个不错的后生囝,论脾气论人品还是干活做事,都很中爹的意,尤其对饭店的生意非常上心,他若做了爹的女婿,爹就无须担忧饭店后继无人了。当然小鹏也很喜欢你,瞧他对你诚惶诚恐,便知你在他心目中的份量,你嫁给他,爹敢打保票你一定过得舒心过得红火。爹把你俩的生辰八字找人合一下,说是天生一对,爹好欢喜,我看找个时间,把你二叔一家请来,正式订下你和小鹏的亲事,然后挑个日子,把喜事办了。昨晚我查了黄历,四月初五是个易嫁娶的黄道吉日,就订那一天好了,爹就你一个孩子,这两年饭店生意也挺顺的,所以这回喜事要办得风风光光,你脸上也光彩。”来富越说越高兴,嗓门大了起来,“明年这个时候,兴许爹就是能抱上孙子。”来富自说自笑起来,他认为自己说的好动听好得体。

凤英却恼怒地说:“她爹,女儿结婚是件大事,你应该同我商量一下再定。”

“我现在不是告诉你吗。”来富不以为然地说,“你去盘算一下要添置什么,无论衣服、被褥、家具都要好的不要太寒酸,新郎的里外衣服也由我们准备,我们是娶女婿,这些事够你忙了,酒席由我来操办。月娇,对爹妈的安排你认为如何?”

月娇仍然仰着头不言不语。

来富笑道:“我女儿穿上红嫁衣,一定更漂亮,小鹏可真有福气,嘿嘿!”来富为自己的安排而得意,月娇却开口:“爹,你说完了吗?”声音冰冷得似三九寒冬,来富心里不由得一颤,可依然满脸含笑点了点头。

月娇站了起来,脸上似笑非笑:“你安排得真妥当,你的女儿好感激你,可惜我不是那个女儿,我有自己的安排,我说过了非济民不嫁,你要逼我,我就绞了发当尼姑去。”月娇声音不大,可说得很慢很慢,一字一顿似乎从牙缝中挤出来,腔调阴森森的令人发毛。来富的笑容凝固了,怔怔地看着女儿。月娇冷冷一笑:“除了当尼姑还有一条道可走,那就是黄泉路,古时候有一对男女,男的被逼得上了吊,女被逼得跳了河,死后合葬在一起,我也愿意走这条路,到时还望爹成全。”说罢月娇的目光在来富僵硬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而后不慌不忙地离开上了楼,步伐同样很慢很慢,一级一蹭。

来富气得脸色发青,手脚冷凉,好半晌才缓过劲来,心里窝着一把火,要找人发泄一下,这人当然非妻莫属。他扭头正要张口又愣住了,椅子空着,原来凤英被他的独断独行气得火冒三丈,但她顺从惯了,不敢声张,只是冷眼旁观,见丈夫被女儿噎得哑口无言,心里深感痛快,女儿走了,她也疾步回了房,免得被丈夫作为出气筒。

女儿的韧性实在是来富始料未及,他有些气绥,难道自己的良苦用心就此付之东流,难道女儿与自己是前世冤家,难道自己只能认输,难道……反复思忖了几宿后,决定睹一次,再耐着性子等等,煮熟的鸭子飞不了。不过也不能消极等待,必须着手俩件事,其一找郑大夫诉说,争取他的支持,让郑大夫尽快给济民订下亲事,月娇也就断了念头,只能被自己牵着鼻子走,其二找小鹏谈谈,看他是否愿意等待。主意一定,说干就干,来富首先找了郑大夫,听了来富的想法后,郑大夫一脸无奈告诉来富,他也为济民的亲事焦急,济民坦言要待月娇嫁后再言娶亲之事,无论哄他骂他,他软硬不吃铁了心,郑大夫说他也想问欧阳掌柜月娇啥时能订下亲事,看来两家彼此彼此,此路不通。来富没有泄气,饭店打烊后留下小鹏,推心置腹地长谈一番,点明了想招小鹏上门,也轻描淡写地提了月娇同济民之间的瓜葛。“月娇是在耍小孩子脾气,当不得真,不过月娇脾气倔,急不得,要文火慢蒸,短要一年半载,长须二、三年。你可等得?”掌柜的由衷之言令小鹏感动得心潮澎湃,他恨不得掏出心窝来表明对来富的感激之情。可他舌笨嘴拙说不出话,呆呆地看着来富,半晌瓮声瓮气地说,他能等,别说二、三年,三、五年都不成问题,请掌柜放心,他反而劝来富不要为难月娇,说女孩子脸皮薄,你说多了,她气在心里会憋出病来。

小鹏的话好似一粒定心丸,来富凝重的脸色开朗了,他欣慰自己的眼光,小鹏确是善良宽厚的青年人,自己决不能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动容地说:“饭店生意兴旺,有你的一半功劳,你我投缘,上一辈子也许咱俩是亲父子。三年后,我若还是没有福气当你丈人,我就认你为义子,你就可以名正言顺掌管饭店。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已五十出头了,饭店只有交给你,我在地下才能安心瞑目。”这下小鹏坐不住了,他站起来摆手说:“不不不,这绝对不行,你身体如此硬朗,再活二、三十年绝对不成问题。即使到了那一天,你把饭店交给月娇,我会像诸葛亮辅佐阿斗一样帮月娇打理饭店,只要我活一天,都会在饭店干一天,我若失言,天打雷劈。”来富拉小鹏坐下正色说:“我主意已就这样了,来,为我们俩的约定干了这一杯。”来富举起酒盅一口而尽。这一晚来富睡得很踏实,呼噜声传遍每个角落。

小鹏回到住所已是二更末了,阿俤与尚发的鼾乐正奏得热闹,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激动的心情中掺杂着一丝不安。他在想掌柜如此待他,犹如再生父母,自己当牛当马也报答不了这天大的恩情。可刚才讲能等似乎不妥,月娇喜欢的是济民,虽然掌柜一再说是小孩子过家家当不了真,可无论如何是事实。老和尚说过君子要成人之美,自己是不是不该横插一杠呢?当然这件事全是掌柜的主意,自己只不过听从而已,但如果没有自己出现,掌柜也许不会拆散俩人。自己十六岁来到饭店,只想好好学艺,将来有一口安稳的饭吃,蒙掌柜另眼相看,自己当然卖力做事。老和尚常说做人投桃报李,自己对饭店没有非分之想,对月娇更没有非分之想,只是喜欢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那是四年前的一天,掌柜叫他去家里提一坛酒,他头一回看到月娇,当时他直了眼,想不到掌柜竞有如此貌美的女儿。从此月娇便像钉子一样牢牢订在他心坎上,他也告诫自己,他是掌柜的女儿,好像天上的月亮可望不可及。可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心,心里只装着她,但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娶她为妻,做梦都不敢有此妄想。掌柜这样做当然是为了饭店,掌柜嗜饭店如命,当能很清楚一个当大夫的哪能懂得经营饭店之道,饭店交给他好此肉包子打狗有去无还。为饭店着想,掌柜铁定要找一个同行中人做女婿,自己恰好被他看中了,自己没有错,只能说是缘分。济民若能摸准掌柜的心思,早早拜掌柜为师学艺,那就没自己什么事了。三年算什么,眨眨眼就过去,自己到饭店都已经八年整了,仿佛就在昨天自己还是个土头土脸的乡下孩子,今后却要掌管饭店,有缘的话,还能娶到掌柜的女儿,天哪,这么多美事全都摊在我身上,老天爷对我实在是太厚爱了。济民,你不要怪我,我没有妨碍你,是你会妨碍饭店,睡吧,已三更天了,睡吧……

立夏那天阿俤回家成亲去了,三天后新娘子跟在后面回到了七拐巷,尚发与小鹏问他结婚滋味如何,阿俤一味傻笑说还行,但从他黑炭似的脸上透着红光更可知应是舒心惬意。俩光棍嘴上喊着嫂子,心里可嘀咕女人长成这相貌真惨。但几天过后,俩光棍就对嫂子好感起来。嫂子不仅言语爽快,手脚也麻利,不仅把自己的房间,也把俩光棍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被褥衣服该洗的洗,该缝的缝,该补的补,房间焕然一新,连气味都变了样,俩光棍口服心服,真心真意地嫂子长嫂子短喊着。阿俤对他们说不要挑三拣四,赶快娶个媳妇,身边有个女人真好,这个滋味只有成亲后才知道,还说有三位姨妹,要不要他帮忙作个媒,俩光棍忙说不急不急,有个嫂子就够了。

有了小鹏的那几句话,来富心里踏实了,不再对月娇提此事,他坚信时间会改变一切,所以依然隔三差五在饭店打烊后带着小鹏来家里饮酒闲聊,当然话几乎是他一人讲,酒也几乎是他一人喝,花生米全到他肚里,小鹏只是嗯嗯地点着头,呷几口酒而已。

自从清明节把心里的怒气怨气一古脑儿对父亲发泄后,月娇觉得解气多了,她想就这样耗着,看谁耗得过谁,不过她认为对不住济民。而济民说,只要她没有嫁人,能见到她,听到她说话即使只有片刻的时间,他便知足了,爱的信念会使这一对恋人互相支撑着。

光阴荏苒,又到岁末过小年,与去年不同今年月娇没有扫大家的兴,而是坦然地同小鹏打招呼,吃菜喝酒也并无异样,还与二婶说笑了几句。来富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认为女儿开始回心转意了。月娇捕捉到父亲的表情,肚里讥笑:“做你的春秋美梦去吧,我宁可做老姑娘,也休想我会答应,我只不过给二叔二婶一个面子。”坐在父女之间的凤英看透了父女俩的心态,虽说与二婶聊着家常,内心却很烦愁:“过了年女儿又大了一岁,可丈夫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父女俩都是属驴的,谁也不肯退一步,难不成就这样僵下去,这可如何是好。”她不由地叹了一口气,二婶猜到她的心思,说:“大嫂,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就看各人的命了,你愁也没用。”凤英苦笑点点头。

不管父女相互斗法,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冬天远离,春天也留不住,酷热盛夏又到眼前,六月初九这个日子月娇铭记在心,这一天改变了月娇一生。那一晚济民一如既往陪着月娇说说话,还带来一病人送的一对嵌着红豆的银耳环,月娇对这鲜艳的红豆爱不释手,立即戴了起来。月娇染上风寒好几天了,吃了几帖药后,今晚感到舒服了很多。见月娇康复济民多坐了会儿,讲了聊斋里《陆判》的故事,月娇急喊凤英上楼来听,母女俩听得津津有味,延误了济民离开的时间,被来富瞧见了背影,这下来富火冒三丈,怒发冲冠叱咤凤英。听到父亲的骂声,月娇站在楼梯口往下看,见娘辩解说济民是来给月娇瞧病的,爹大声嚷着说娘坏了他的大事,吃里扒外,只会吃饭一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娘气得指着爹:“你……你……”说不出话,爹又说反了你,还敢对我瞪眼,推搡了娘一下,娘趔趄两步,哎哟一声往后仰。月娇大叫一声飞奔而下,只见娘直挺挺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潮红。月娇哭喊着,凤英没有一点反应,来富也慌了,双手托起妻子走进房间放到床上。月娇不待父亲开口撒腿跑了出去,不一回郑大夫与济民急忙忙走了进来。

郑大夫先检查了头部,见后脑勺有一肿块,那是撞到地板的缘故,又撑开眼皮看了看,再动了动四肢最后搭脉,手按在凤英的右手腕上良久沉吟不语。月娇又害怕又紧张,盯着郑大夫的脸想看出一丝端倪。来富哭丧着脸垂立一旁,心里又内疚又后悔。济民静静地站在父亲身旁,在父亲开口前自己是不能催的,这是大忌。房里静寂无声,月娇感觉过了好久好久,郑大夫移开手问:“欧阳掌柜,大嫂平时有没有讲头晕?”来富摇摇头:“没听她说过。”月娇说:“有,娘常对我说头晕,还说耳朵里有嗡嗡的声音。”郑大夫点点头站起来轻轻托起凤英的头,济民默契地把两枕头塞到底下把头部垫高。

“欧阳掌柜,依照脉象以及症状,大嫂得了中风。”郑大夫神色凝重轻声地说。来富吓坏了,结结巴巴地说:“怎……怎……怎么办?我只轻轻推一下,怎么就中风了呢?郑大夫,你要救救她。”来富一脸焦灼。郑大夫说:“也不能全怪你,大婶本身就有中风的可能,好比一只碗内部已有裂痕,外表看不出来,还可将就用,可一旦轻轻一敲就破了。事已至此,急也无用,我想通过吃药、按摩、针灸三者配合,也许效果更好。”说罢坐下开了处方,来富接过匆匆抓药去了,此时月娇大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济民心疼地劝她回房休息,有事再叫她,月娇摇摇头不语,她心里怕极了,为娘,也为自己。

来富抓药回来,济民正在为凤英针灸,月娇坐在一旁发怵。来富手脚麻利地煎好药,郑大夫吩咐来富、月娇一人一边把凤英扶起来,他亲自一小匙一小匙把汤药喂下去,而后又按摩四肢,大约折腾到午夜时分,凤英呻吟一声睁开了眼,月娇扑到床前又哭又笑喊着娘。来富愧疚地看着妻子,凤英无法言语,泪水从眼角汩汩淌出,郑大夫轻声细语说:“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会好起来的。”又把来富拉到房外,交代了中风病人的饮食,护理等注意事项,又说明天不妨请洋大夫来一趟。当时东洲有一家英国人开的诊所,什么听诊器,什么打针在东洲算是新鲜事,常有赶新潮的达官名流进进出出,一般百姓有的好奇,有的不屑一顾,来富属于后者。现在为了妻子,他点了点头。接下来的日子,郑家父子天天晚上过来按摩、针灸,西药、中药当饭一样喂了下去,一个月后,凤英能开口说话了,虽然口齿不清,但来富、月娇能听得懂。又过了二十来天,上肢有了点知觉,手指也能稍微动了,父女那高兴劲可想而知。郑大夫对来富说药不用吃了,针灸也可停止,按摩还要继续,你就照我教你的手法做就行了,来富含笑点着头。

凤英的病况有了起色,来富却躺倒了,为了不影响凤英他搬到后房住。这段日子,他围着妻子转,从下厨房烹调清淡食品到喂饭喂药,从护理大小便到擦身换衣,无不细心耐心,人瘦了一大圈,凌厉的眼神也变得温柔了。月娇叫他去休息,由她来做,来富总是摆摆手,说自己身体壮得很,这点辛苦不碍事,你身体单薄,若把你累倒,他一个人就照顾不过来了。简单的几句话中蕴含着亲情,同以前判若两人,父女关系融洽了很多。月娇摇着纸扇端详着入睡的父亲,昔日强悍的父亲现在灰头土脸,胡子拉碴且憔悴苍老,嘴里发出的声响即像呼噜又像呻吟,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原来父亲也有真情的一面,也爱这个家,自己今后不要再同他斗气,即使不顺耳的话也要忍着忍着。

月娇走进前房见娘也在安然睡觉,悄声退出在厅堂坐下。厅堂里昏暗的煤油灯光令人压抑,她叹了叹气,感到异常孤独寂莫,格外思念济民。这两个月济民虽天天来针灸,可父亲与郑大夫就在眼前,尤其郑大夫的目光犀利得很,她与济民没有说过一句话,连交换眼神的机会都没有,只在早晨眉目传神的瞬间,享受济民投来的爱抚与安慰的目光。在娘能开口的第二天,她忍不住借口上二叔家而去了医馆,在医馆门口探了探头,济民当然敏感月娇的身影,立马借口出恭走了出来,俩人站在大街上说了一会儿话后才恋恋不舍分开。眼下她又多么渴望济民能出现在她身旁,娘成这样,自己彻底地无依无靠了,与济民的事不知何日才能成真,老天爷为什么如此对待自己呢?月娇心里千愁万绪,一脸惘然,正在伤感之际,门外传来叩门声,月娇知道是小鹏来了。自娘病后,爹多半时间都在家照顾娘,饭店几乎全撂给小鹏打理,小鹏确是能干,饭店生意丝毫没有因为掌柜不在而受影响。每晚,他与管账的陈叔对过帐后,便把当天的钱款送进来,为了治好娘的病,花钱似流水一样,以前的积蓄已用去七、八成,还好饭店每日都有收入,月娇理解了爹对饭店的情感,也感激小鹏的付出。她开了门,小鹏进来把钱搁在饭桌上,又进屋看了看,见凤英和来富在睡,便对月娇点点头转身离开。月娇送到门口说道“谢谢你,小鹏哥。”小鹏摇摇头说:“不用客气,叫掌柜放心养病,饭店有我呢,你自己也要多多保重。”说罢大踏步走了。月娇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弄堂口,心里有点感触:“爹说得没错,小鹏是个好人,自己是否太小心眼了?”

而小鹏一路上吹着口哨回到住处,月娇一声“小鹏哥”令他飘飘然,他觉得月娇离他越来越近了,带着舒坦的心情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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