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容背着赵绾走在灯火通红的街道，看着人来人往。
赵绾把头搁在他肩上笑问道：“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让别人看笑话了？”
卫容道：“什么笑话？男人背女人是天经地义，女人背男人才让人笑话。”
赵绾一笑，只道：“女人背男人才不让人笑话。”
卫容道：“那是什么？一个大男人还要一个弱女子背着。”
赵绾沉静想了一会儿才略带感叹道：“是心疼啊。那个男人都逼不得已要女人来背了，他得多心疼自己的女人啊。”说着又啧啧两声儿，好像看见了那一幕似的。
卫容只是笑。赵绾听见了他的笑声，又揪了揪他的耳朵骄蛮道：“若是你哪天要我背，我就把你扔在地上拖着走，都不知道心疼我~”待她还要再说些什么狠话，却见卫容的脚步顿住了，停在一个灯笼摊子前面。他抬头看着这满架子的灯笼，在寻找哪一只好看。
赵绾知道他喜欢灯笼，却起了些顽心，嘲讽了一声儿：“又不逢年过节，要灯笼干什么？”
卫容依旧盯着灯笼，不说话，也不管她的冷嘲热讽，一副很是怀念地笑抿着嘴唇。
赵绾忽而抬手取下耳朵上的一只珍珠耳珰，那耳珰如同黑夜凝结起来的露珠躺在了灯笼摊子叠叠红纸上。她低着头凑在卫容耳边问道：“喜欢哪一只？”
卫容盯着落在摊子上的耳珰发神，那耳珰正是他送给她的，想不到她一直带着，也想不到这时候说扔出来就扔出来了，正值灯火通明，昏光落满青砖，他回过神来，一眼没多看灯笼却径直笑道：“最上面的那只。”
赵绾素手高抬，指着架子上最上面的红灯笼对老板道：“取最上面的那只，桌上面的是买灯笼的钱。”
老板这才敢捡起那只耳珰，本是要说一只有什么用，可是打眼细细看来，竟然是一颗上好的珍珠镶嵌在银子上面的，一时又觉得多了:“姑娘，我们家灯笼不值这么多钱。”就要把耳珰递还给赵绾。
赵绾摆手轻喝一声：“胡说!最上面的那一只就值得了那么多钱。我的夫君喜欢，它就值得了那么多。快取下来，休要多话哩~”
老板连忙道好，毕竟这世上没有人嫌钱多。不过边取边摇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平日里只见男人买东西一掷千金哄女人高兴的，今儿个可算看见反着来的了。
赵绾提着灯笼照在卫容面前，笑问道：“好看么？”
卫容盯着画着嫦娥怀抱玉兔的灯笼：“好看!”
“那我是不是极好的？”
卫容轻轻嗯了一声儿，又背着她慢慢走在人群之中。赵绾咳咳笑着，又左右看了看有没有人注意他们，发现没人看他们，便偷偷亲了亲他的耳朵边儿。
卫容感受到她气息喷在鬓颊，自然也知道她是做了些什么，只是笑得很温柔满足。
“是不是还想吃糖？”赵绾恰好看见了一个买糖人的小摊子就抓着卫容的衣领子让他停了下来，然后又抬手取下自己另一只耳朵上的珍珠耳珰。
卫容走近糖人摊子，偏头盯着摊子上各式各样的糖人儿有大家闺秀模样的有俊秀公子模样的还要鸡鸭鱼模样的，半天没说话。
赵绾有些疑惑，不是喜欢吃糖么？怎么又不说了?便又问道：“怎么?不喜欢糖人？”
卫容盯着糖人，瞳仁儿越发黑，只淡声道：“不是，没吃过，不知道哪一种合适。”
赵绾喔~了一声儿，又笑骂道：“活了这么大，怎就恁得傻？问吃个什么东西都爱说不知道。”
卫容不反驳她，只是斜眼眼睛瞄她，像极了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猫。
赵绾唉了一声，仿佛那眼前的猫儿没有办法，颇为无奈，就低着头看着摊子。看了许久，她也没选出什么来。然后，她提手中儿耳珰伸出来晃了两下。
卖糖人的眼睛亮了一下道：“夫人觉得什么好就做什么样儿的。”
赵绾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些摊子上面的其实样式不齐全，这些手艺人还可以做出更好的，只是你没有要求他们也就很可能没做。
“这样吧，你照着他捏一个，再去哪家店子里面卖十来个馒头，这手中的耳珠子就是你的了。”说着就把灯笼微微提高了一些靠近了卫容的脸庞，让糖人老板可以看得更清楚。
那卖糖人的细致盯着卫容看了一眼，叹了一句：“哟！爷生得真俊呢！”
赵绾歪了歪头，有些骄傲得意：“这是自然，本夫人的眼光能差了么？”
那卖糖人的欢欢喜喜去买了十个馒头，又坐在摊子面前，细致精巧地捏了个白衣俊俏糖人儿。
赵绾把耳珰递给了卖糖人的又接过了糖人儿，一把就把糖人儿塞进了卫容的嘴里，接着就提着那十个大馒头了。
卫容嘴里包了个大大的糖人，说不了话，只能听着赵绾的吩咐。
赵绾道：“去你以前扛包晚上住的那里。”
卫容顿住脚步，看着她提着的馒头，好像明白了什么。
“怎么不走了？”
赵绾把他嘴里的糖人拿出来。
卫容沉默了一下，淡声道：“去那里干什么？又黑又脏的。”
赵绾闷闷道：“那你以前在那里挨过饿没有？”
卫容转而露出了笑意：“挨过。”本来没什么可笑的，可是她在心疼他不是吗？一个男人有女人心疼就该笑。
“什么样的？”
“开始只是睡不着觉，后来看见什么都想吃，估摸着真的饿极了连人都想啃。”
赵绾见过穷人，有个穷人告诉她，他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黑不怕脏，只怕饿，饿极了连人都想吃。
她沉默了，卫容背着她走在黑巷子里面。赵绾看着这黑巷子，觉得这巷子太长了，怎么总是见不到光彩？她忽然低声道：“雅鸾，我怕……”
卫容加快脚步:“怕黑么？”
“不是，我是怕有个孩子和当初的你一样，为了保命躲在那种又脏又黑的地方挨着饿。”她看着这漆黑的巷子，想不出他为了保命是怎么忍受了那些的，也不知道他怀着什么样的坚毅坚持下来的，只是这一切都太让人心疼了，如果她能早些在他最难的时候遇见他，他会不会要快乐很多？
卫容稍稍僵了一下，却平淡道：“初心，你一直没有来晚过。不管我是在哪个年纪遇到你，不管之前享用了多少浮华或者受了多少折磨，你都不会来晚。我十五岁遇见你就会十五岁喜欢你，二十岁遇见你就会二十岁喜欢你，三十岁遇见就会三十岁喜欢你，六十岁遇见就会六十岁喜欢你。”
多好，永远也不会错过的情、人。赵绾听着他讲这些话，觉得真的很欢喜和心疼。
卫容停在一个破烂屋子的门口又将她放在了台阶上。
赵绾环顾着这间房子的外表，冷月下，斑驳的墙体上面某些地方黑黑的一层污垢，她也不知道那是些什么，关着的门已经油亮发黑了。
卫容敲了敲木门，没人来开，没人会管到底是什么人来了。他对着赵绾低低一笑，推开了门。赵绾撑着地面慢慢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卫容身边。
屋内的人本是没有心思管他们的，都已经又饿又累了，哪里有空管来了些什么人？不过，晃眼看着来的二人都是衣着光鲜，也是知道自己遇到了有钱人。
终究是有人出来了，问道：“不知二位来这里做什么？”
赵绾将一包馒头递给那汉子：“都饿了吧。”
那汉子接过白布，打开来看全是白花花的大馒头，想要再多说什么，却见男人已经背起了女人又走入了漆黑的巷子里。莫名其妙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