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窗之隔,武三思还在不住地安抚怀中人:“我的心肝儿,耐心一点,等这件事处理妥当了,你我之间就再没别人了,到时候给你找处幽静的道观,可比这闷死人的皇宫内苑快活多了……”
那女子显然已经被摆弄得意乱情迷,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含混不清的声音越发放纵。
幼安抬手捂住一边耳朵,正要把备好的黄藤纸撕成小片,压在牛乳糕下面,忽地听到武三思又说:“心肝儿,我得走了,这些日子有人盯我盯得紧……”幼安的手一抖,又把黄藤纸的碎屑捡了回来,狡诈如武三思,不可能不知道李旦在追查偷窥密件的人,必定也已经安排了后招。
她压低了身子,正要再思量一下该怎么办才好,抬眼便看见王灵熙脚步轻盈地迈进来,看样子也私下给了女史好处,想要再规整一下自己的东西。
四目相对,幼安正要给王灵熙使眼色,叫她千万别出声,可王灵熙走到哪都有家人给她提早铺好了路,并不像幼安这样时时小心,想也没想便开了口:“你在干……”
完了!厢房里为了通风,窗子本就半开着,只要发出一点声音,必定会被外面的人听见。幼安心念一转,立刻抬高了声音抢过话头:“熙娘,你躲在这做什么?女史大人刚才正叫我来看看,东西还有没有什么不妥当,你要是备好了,就跟我一道回去吧。”
她对王灵熙谈不上喜恶,日后出了欣兰院,她去做她的皇子妻妾,自己老老实实去内六局里谋前程,偶有照面过得去就行了。可她孤身一人,势单力薄,不比王家实力雄厚,武三思要动王灵熙,没那么容易得手。幼安心里默念,借你的名头给自己找条活路,事急从权,也别怪我……
王灵熙上下看了她几眼,见她一副缩头缩脑、鬼鬼祟祟的样子,把眼睛一瞪:“你可别想把那幅牡丹图偷偷换回去!”
还好,幼安长出一口气,有点庆幸自己在她心里,也就是偷换绣品这个水平而已……
她站起身朝窗外悄悄瞄了一眼,一丛刚结绿芽的小树枝杈摇曳,却已经没有人在了。
幼安返回荣恩阁前院时,三面的坐席上都已经坐了人。贺锦书已经来了,内六局各出一人,代表尚工局前来的,仍旧是温如意。除此以外,教坊司、内侍省也派了人来,他们无权从欣兰院挑人,只是这两处地方,向来看人是有些门道的,也被邀请前来做个评判。
荣恩阁一角,传来低沉古朴的钟声,满院子的嘈杂人声,立刻安静下来。
考评正要开始,荣恩阁门口一步一晃地走进一个人来,淡紫衣袍上的水纹,随着他的步子缓缓流动。一柄泥金小扇握在手里,轻摇慢带,晃得满院子的年轻女孩儿,都跟着心旌摇曳。
韦秀儿悄悄握住了幼安的手,指尖发凉,掌心却起了一层汗,半是紧张半是激动,终于见着活的皇子了。
李旦步履从容地走到几位评判身后,斜斜倚着一处红漆廊柱:“你们继续,就当没看见孤,孤只是来瞧瞧有没有美人儿的。”
帝后对这个最小的儿子,向来多有宽纵。这位相王殿下,便也时常有些叫人瞠目结舌的举动,譬如他曾经召过教坊里最红的一位“内人”去府上,为宾客弹奏琵琶,到中途却嫌人家弹得不好,当场取过琵琶,五指一拨,音惊四座。
他既然明说了只是来看看,以皇子之尊,总不能不准他看。
幼安稍稍低下头避开他凌厉的目光,看美人儿是幌子,多半是来现场验收自己的“成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