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夜之中，传来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耶律子默听到了。
雪灵也听到了。
耶律子默早就隐身在书院营地之外，对于那个一直藏在树影之后的人，他很早就发觉。
因为他长年生长在冰原上，他的鼻子，对于空气中混杂的气息，分辨的极其清楚。
这是他生存的本能，也是他能够生活在冰原和荒原中，能够不死的重要原因。
雪灵的软剑，轻灵如蛇，趁着耶律子默的不注意，就在他的胳膊上划开了一道伤口。
伤口不深，也不是很痛，但是一股酥麻之意顺着伤口，传了上来。
耶律子默神情一凛，握剑站于雪灵的前方，语气极冷，却又有些不信的问道：“雪灵，你学会了用毒？”
他与雪灵交手无数次，还从未见到对方下毒，从伤口处传来的那股酥麻之意，很显然，雪灵用了毒。
下毒，乃是修行者极为不屑和极为不齿的行径。
他了解雪灵，但是根本不知道，雪灵还会用毒。
他甚至不知道雪灵怎么下的毒，如何下的毒，由此一看，雪灵还是用毒的大行家。
雪灵微微一笑，说道：“人都有点不为人知的手段，而用毒则是我一直没有显示在人前的手段，不过你放心，这种毒叫做蓝澹幽晴，只会让人暂时酥麻，毒不死人。”
毒不死人的毒，叫不叫毒？
耶律子默的心里并没有这种概念。
现在他只知道，作为对手，他很可悲的发现，对方竟然还留有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手段。
他甚至可以预料，这股酥麻之意，在一刻钟之内就会导致全身不能够动弹。
那时的他，不但是待宰羔羊，书院的弟子，形势也极为不妙。
雪灵说道：“我听说你废了一名书院弟子的气海，书院与你早就不可能和平共处，而你为什么还要为书院挡刀？”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最起码雪灵想不通。
因为雪灵不是白衣军师，也不是天机老人，更不是诸葛青云。
耶律子默说道：“这并不是挡刀不挡刀的事情，你是极北冰原的人，而我是大唐的人，你要杀大唐的人，那你说我要不要杀你？”
总而言之，还是一句话，耶律子默的这种行为，并不是喜好的缘故，而是根本的立场决定。
雪灵总归是明白了。
他微微点头，说道：“想不到你也会坚持这种极为庸俗的原则和立场。”
在他眼里，作为一位浪迹天涯，无家可归，就像一根浮萍的耶律子默，根本不会在意所谓的立场。
他很意外，却不吃惊，只是想不通。
他知道耶律子默渴望实力，渴望自由，他的剑可以斩除一切羁绊。
哪儿怕是立场和原则。
耶律子默脸色微微一沉，眼睛里散发出可怕的光芒，然后瞬间收敛，说道：“我的父母死于二十年前极北冰原的手中。”
二十年前的事，有很多，但是留在大唐和极北冰原人心中的却只有那一件。
妖将梁雷，率领麾下将士，屠杀了边境上的两座大唐小镇。
当时，事情发生之后，在外游历的盘惊云，一剑斩断了梁雷的一条胳膊。
易水寒更是猛，单匹马杀到冰雪银城，一剑斩破了冰雪银城，将近三分之一的城池变成灰烬。
而耶律子默的父母，就是死于梁雷发动的那一场屠杀之中。
那时，他还在襁褓之中，如果不是一位乞丐把他抱走，那么肯定也会死于那一场屠杀中。
所以，他见到极北冰原的人就想杀。
这是耶律子默第一次，把这件事情吐出给外人听。
他强忍着一阵阵的酥麻之意，说道：“你说我该不该杀极北冰原的人？”
出乎意料，他问雪灵这个问题。
雪灵就是极北冰原的人，而他的师父，就是白衣军师。
当年的那件事情背后，也隐约有白衣军师的影子。
耶律子默是他的对手，一位相互争斗了五年，彼此都惺惺相惜的对手。
雪灵想都没有想，简单无比而又坚决的说道：“该杀！”
他相信，如果自己是耶律子默的话，想要杀极北冰原的人，这种念头会更加的强烈，行为也会更加疯狂。
他说该杀，并不意味着他同意耶律子默杀。
该杀，只是一种心理层面上的认同。
他作为极北冰原的人，有理由守护自己的族人不被杀。
耶律子默想要杀极北冰原的族人，而他要守护族人。
所以，两人依旧是对立面，更是对手。
耶律子默握剑上前走，他的眼睛落在了陆拾遗的身上。
此时陆拾遗正处于奈何笔之下，“人”字的碾压之中。
但是，雪灵拦住了他的去路，软剑伸得笔直，前方的路，封的死死的。
“我以为你的剑中，出现了活的意味，你的心性会变，但是你好像没有。”
雪灵说道，他注视着耶律子默，脑子里出现了刚才那一剑，流露出的特殊的气息。
那是活的气息，生命的气息。
之前他的剑，散发的是寂灭的气息，剑下之物，只有死，没有活。
难得一见的是，耶律子默的剑下会出现如此巨大的转变。
耶律子默看向雪灵，说道：“有了活的气息，并不代表着不杀人，而是不随便杀人，你都在杀人，还有何资格让我不杀人？让我不杀人，除非你杀了我。”
这个世界上的修行者，哪儿里有不杀人的修行者。
南佛国的和尚，一直讲究上天有好生之德，生死轮回，不杀生，不吃腥。
但是，和尚们还会杀人。
何惜白也学会了杀人。
现在，还有哪儿个修行者不杀人？
书生吗？
还是隔壁的大婶？
书生怒了还会投笔从戎。
隔壁大婶改善生活，也会提刀杀掉家养的一只鸡。
他们都会杀！
耶律子默如何不能杀？
耶律子默的半个身子都已经酥麻，如果他再不动手的话，那么就无法再动手。
他握剑，一步走了出去。
雪灵眼中闪过一丝狠意，软剑抖起一片剑影，映着火光，就像是吐着蛇信的毒蛇。
耶律子默身子不闪不避，对着前面的剑影，步履稳定，然后一剑斩进了剑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