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那少女姿态优雅地对着皇太极行了大礼，又对着哲哲等人磕了头，从她的举止来看，定然是家教良好，养尊处优。
任谁都看出来这少女是那四位被赐下来的美人中的一位。
一直站在后面的大玉儿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她的视线在那朝鲜少女身上扫了一眼，旋而就落到了她身后的某一丫鬟身上去。
好戏，要开始了。
那朝鲜少女不急不缓地抬起头，对上皇太极审视的目光也从容不迫。
“哦？你有话要对朕说？”皇太极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不仅不打算走了，反倒是让一群人又折回了花厅。
多尔衮扶着秀玉的手忽的用力，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接下去，便是一群人听那少女说起了自己和姐妹们这些日子所受的屈辱，见不到王爷不说，就连府里的丫鬟都敢欺辱她们。
她们被迫穿上了旗装，每天被局限在小小的院落里，被当成杂耍的猴子一样参观玩笑。
那少女直直地挺着背，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骄傲和尊荣。
“我们远离故土，来到大清，是为了朝鲜和大清的友谊，陛下将我们赐给睿亲王，我们没有任何异议，但是还请睿亲王能够给予我们起码的尊重！”说罢，她又叩首，行了朝鲜的礼仪。
她身后其他的少女也都红着眼睛。
看得出来，这叫做金秀妍的少女是她们中间的领头人。能够在所有人的屈服的时候依然穿着朝鲜的衣裙，从这一点来说，也可以看出此人的意志坚定，或者说，她足够聪明。
她找到了今天这样的机会，以弱者的形象示人，却又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骄傲，对于很多男人来说，都会对这样的女人产生兴趣。
不为别的，只为那一份征服的快感。
即使朝鲜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是只要皇太极愿意做出那一份宽待小国的姿态来，那么她今天就不会被惩罚。
甚至于，她可能梦想成真。
果然，在听了她的诉说以后，皇太极做沉思状。过了许久，才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似的，问那少女道：“你的父亲是？”
那少女扬了扬下巴，傲声道：“家父乃吏曹判书金炳琛。”
多尔衮微微抿唇，朝鲜的吏曹判书，相当于他们的吏部尚书，乃是一部之首。
听着那少女继续说着自己的父亲是如何伟大，多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手下败将，连自己都被献来做礼物，还有什么可傲的啊？
仿佛听懂了多铎笑声里的嘲讽，那少女红着一张脸，却依然不肯露出一丝卑微。
皇太极越发觉得趣味了。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出生尊贵，受人敬仰，前半生过着人上人的日子，一朝倾覆，被当成礼物献了出去，再也没有人把她当回事了。
心中的落差，想来不小吧？
越是这样的女子，越是懂得如何抓住机会。那么现在，他就给她这个机会吧。
“我和你父亲倒是见过一面。”皇太极微微一笑，“想来，很快又能和他见面了。”
朝鲜，他势在必得。
秀玉坐着，睫毛微颤，她的手冰冰冷冷的，仿佛身处冰天雪地一般。
她如同局外人一般看着这场戏，她早就猜到了这戏的结局，不外乎是多尔衮多一个甚至几个侧福晋、庶福晋罢了。
如若不然，皇太极为何要在这浪费这么长时间？别说什么这几位是朝鲜高官之女，即便是朝鲜的公主，到了这儿也只有俯首听话的份。
三妻四妾，很是寻常。多尔衮这样的，反倒成了异类。只是，她心里压抑得难受，一想到日后他会成为别的女人的男人，她就觉得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狠狠地刺。
还有，让秀玉感到疑惑的是，这些女子分明被局限于偏院，为何她们会在今天贸然出现？是谁告知她们今日皇帝皇后会降临王府？
这些问题，多尔衮自然也想到了。
他的脸色早就冷了下来，目光审视地扫了一眼那朝鲜少女，继而又扫了一些她身后的那些人。
看不出来，有的人手这么长，已经伸到了他的府里来了。
多尔衮神色淡淡地看着这一场闹剧，看着皇太极一个人在那自导自演。他不让多铎和豪格起冲突，并不代表他多尔衮就怕了皇太极！
“皇后，你说这姑娘，瞧着可还好？”
哲哲自然是应和他的：“知书达理，倒也不错。”
娜木钟哼了一声：“皇后您这眼睛近来是越发不对了啊，可得找太医好好瞧瞧，这么个撒丫子乱跑的，也能叫知书达理？”
金秀妍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今日，为了能够见到皇帝，她完全不顾仪态地狂奔，如今有人拿这说事，她顿时觉得万分羞辱。
大玉儿微微一笑，起身扶起了金秀妍。金秀妍对着她感激一笑。
“贵妃娘娘，方才这姑娘大约也是急了。我觉着也情有可原。”大玉儿淡淡说道。
娜木钟一挑眉，嘲讽道：“庄妃你要是觉得她好，收到身边做个丫鬟呗，想来皇上也不会舍不得的。”
皇太极笑了一声，装作为难道：“这问朕也没法，朕早就把人赐给多尔衮了。”
总算是引出了正题了。
多尔衮微微勾了勾唇，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此前的话，只疏离一笑，道：“留在府里不过是多张嘴而已，庄妃若是觉得使得趁手，就收去做个丫鬟吧。”
金秀妍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
她等了这么多天才等到这么好的机会，可不是为了给人做丫鬟的！还是最不受宠的庄妃！
金秀妍的心里清楚，能够决定她命运的人是眼前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大清的皇帝，位高权重，而另一位则是大清最年轻的将军，是他带领着大军踏破了她们朝鲜的边境，是他害的她从大家小姐沦落到如今悲凉的境地！
娘亲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一定要忍，为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们，也为了她最可爱的故土！
“陛下，小女已经是睿亲王的人了！生是睿亲王的人，死是睿亲王的鬼！”金秀妍匍匐在地，长袖内的手掌已经被抠出血痕，但是这一点疼痛算的了什么？国破家亡的痛，才是切肤之痛！
大玉儿的心情也不如面上那样平静。多尔衮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他的心里是真的要和她一刀两断了。
“咳咳。”秀玉忽然咳嗽起来，她的脸色苍白，眼角似乎还有晶莹落下。
众人这才似乎意识到，多尔衮的嫡福晋，此刻也正在现场。
她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几乎忽视了她的存在。
大玉儿直直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完全不像小玉儿的小玉儿，可笑的是，除了她，似乎根本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小玉儿，你有没有事？”娜木钟着急地上前查看，不过她的动作怎么比得上多尔衮？
多尔衮已经站起身，替她轻轻地拍着背部。“好点了吗？”他蹙着眉问，脸上满是担忧。
“咳……咳咳。”秀玉想要回答，可是连续不断的咳嗽却好像止不住似的。多尔衮便一直站在她身边，替她轻轻地抚着背。
金秀妍抬头看着这一切，仿佛看到了不久后这个男人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场景。
到那时候……
金秀妍猛地低头，不想让人看到她眼中的勃勃野心。
“好了，我没事了。”秀玉轻喘了口气，抚着自己的胸口，对着多尔衮浅浅一笑。
多尔衮这才放心地露了个笑脸。
皇太极呵呵地干笑了两声，道：“多尔衮，朕瞧着这姑娘不错，给你做侧福晋许是有些委屈了你，但是做个庶福晋大概还是可以的。”
多尔衮似乎根本就没有在听皇太极说胡啊，他一手握着秀玉的手，感觉到那小手毫无温度，便忙用自己的大掌将她整个包裹住。
“四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多尔衮随意的回答让皇太极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
皇太极看了哲哲一眼，哲哲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好似是对着乱发脾气的孩子一般，宠溺又无可奈何。
皇太极便也叹了口气，开口道：“多尔衮，四哥也是为了你好。”他又对着秀玉道：“小玉儿，难不成是你不让多尔衮纳妾吗？”
秀玉用帕子捂着唇，对上多尔衮关切的目光，微微一笑，对着皇太极道：“皇上难道还不了解我吗？”
皇太极顿时语塞。对啊，就是因为了解小玉儿霸道的性子，他才会同意小玉儿的请求，让她做了多尔衮的福晋。
如今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皇太极索性不说话，由着哲哲替他处理剩下的事。
哲哲不愧是陪伴他多年的人，深深了解皇太极的想法。
“这四位毕竟明面上都是赐给你的人，你要是不想要，谁也逼不了你。不过是一个庶福晋的名头罢了。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难道也不为小玉儿想想吗？知道你心疼小玉儿，那你就舍得她平白替你担着妒妇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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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极一行人已经离去，而睿亲王府里，却依然没有平静下来。
皇太极最后亲自下了旨意，将金秀妍赐给了多尔衮做庶福晋，另外三位则先做侍妾。
这一次是金口玉言。
多铎气得跳脚，差点就砸了那一套青花瓷的茶具。
“哥，难道你就不气吗？皇太极这是逼人太甚！”
多尔衮抬头看着他，目光淡淡：“忍一时，风平浪静。”
多铎气得一拳砸在案桌上，‘砰’的一声，桌上的茶盏差点落地。
“我就不明白了，他这是吃饱了没事干？非要来管你家的家事？”多铎气得咬牙，在他心里，皇太极一直都是他的仇人。无论表面上多相亲相爱，多铎总是想着有朝一日要手刃了他！
多尔衮抿了口茶，淡漠道：“家宅不宁，有的时候是大忌。”
隔墙有耳，吃里扒外。
多铎一下子静了下来。过了许久，他似是反应了过来，一下暴跳起来，恶狠狠地瞪着门口，狠狠地‘呸’了一声：“好你个皇太极！竟然处处想要算计我们兄弟！”
多尔衮沉沉地叹了口气。他出征在即，秀玉又将临盆。就这样放他们母子在府里，他怎么放心？
当初让管家将那四人放进偏院看管着，他顾虑的就是这个，到时候秀玉还在月子里，若是有人动手脚，那还了得？
如今倒好，皇太极竟亲自下令定了金秀妍庶福晋的名头，这么一来，岂不是生生悬了一把刀在他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