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的心情沉甸甸的。
去,还是不去?
如今正是敏感时期,他身为正白旗旗主,手握重兵,按理是不该和后宫有所接触的。但是,玉儿会用这枚簪子来找他,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否则,她不会冒这个险的。
他到底还是欠了她一个解释。最终,多尔衮心中的疑惑和担忧还是战胜了理智。他抬步往飞龙阁走去。
那小太监口中的‘老地方’,便是他曾经和玉儿相约见过面的飞龙阁。那处地儿在皇宫西面,地处偏僻,平日除了几个扫撒的宫人太监,并没什么人在那儿走动。
到了飞龙阁,多尔衮往四处一望,瞧见四下无人,才闪身进了飞龙阁最北面的一处偏阁。
待他一进屋,苏茉儿立即惊喜地望着他,双眸晶亮,看似期盼已久。
“十四爷,您终于来了。”苏茉儿快步上前了两步,虽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也无法言说,只能掩下心中遐思,道:“格格在等您,我去外面把风,您们好好说话。”
苏茉儿小心地关了门,屋内的光线再次暗了下来。多尔衮往里走了几步,看到了内阁了里背对着他站着的女子。
多尔衮一手背在腰后,犹豫了许久,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一言不发。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心中已经有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对于玉儿,他只能说一声抱歉。若是玉儿日后有需要他的地方,他便全力以赴,只当是他对她的补偿。
“十四爷。”大玉儿转过身,她嘴角的笑容苦涩而凉薄。
她在等,等他开口。从前,只要他一见到她,便会有说不完的思念和情话,如今,他对着她,却是连一个字也不愿再说!
大玉儿抬起眼看向他,他站在背光处,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只能看到高大而健硕的轮廓,那么富有生机和侵略感。
“……喊我来,所为何事?”多尔衮紧了紧拳头,艰涩地开口。
看到玉儿这样,他心里也不好受。
他当然知道她如今的处境,论地位,她为四妃最末;论宠溺,她甚至比不上那些庶妃。
在他感受着秀玉带给他的温暖和幸福的时候,她却一个人在宫里寂寞孤冷地煎熬着。
这样的对比,让他心里的歉疚更甚。
也许是多尔衮话里的疏离刺激到了她,大玉儿往前走了两步,直直地对上他的眼,之前思考过的所有婉转全都抛在了脑后,她凉凉问道:“秀玉---是谁?”
***
睿亲王府。
“多铎,你又送这么些小玩意来,你怎么就知道我肚子里的一定是个儿子,万一是个女娃儿怎么办?”秀玉看着桌上摆着的木剑、小弓和小匕首,真是哭笑不得,多铎零零总总已经送了起码不下五十件这样的小玩意来了,每一样都是给男孩子玩的。他就这么确定自己要多个侄儿,而不是侄女?
多铎牛饮下一杯茶后才回答道:“我有预感啊。”他瞄了秀玉的肚子一眼,嬉笑着道:“我这做叔叔的,感觉得到!”
秀玉真是哭笑不得,她这个做额娘的都不知道呢,他这做叔叔的反而先知道了?
不过多铎也是一片好意,秀玉笑了几句后便叫人收了下去。真是如他预感的生个儿子,她也巴不得呢。
别说是现在了,就是她那个时候,儿子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也是顶要紧的。说不出儿子,丈夫就有理由养小妾,再狠点的,不顾多少年夫妻情分硬是休妻的也有。
多铎坐了会儿,见哥哥还不回来,不免疑惑:“今儿早下朝了,我见哥哥走得比我还早呢,
怎么到这个点了还不回来?”
秀玉也皱了皱眉,多尔衮今儿回来的确实有些晚了。
“大约是被什么事拖住了吧。”她轻声道。
“大概是吧,哥哥近来也不轻松,里里外外的事都得他忙活。”多铎又喝了几口茶,便起身告辞。
秀玉也不跟他见外,并未起身送他,只让姬兰替她相送。
多铎一走,管家便来了。他苦着一张脸,来朝秀玉讨主意。
那四位朝鲜美人被送到了偏院,爷是有吩咐不许她们随便出现在爷的面前,更不许她们冲撞福晋,可是爷没说要怎么对待这几位美人啊。
毕竟,她们不是府里的丫鬟,能随意打骂变卖的啊。
今儿一早,其中一位美人发了脾气,说她们皇上赐给爷的人,不是牢里的犯人,对她们不敬,就是对皇上不敬。
这罪名可大发了!管家可承担不起!所以,他只能来找福晋要主意了。
秀玉听着管家汇报,嘴角浅浅一勾。同样是女人,她还是能明白几分那四位美人的心思的。千里迢迢,远离故土来到盛京,若是没有一点信念的支撑,这几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怎么坚持地下去?
而她们的信念,是家人给予的也好,是她们的皇帝强加给她们的也好,无非就是来到大清后,她们会成为王爷甚至皇帝的女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甚至有朝一日,拥有能够影响他们的能力。
但是多尔衮直接就断了她们的希望。见不到多尔衮,她们就只能在那个偏僻的院子里荒度年华,没有令人艳羡的宠爱,没有想象中的荣华富贵,每日不过三菜一汤,还不如她们在朝鲜的日子!
这几位也都是世家小姐,心高气傲,自认为才貌双全,哪里会心甘情愿孤老在那小院子里?
这不,才多少天啊,就等不及了,闹上了。
秀玉倚在榻上,姬兰和乌纳西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一旁。
“好吃好喝地供着,这还叫不敬?”秀玉淡淡地反问,管家脑门上立即滴下几滴冷汗来。
“是是是……奴才糊涂了,奴才知道怎么办了!”管家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福晋如今待人和气了些,他难道就忘记了福晋本来的性子了?
福晋最见不得靠近爷的女人了!
管家匆匆离去,秀玉觉得有些疲乏,便小歇了会,打了个盹。
直到接近正午,她才堪堪转醒。可是,都到这个时候了,多尔衮却依然没有回来。
姬兰和乌纳西早就让厨房准备好了午膳,秀玉如今一日里得吃好几顿,隔不上多久就得吃一些,吃不下多少,却又饿得快。
在姬兰和乌纳西的劝说下,秀玉用了小半碗鸡汤面便停下。
“叫人把饭菜热着吧,待会爷回来了就让人端上来。”
姬兰福身称是。
***
飞龙阁内。
从大玉儿说出那个名字开始,多尔衮的心就跳得飞快,他直直地与大玉儿对视,从她笃定的目光中似乎可以看到了自己难看的脸色。
大玉儿不等他开口,便再次追问:“她究竟是谁?你为什么喊她秀玉?她到底怎么蛊惑了你?”
多尔衮猛地收回视线,不再与她对视。他太了解大玉儿了,她足够聪慧,也足够机智,他若是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她就能猜测出真相!
绝对不可以!
若说最初的时候,他曾经计划着要把秀玉的身份告诉她和多铎,而现在,这个秘密将要深埋在他心底,她就是他多尔衮的福晋,任谁也别想伤害她!
“玉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蛊惑?”多尔衮装作毫不在意转过身,目光落到不远处的书柜前,仿佛那些书对他有莫名的吸引力。
“你不用瞒我,那天,我亲耳听到你喊小玉儿‘秀玉’。是不是她对你做了什么?”
大玉儿走到他的身边,两人并排站着,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双。
多尔衮抚着书的手指一顿,他缓缓收回手,背到身后。
“玉儿,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多尔衮轻笑了一声,“我是为了你好。”
大玉儿却置若罔闻,她轻轻地诉说着,仿佛说着最甜蜜的情话:“那天在御花园里,我撺掇着她写了一句诗,多尔衮,她真聪明,竟然学会了你的字迹,可真是因为这,我才看出了破绽……”
不待大玉儿说下去,多尔衮突兀地截住了她的话:“那是我教她的!”
大玉儿猛地抬头看向他,不敢置信地问:“你明明知道她不是小玉儿,你竟然还帮着她瞒着所有人?”
多尔衮皱着眉看向她:“我不知道你哪里听到我喊她秀玉,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这么误会。”
多尔衮的目光看向远处,仿佛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连那目光也温和了不少。
“‘秀玉’不过是我给她取的爱称,我们夫妻二人唤得亲热些,有何不可?”
大玉儿怔怔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眼前人一般,这个人真的是多尔衮吗?他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她都听不懂?
“玉儿,我最后一次这么唤你。日后,你我还是叔嫂相称。”多尔衮转过身,站在离她五六步远的地方,缓缓开口:“是我对不住你,我爱上她了,她讨厌被人叫做小玉儿,讨厌被人拿来和你做比较,我便为她重新取了名叫‘秀玉’。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这名字只有我们夫妻二人知道。”
至于这不必要的麻烦,在场二人心知肚明。
大玉儿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她如今在他心里竟然成了不必要的麻烦了!哈哈哈哈!
多尔衮轻轻叹了口气,说起心爱的女子,语气也变得宠溺不少:“至于你说的字迹,那是我要她学的。自然,我也会写她的字迹。我们夫妻一体,我出征在外,实在是想念她,便写了她的字,聊以解慰,她也是如此。”
最后一次,多尔衮直直地望着大玉儿:“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只说一次,小玉儿也好,秀玉也罢,不过是个名号罢了。我多尔衮今生非她莫属,谁要是想着伤害她---就别怪我多尔衮,翻脸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