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早有准备,但竞技场的规模还是远远超出云风想象。
这是一个足以容纳万人的圆形石砌建筑,落眼之处,皆是坚硬的青花岩,不论总体构架,还是中央宽敞的擂台,亦或是边上看台,均为石质,一入场便可以感受到一股原始力量的萌动。
竞技场为全封闭结构,一共分为三层,逐级往上递增。一层是围绕擂台连成圈的一排排石凳,不分单座;二三层则是基于底层石柱之上的平台,数十个单间穿插其中,每一处设计均是出于为观赏者提供最佳视角之考虑。
今夜虽无重量级比赛,但观众也足有上千人,震耳欲聋的呐喊咆哮夹杂着市井之流的叫骂让人热血沸腾,站在擂台中央,极容易受大环境情绪感染,让人丧失理智。
“拳与拳的碰撞,欲望与灵魂的燃烧,这就是——黑…金…榜!”一个强有力的声音冲破场内喧嚣,从低沉到高亢,回荡在每一个人耳畔。
人群欢呼,口哨与嚎叫不绝于耳,他们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战斗,这成为了他们日常生活中或委屈、或不顺、或悲伤的一个宣泄出口。
“让我们有请今日之新人——九五二七,云纪!”这名中年男司仪高声介绍,瞬间就将场内气氛点燃。
虽说云风还是一名初次登场的新人,但在座的可不管你是牛鬼蛇神,只要能给他们带来足够强烈的视觉冲击,就能大受欢迎。
沈九黎曾说选手的号码是为便于管理之用,事实上它还有一个用途——保护选手的身份信息。不过报名参赛之人大多是为了扬名立万,若真想隐藏身份,自然不会以真名填报,因此若非选手特地要求,不然司仪会将号码连同姓名一并报出。
云风从选手通道徐徐走上擂台,穿过手臂粗的铁链护栏,望着上方看台密密匝匝的人脸,听不清他们的叫喊,只看见无数张奇形怪状的嘴。
“接下来登场的是……”司仪停顿片刻,拉长尾音,和介绍云风相比多了一分悬念,种种情形显示这名选手应该有些分量。
“感知终结者——石天!”在人群呐喊声中司仪隆重地宣布道。
昏暗的选手通道,一个壮硕的身躯在高呼声中缓缓移动,云风精神顿时从恍然的状态中集中,盯着向自己走来肌肉像方块般隆起的身躯……
擂台上的灯光已足够明亮,但对方向云风走来时,只觉像座大山压来,阴影将他完全覆盖。
“迸!”
石天走到擂台前,蹲下一跃,便跃过护栏宛似巨石般狠狠砸在台上,坚硬无比的青岩都在微微颤动。
“聚气三重。”看台上,沈九黎漠然道。
“大块头石天,力大无比,折戟在他手上的选手共一十七名,其中十五名未入感知之境,因此人送外号感知终结者。”元元不知道从哪里收集得来的信息,手中笔记已是厚厚一沓。
“这就是你为云纪做的攻略?”陈铭瞟了一眼元元手中笔记,很好奇上面到底记载了哪些信息,但却没有借阅的意向。
望着石天壮硕的后背,陈铭冷冷道:“虽是聚气三重,然则气息上浮,下盘明显不稳,看来感知终结者的名号今夜怕是要终结了。”
不过并非所有的人都抱和陈铭同样看法。且不论交手双方是否是新手,司仪依旧按照惯例简单地向两人告知了比赛规则。在此期间,几名身着制服的人员拿着本子穿梭于廊道之间,路经之处只见众人纷纷掏钱下注,几乎是清一色的赌石天赢。
通常而言,赛事公布之后竞技场就会接受赌注,不过像今夜这种新人之战,由于观众对其实力一无所知,因此很少会凭着一纸对决名单就冒然下注,在瞧见真人之后有些观众会凭着外在感觉赌一把,有些则待见识选手身手之后在下一轮再做考量。
今晚与石天对决的居然是一个未入感知的少年,众人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下注。云风的实力他们不确定,也不需要确定,他们只需要相信感知终结者,就足够了。
“这也算他晦气,第一战就遇上了这个灾星。”二层某一单间内,蒋心和众人一样,认为这一战已毫无悬念。
对战选手,是由竞技场在修为基本对等的选手区域内随机抽取产生,这既保证了对决的精彩程度,也从根本上杜绝了选手雇人刷分的可操作性。和云风同样未入感知选手固然极少,但低阶聚气的修行者还是有一定规模,然而不料他运气实在不佳,偏偏对上了感知终结者石天,在蒋心看来凶多吉少。
“心姐,这是今晚的赔率。”一名侍者将统计好的单子呈递给蒋心。表面上蒋心只不过是负责填报参赛单的司仪,但实际上并非仅仅如此。
一比十,蒋心目光从单上扫过,这个赔率在她意料之中,毕竟投机的人虽然不可避免,但理性的人还是占绝大多数,认为云风能赢的几乎没有几个。
“咦?”表单末尾处一个醒目的数字引起了蒋心注意,她惊奇地发现竟有人下注五十金币赌云风赢。虽说竞技场从不缺少任性的土豪,但这种级别的常规赛很少能吸引到那些一掷千金的大人物,五十金币在常人眼里已算得上一场豪赌,而这场比赛的赌金总额也不过上千金币。
“甲排十二号。”蒋心望着单上标注的房号,若有所思。
竞技场严禁打探客户信息,下注和结算全凭座位号。
“公子,已按照您的吩咐下单了。”甲排十二号内,一个尖细的声音毕恭毕敬。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公子会看中那个未入感知的少年。
“你似乎不看好他。”公子倚在石窗旁,只能看到一隅侧脸,很年轻,也很白,苍白。
“公子明鉴,老奴不才。”
年轻公子望着擂台上的两人,没有再说话。
“那么两位都清楚了?”擂台上司仪向两位选手再次明确了规则,见双方均点头确认后道:“比赛开始!”
随着他一声宣告,看台上一阵欢呼,那些狂热的目光似乎都在等待石天将云风撕碎。
“没想到今晚给我安排的居然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开裆裤小子,是说竞技场的水准越来越低了呢,还是说现在的年轻人不知所谓。”石天显然没有将云风放在眼里,即使是聚气四重的选手他都击败过,何况是一个未入感知的毛头小子。
“别瞧不起年轻人,谁都年轻过,难道你一生下来就是巨婴?”说到顶嘴,云风还从来没怕过来谁。不过看石天肌肉横飞的样子,说不准真是巨婴。
石天嘴角微微抽动,转了一下粗大的脖子,骨声清晰可闻:“那就让我教训一下你们这些狂妄的年轻人。”
话落,握指成拳,犹若一只大熊朝着云风扑去。
整个擂台仿佛都在石天的脚下颤抖,云风紧紧盯着他的步伐,灵活一闪,轻松滑至他的左侧。
石天侧身前进,粗壮的大腿带起一股劲风,迎面向云风扫来。
云风连退两步,后仰避过飞腿,前额发丝被劲风扫起,连同面部肌肉都在微微震颤。
敌退我进,石天紧追不舍,再次逼近云风,一记凶狠的勾踢,在粗糙的青花岩上滑过一条平滑的弧线。
关键之际,云风向后一个腾空,再次和他拉开距离。
人声鼎沸,于四面八方涌来,石天连续数次发动进攻,均被云风成功躲闪,千斤巨力仿若打在松软的棉花之上,不见回响。
观众由期待逐渐演变成失望,一开始人们对待云风的躲闪就像是看猎物垂死挣扎般,单方面的厮杀固然酣畅淋漓,但有时稍微折腾一下更能让人享受捕杀猎物的快感。
可当他们发现石天拿对手竟丝毫没有办法时,亢奋的助威呐喊开始变为不满的咒骂。
“小子,你之前的狂妄到哪里去了,一个劲的逃跑算什么本事。”现场最为不爽的,莫过于石天,他心中既憋着一肚子闷火又存有困惑,对方明明未入感知自己却为何始终抓不住他的身形,这种感觉像是自己影子,无论速度多快也不可能追得上。
这种憋屈之事,还是他打擂以来遇到的头一遭,看台上的嘲讽实在让他没有心情再耗下去:“有种的话就正面跟我打一场。”
“第一,逃跑是一种本事,而且是一种很厉害的本事。”云风很严肃的纠正道,通过刚才的交锋他已经初步探清了石天的实力和弱点,现在是他反击之时:“第二,和不和你正面打一场和我有没有种没有关系,不过作为前辈的你既然向我这个晚辈发出如此诚恳意切的请求,我若不接受的话就显得太没礼貌了。”
虽然云风的话有些拗口和不着边际,但石天的目的毕竟是达到了,一抹阴谋得逞的笑意浮现在他脸上:“很好,我会好好‘照顾’你这个晚辈的。”
得到云风承诺之后,石天原本就已恐怖的肌肉竟然微微膨胀起来,青筋仿佛一道道山脊,遍布在隆起的山丘上。
迸!
和先前跃上擂台时一样,石天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云风静站着,没有躲避的迹象,这对石天而言求之不得,他正怕云风又是不战而逃。
“胜负已分。”石窗上,年轻公子断言。
“是。”此时老者也看出了结果。
擂台下,就在石天再次发动攻势之同时,云风也动了……
只见他前脚掌蹬地向前上步,以脚跟着地逐步过渡到全脚掌,落地时微微外摆,另一只脚也随之向前迈步。
在众人眼里,云风动作看起来极其缓慢,慢得让人心里别扭,然而一眨眼却已贴到石天身前。在石天愕然不解的眼神中,击出的右拳看似被云风轻轻夹住一拨,便偏离了轨道。
云风犹如一只轻巧的猴子,双腿借力往上一勾,便夹住石天壮实的肩膀,整个人顺着惯性一甩,对方那粗犷的身体就像小山似的倒了下来。
嘭!
云风转而扣住对方手腕,双腿像两条灵活的小蛇死死盘住他的手臂,石天痛得只能咬牙咧嘴,左右扭动极力地想要摆脱云风束缚,从地上站起。
咔擦!
伴随着一声断裂,石天撕心裂肺地嚎叫与观众们狂热的叫喊一并回荡在竞技场中。
有人惊呼,有些因输钱而唾骂,更多的人是在狂欢。虽然期待的结果与他们预期的不符,但这就是他们要的画面,而那些赌注与之相比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他们同样在等待,等待凶狠的石天也终有的悲惨下场的时候,等到那个少年狠狠地将他四肢掰断。竞技场的观众,从来没有固定的立场,或许他们更喜欢看到原先毁人无数的霸者被其他选手无情地踩在脚下。
司仪连忙上场,正准备劝说云风手下留情,云风却率先松手起身。
比赛前选手虽签有生死状,生死由命,但擂台上是明令禁止故意杀人的。当对手失去战斗力之后,选手不得进一步攻击,而故意杀人,则会被处于禁赛的处罚。
然而拳脚无眼,是否故意杀人有时并不能明确界定,不过选手大多为利而来,也并非全是心狠手辣之人,因此黑金榜的死亡率不是很高,但重伤或被废是常有之事。为了减少今竞争对手,每一个参赛选手几乎都在寻找合理的时机以求废掉对方。
像云风先前在完全掌握主动的情况下,就算废了石天也不会受到任何处罚。他之所以没有下手,是觉得石天这人还未可恶到要将他修行之路终结的地步,赶尽杀绝并非他的作风。
“出手干净利落,杀伐却优柔寡断。”云风的表现实则出乎蒋心意料,但最后的留手却让她感到失望,像他这样心软之人,在擂台上撑不过三局。
“太天真了。”蒋心不禁摇头叹息,目睹过众多恩将仇报的场面,她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云风转身回走,两名侍者上台准备将石天抬下场,胜利似乎已经不容置疑。
然而正当司仪即将开口宣布结果之时,在侍者微缩的瞳孔之下,原先躺在地上哀嚎的石天突然暴起,左臂横摆击向云风后脑!
转变之快,背对着敌人的云风似乎毫无察觉,石天狰狞扭曲的脸露出了冷冷的笑意。
这一拳若是击实,恐怕云风九死一生!
“嘭!”
脆声响起,然则并非未云风脑浆迸裂。云风后背仿佛留有眼,电光火石之际,回身抬脚准确无误地踢向石天下部。
众人顿觉下体一紧,有股莫名的酸痛。而承受这一脚的石天只能捂着下面在地上翻滚,剧烈的疼痛一时竟然让他完全失声,双眼滴血般红透。
“刺啦……”
云风这一腿虽然将石天完全击溃,然也万万没有想到裤裆因承受不住拉力撕裂开来,一时间场内哄堂大笑,元元与陈铭几人不忍直视纷纷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