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光秀倒是没想到,柴田胜家这种声名远播的武将也会有被鬼缠身的一天。
在爆出柴田胜家身边有鬼一事后,三郎就直接将柴田胜家召来,明智光秀也坐在一边。从来就摸不清三郎的思维,目前基本已经放弃揣测的柴田胜家只能和明智光秀面面相觑,可惜连明智光秀也蒙着脸让他看不出什么端倪。
三郎和明智光秀都一句话没说,这让柴田胜家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概过了几分钟,三郎突然指着柴田胜家说道:“看吧,小光!出现了!”
明智光秀惊讶道:“竟然真的有……”
柴田胜家:“???”
此时这两个人都没有为柴田胜家解答疑惑,而现年四十多岁的中年武将,也只能僵着一张脸任由两个人打量。
他当然不知道,也看不到,就在他的身后,缓慢地浮起了一个影子。
影子并不像通常描述的鬼魂那样呈现暗色,即使是在烛光下,也透着非常奇特的、仿佛樱花初绽的粉白色,像是由一团光拉扯而成的人形。三郎和明智光秀只能看到这个人形个子不高,但身体比例很好,哪怕浑身都是模糊的粉白,也能看出更加偏向男性。
“殿下是每次都能看到吗?”
明智光秀这么问道。
“不是哦,人太多的话就只有模模糊糊的一点灰色,但是要是和柴田先生独处的时候就会显眼很多——就和现在差不多。可能三四个人在一起也不影响他现形吧。”
“出现后就一直是这样样子?”
“这个不知道,总觉得变得越来越明显——啊,现形了?”
随着三郎颇为惊讶的一声,原本停留在柴田胜家身后的粉白人形突然间就有了其他色彩。
头发被点上深青,衣服被添上紫色,模糊不清的面貌和形体也变得更加具体,几乎是转瞬之间,就从连性别都只能猜测的幽灵成为了性别分明、五官端正的“人”。他静静地立在原地,肩甲和腰带逐渐有了圆润的弧度,等到白色披风从他一侧肩上垂下的时候,他才骤然睁开双眼,一手牵起披风一角,一手握住披风下的刀柄,腰侧刀刃因此露出半截刀鞘。
深青发色的青年朝着三郎绽开微笑:“我是笑面青江,嗯嗯,你也觉得这名字怪怪的吧?”
“确实是有点。”三郎说道,“我还从来没听过这种名字的刀。”
“名字的由来是斩断微笑的女鬼。”笑面青江笑道,从柴田胜家身后绕出来,站在三郎正对面,“很意外啊,我的主人居然会是和织田信长同样长相的人,连契约的名字都是‘织田信长’——”
“难道你是信长公吗?”
三郎:“没错,就是我。”
对于三郎的回答,柴田胜家脸色发青。他死死地盯着三郎的脸,但是三郎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只能求助地看向明智光秀:“明智先生,殿下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自言自语!”
联想起之前层出不穷的、关于有人看到了游动的蛇骨和牛鬼的事,柴田胜家简直毛骨悚然!
而明智光秀只是看了眼柴田胜家腰间的一把打刀和一把胁差——胁差和那个自称笑面青江的青年腰侧露出来的完全一样,只得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安抚道:“……请放心,殿下身体健康。”
但是柴田胜家不能放心的啊!三郎这种怎么看都像是和人对话,但目光怎么看都没落在他身上、不是和他对话的情况,怎么看都像是中邪了吧!
就在柴田胜家的忍耐要到极限,分分钟就像把腿出去找个和尚一类的存在时,三郎终于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他,并且态度很好地夸奖道:“你的刀很厉害啊!”
柴田胜家:“??”
“是能斩杀女鬼的刀。”
摸不着头脑的柴田胜家看了眼腰间的两把刀,因为两把都只是锋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传说(笑面青江的传说是江户时代),因此他只能将这当成对自己勇武的夸奖,试探性地回答道:“……感谢您的称赞?”
已经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作为见证了三个付丧神出现的存在,明智光秀已经发现了这又是一起类似事件,只能低着头,勉强打了个圆场:“柴田先生不用在意。殿下最近对于刀剑变得很有研究,因此对你的胁差也一眼看出不凡。”
……没有出鞘的刀剑,也能一眼看出不凡?
柴田胜家脸色剧烈变换了几下,最终因为有三郎曾经种种出人意料的行为在,还是勉强相信了这种说辞,说道:“殿下过誉了。”
“啊,不过叫你来,除了看鬼外,确实还是有其他事情要问。”眼看着笑面青江已经自发地盘腿坐下,三郎也就重新对着柴田胜家说起正事,“我打算给将军建行馆,在建好前,我都会留在京都,所以想要你尽快返回岐阜。”
柴田胜家忍不住先歪了一下重点到“鬼”上——殿下说的看鬼是正常意思上的那个看鬼吗?——随后才一脸严肃的垂下头,沉声道:“定不负殿下所托!”
——
之前为足利义昭争取将军之位时,明智光秀天天带着今剑到处转,如今为足利义昭建将军府时……明智光秀还是天天带着笑面青江到处转。
“好像每一个刀剑付丧神都认识您。”
“嗯嗯,可以理解,毕竟织田信长是历史上很出名的人——”三郎漫不经心地答道,但没等明智光秀提醒,他自己也发现了不对,“不过,古时候的刀剑也会知道我吗?”
然而和明智光秀只是暗自收集线索、做出推论的做法不一样,三郎直接把笑面青江叫过来,当着明智光秀的面,直截了当的问了:“为什么你们都知道‘织田信长’呢?”
“‘你们’?难道主殿还有其他刀剑吗?”笑面青江歪了歪头,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但是好像没有看到其他人。”
“因为都被我留在岐阜了。”
“将刀剑独自留在岐阜?那里有远征的地点吗?”
“远征是什么?”三郎困扰地抓了抓头发,抱怨道,“我想问你为什么知道我而已,你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啊。”
“啊哈——看着是很没心机的人,结果完全不会被转移重点。”笑面青江只是坐在三郎面前兀自发笑,“没想到历史上的信长公会是这样的人。不过,倒也只有这样才可以放眼天下吧。”
“不能告诉我吗?”
“也不是,不过是还没想好怎么对您说。毕竟要是说谎的话,也不符合刀剑的性格呀。”笑面青江轻声道,“真要说的话,每一个刀剑付丧神都会知道您的。”
笑面青江虽然态度和善,但是和今剑不同,他不想说的事情很难旁敲侧击出来。明智光秀特地征询了三郎的同意,天天带着笑面青江去视察将军府的建设进度,也没能看出笑面青江到底有什么态度。
说起来也很奇怪。宗三是三郎的佩刀,今剑是斯波家送给三郎的礼物,数珠丸是明智光秀为三郎寻找的佛刀,这几个还算能和三郎扯上关系,但是笑面青江却实实在在是柴田胜家的刀。
如果是刀剑化身付丧神,那不也应该是纠缠刀剑本体的主人吗?为什么都要称呼三郎为“主殿”?
还是说,因为柴田胜家是织田家的家臣,所以才会对三郎如此恭敬?
明智光秀仍然觉得其中有他不知道的东西在,但是他也不打算为此去麻烦三郎——依照三郎的性格,能不能问出来暂且不说,织田家的总大将本就应该把握织田家的大方向,这等琐碎和鬼祟的小事,理应是家臣操心的范围。
明智光秀才刚这么想,回头就看到三郎已经将一顶帽子搭在了笑面青江的头上。
……听到了外面逐渐传来的脚步声,明智光秀当即一个箭步,拉下了套在笑面青江头上的礼帽。与此同时拉门也被拉开,池田恒兴单膝跪在门前冲着三郎道:“咦,刚刚那个帽子好像停在半空……啊,殿下,之前在二条遇见的那位传教士已经在等候了。”
“哦,我知道了。”三郎点了点头,在池田恒兴退下后,重新拿下明智光秀手中的帽子,扣在了笑面青江头上,摸着下巴道,“果然,这种帽子还是陪着军服比较好看。”
明智光秀:“……是吗。但也请不要吓到恒兴,毕竟牛鬼和蛇骨一类的事,已经闹得人心惶惶了。”
“喔,是哦。虽然平常看不见青江,但是如果裹上了什么或者戴了帽子一类的,就能发现了。”三郎点点头,有些遗憾地将帽子移回到自己头上。
三郎所说的帽子(礼帽),和日本常用的笠不同,是用质地硬挺的布料做的,上面圆圆扁扁,下面是横出来的一圈硬质布料,还在两者连接处贴了一根长长的白羽用作装饰。这类帽子和日本的和服配在一起确实不伦不类,反倒是和笑面青江那种非常奇怪的、贴合身体曲线的衣服很相配。
明智光秀之前带笑面青江出门时,还没看到三郎有这种帽子,倒是午间带笑面青江离开建筑地时,有听说三郎也去视察建筑现场。
这样奇怪的帽子,不像是京都所制。再加上池田恒兴来的时候,也提到了传教士。
明智光秀看着三郎将帽子摆正,轻声问道:“您是想允许传教士在京都传教吗?”
“对啊。因为天主教很普通,所以也没什么关系。”三郎只是这样说道,“而且那个谁是从葡萄牙来的——能跑这么远来传教,很辛苦的。”
“但您应该没有忘记,将军是信佛,并且已经禁止传教士传教这件事吧。”明智光秀正襟危坐道,“你已经决定了要允许天主教传播吗?”
“诶。我听说的是将军伤风所以拒绝接见传教士……嘛,无所谓。”三郎说道,“我已经许可了这件事,现在只是告诉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