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3章 亲爹(1 / 1)

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元非晚这么想,顺手就推开了原本半掩着的格子木窗。“……父亲?”她轻声唤道,很好地控制了语气中的惊喜。

来人正是德贞年间的状元郎、三年前的礼部郎中、如今的峯州司马员外郎,元家主心骨元光耀。

他刚过而立,正是一个男人最年富力强的时候。从身上还没来得及换的官服来判断,他一回家大概就直奔这小院了。若不是胸前一部飘飘美须平添了几分仙风道骨,元非晚还真看不出她爹是个著名诗人。

而听见熟悉的声音,元光耀抬头,马上就看见独女被窗棂半露半藏的一张脸。那清丽小脸上如今全是布条,他眼中立时闪过一抹不忍和心痛。“晚儿!你受苦了!”说着,他腿一抬,就想走到楼梯那边去。

元非晚急忙开口制止。“父亲!孩儿身上尚未好全,您就别上来了。”元光耀还没出过水痘,万一从她身上过了去,岂不是更麻烦?

“晚儿!”元光耀愣了一愣,显然没想到元非晚拒绝得如此利索。“可是,徐大夫说你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再调养调养……”

女儿被关在院子里一个半月,连他这个做父亲的想知道近况,都只能通过仆从转述。这事把他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就怕出了什么万一。今天,一听徐寿说元非晚病情好转,他再也忍不住,不顾仆从阻拦,蹬蹬地冲进小院——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老婆又远在长安,他当然必须负起责任来!

“父亲这时候来看晚儿,晚儿已经很高兴。”元非晚细声道。她见过的人多了,此时非常明白地判断出,元光耀眼里的神情完全是一个好父亲该有的,心中不由微微一暖。“您这不也看到晚儿了吗?”

元光耀想近距离看看女儿,又知道女儿说的是实话,一时间颇有些犹豫不决。

见得如此,元非晚又加了一句:“父亲,您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可不能倒下。祖母上了年纪,您忍心让她担忧吗?”

这话听着是为李老夫人着想,实则不然。在元家,除了元光耀外,再没有人关心元非晚死活。要是元光耀病了,头一个倒霉的就是元非晚。

而元非晚自己,也对她新冒出来的祖母和二叔三叔没有半毛钱好感。她这时候这么说,也只是旁敲侧击、看看元光耀的反应而已。

“晚儿,你是个好孩子。”元光耀口中这么说,眼神却不易察觉地闪了一下。“外头的事情自有父亲处理,你切莫多想,好生养病。”他这么说了之后,终于把微抬的脚放下,看来是彻底放弃上楼这个想法了。

元非晚很容易看出,她父亲不怎么想接这个话头。看起来倒也不像是一味当冤大头的主儿呢……她心忖,唇边便溢出一个微微的笑来。“是,孩儿明白。”

接下来,元光耀又问了几句,无非是绕着元非晚的身体来。元非晚一一应了,倒也不显得忧思过度。

亲眼见到女儿,元光耀总算放下了一颗提着很久的心。而且,相比于女儿身体好转,他觉得女儿良好的心理状态更值得高兴。

毕竟,这水痘,确实来得不明不白的。在自己家里,长房长女身上还会发生这种事,某些人是要反了天吧!就欺负他女儿没有亲娘在身边吗?有这种想法就已经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敢借手……

这点阴影在元光耀眼里一闪而逝。

他暗中把元非晚染上水痘这件事查得差不多了,但越查他就越愤怒。徐大夫说得的确不错,他家大娘最好还是再养养身体。留出足够的时间,让他把某些手太长的家伙收拾一下!

元非晚温顺地应着话,不着痕迹地把元光耀脸上细微的神色波动都收进眼里。她爹看起来已经知道了些内情,这大概是她现在四面楚歌的境地中唯一好的方面了。

元光耀没在小院里逗留很久。等他离开之后,没在院门口拦住人的谷蓝上了楼,主动向元非晚承认错误。“这院子本不该有人进来,是婢子无能。”

这话听起来可不是个味道。元家有什么门能拦住元光耀这个老爷级别的?

“得了。”元非晚自然也没当真。刚和这家里最可靠的人谈过话,她现在心情好了点。“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说的可不是这个。”

“大娘冰雪聪明,婢子自愧不如。”谷蓝道,一双杏眼滴溜溜地转。“那大娘能不能猜出来,婢子想说的是什么?”

元非晚还没回答,一边水碧已经拿眼看了过去。虽然用了规矩的称呼,但这话内容可是能和主子讲的么?

“这里又没外人,你就直说吧。”元非晚开口转圜,在“外人”上加了点重音,目光落在水碧身上。

她这两个婢子,差别很大。水碧是从长安带来的,前后照顾她五年有余。谷蓝则是前些日子元光耀从峯州当地调养好的侍女中买来的,为的是夜里能有人轮番照顾她。

在这种情况下,水碧显然应该比谷蓝更了解元家的底细。但到头来,元非晚却是从谷蓝嘴里听到的比较多——

是水碧本来就话少,还是水碧对她产生了怀疑?

反正不管是哪点,都不是元非晚想看到的。身边的人聪明是好事,但要看放在哪个方面。一个好的奴仆,为主子装傻是应该的。

水碧没看出元非晚目光里的探究,但她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低眉敛目,立时恢复成了雕像模样。

谷蓝神经明显比较粗,没有察觉这种微妙气氛。“那婢子可就大胆直说了。”她道,好不容易绷住的脸瞬时喜形于色,“恭喜大娘,主人最疼爱的还是您!”

“嗯?”元非晚轻轻哼了一声。

她大哥非是参军已经三年,一点消息也没有,可以算是生死未卜。家中只有一个小弟非永,还在祖母身边养着。谷蓝这么说,意思难道是非永不得她爹的宠?

这话绝对算碎嘴,谷蓝自己都知道。但看到水碧没瞪她,元非晚也没直接反对,她就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婢子没有让大娘您和三郎争的意思,毕竟三郎是您的亲弟弟。但三郎有祖母看顾,您就只有主人了啊!”

元非晚没有立刻接话。

她娘萧菡被软禁的时候,小弟非永不过两岁,什么也记不得。他在祖母身边养上五年,更亲祖母,十分正常。

反过来,从李老夫人这边说,她最疼爱的当然是嫡长孙非是。倒也不能说她眼里没非永,但嫡长孙在这方面总是比较占优势的。

不过,现在嫡长孙也已经是老黄历了。在经历过后头那么多事情后,以老夫人的脾性,还能留非永在跟前,已经算是耐心上佳。

所以,近些年,在老夫人跟前最得脸的孩子,毫无疑问是二郎,也就是二房叔叔元光宗的长子元非武。除此之外,二房还有一儿两女。不过他们是妾侍所生,普遍年岁还小,没什么竞争力。

而小叔元光进的三房呢,一连得了三个女儿,三娘四娘五娘。只可惜,老夫人重男轻女得厉害,可想而知三房在家中地位如何。

“简直比不下蛋的母鸡还不如!”

不要怀疑,这话就是老夫人某次气急了冲口而出的。萧菡都没这么倒霉的待遇——就算老夫人再不待见萧菡,怎么说萧菡也给他们元家生了两个孙子!

虽然元家禁止下人非议主子,但这么伤人的言辞,很快就传遍了大房二房三房。因着一句话,三房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好几个月。别说夫人和三个小娘子没脸见人,元光进也颜上无光。

这样推断起来,目前的元非晚无疑是整个元家子孙中最不得老夫人待见的。既是萧菡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还是个女儿身……

啧啧,这么想想,老夫人没趁她病要她命,已经算是仁慈了吗?

反过来说,她爹比较疼她,也有可能是因为这点?

思及此,元非晚也没点明,而是转了个话头。“知道三郎过得好,我这个做阿姊的也就放心了。”

这本就是句场面话——元非晚可没有把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小男孩当亲弟弟看待的自觉——但是,这话竟产生了她意想不到的结果——

原本低垂着头的水碧猛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元非晚不由得有些稀奇。这是几个意思?她这个便宜弟弟哪里有问题吗?

谷蓝这次同样没想多。她看了看窗外天色,一脸期待地道:“大娘,看时辰,外头快要来送晚饭了……”

这种期待,当然不是对吃的。元非晚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唤:“水碧,去取些通宝出来。”虽说她爹降了俸,但从没短过女儿的用度!

水碧依言照做。虽说现在能靠近她们这小院的人基本只有听命于大房的仆从,但意思意思也是应该的。

这两点加起来,事情办得异常顺利。在食盒里的菜盘摆出来之前,元非晚就知晓了今天在家里发生的大事——交府都督吴炜巡视边防,路经峯州!

“不过是个中都督,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元非晚莫名其妙。不是她口气大,在岭南道这种荒山野岭,连最高长官经略使都不值钱,更何况区区一个府的都督?

“大娘,这您就不知道了吧?”谷蓝八卦兮兮地补充,“听他们说,吴都督那个号称岭南第一才子的大郎也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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