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祖宗话,表小姐来了”珍珠打起帘子,款款踱来。旁边影影绰绰引个姑娘,透着屏纱,不太真切。
“月儿拜见外祖母,外祖母安好“端是黄莺出谷,婉转嗟啼。眉若远山,眸似流水,鼻尖玲珑,娇唇微启,低眉颔首,尽一副女儿娇态;青丝如瀑,搭着藕荷色摇裙,迤逦而开。顺着素面娟黄合欢扇望去,芊芊酥手,若兰花初放,将散未散。
“月儿快起,到外祖母这儿来”,袁明月福礼起身,缓缓行至榻旁,髻上步摇前后微动,竟不闻一丝声响,裙裾暗摆,不见一丝杂乱。
“前儿金嬷嬷来家问暑,传外祖母夏末竟伤风了,外祖母可是无碍了?”
“哎,岁数大了,咳嗽几声碍得什么事儿,或金嬷嬷看我想你的紧,故意哄骗你过来瞧瞧我这把老骨头咯。”
袁明月心下霎时明了,怕是伤风是假,嘱咐为真,遂道:“外祖母这是羞煞我了,祖母想我,传个话过来,月儿请示了父亲,就过来陪您。”
袁明月侧过身子,对丫鬟道:“玲珑,把那玉呈来给外祖母过目”。又对徐海氏道:“月儿想着,外祖母肯定不稀罕这些玩意儿物件儿的,但是这个玉啊是前阵子哥哥外放回来给带的,说是山里机缘巧合寻着的,可贵的是一块儿整的,还没解呢,说是让我寻思着找人做个什么,可是我哪里懂玉啊,所以就借花献佛,请外祖母赏。”
外面茶房上丫头送茶过来,珍珠接了捧到袁明月跟前几上,袁明月顺势端起,轻啜了一口才放下。
“我这小心肝儿嘴真真儿甜,要是你那没良心的哥哥有你这一半,也是好的了。”说着就吩咐金嬷嬷和珍珠,领着一众丫鬟婆子退出去了。
“月儿今年也十四了吧,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呢。”
袁明月心下正是疑惑,随着这一年年长大,外祖母为了避礼,已很少唤我出门了,今儿不仅巴巴让我来,还提这茬,是为的什么呢?见徐海氏正说着,也只得压着心中的疑惑往下听。
“豆蔻将过,眼看着翻了年就要及笄了,连我最小的月儿也长大了呢。好了,说正事儿罢“袁明月心下一松。只听海氏又道:“今儿着你过来,一呢是赏我的及笄礼,赶明儿你笄礼的时候我就不过来了。”
“外祖母,您。。。”袁明月欲言又止,却见徐海氏摆摆手,只得作罢。
“你祖母与我,你虽说是不清楚,但这么多年想必也看的明白,不必多说。其二呢,是外祖母有件事儿得先给你提个醒儿,望你早有个准备,你是个通透得,外祖母省得。”
“月儿请外祖母教诲。”袁明月微退半步,福礼至地,海氏见了,也未曾叫起,只道:“明月,按理你祖母父亲俱在,我本不该多言,然你外祖母我终身只得你娘一女,便是于礼不合,我这把老骨头也放肆一回。按礼,明年你及笄,该得一字,我今儿就赐你一字:谨初,望你事事谨慎,如故如初。这几年,你祖母与你父亲始终不曾为你订亲,便是有人上门,你父亲也以你娘早逝,望你相伴左右推脱,明年圣上又将采女入宫,我只怕你父亲就是打得这个主意。你可明白?你可愿意?”
袁明月抬起头来,道:“父亲平日里隐隐提过,我心下也了然几分,但父亲并未与我明说,我只得远远推脱,但未见父亲那里有何起色,这可?”
“那是当然,他一心指着你兄妹二人光宗耀祖,连你从小得嬷嬷都是他不知道托了多少人才请得原淑妃娘娘的教养嬷嬷来指点你一二,若不是他心知我不愿,连金嬷嬷他也想讨了去给你。并非我不愿,而是你学得越好,你爹的愿就越深,这些年看你出落得越来越好,我这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愁闷。我是不愿意你去得,你可知为何?”
“外祖母肯定是为明月好的,明月心里全都明白。”
“你明白就好。你父亲是看不明白了。你父亲品阶不高,你祖父去得早,也照拂不了多少。你哥哥虽然年轻有为,但毕竟才五品同知府,连何时能平升入枢密院尚不得知,你祖父余荫也只能让你堪堪入围,就算你侥幸入宫,凭袁家现在,你的位分可想而知。而且,即使你能一朝得宠,于你自身又能如何?也不过是步步为营,胆战心襟得过着日子。什么荣华富贵,且不说别得,凭着袁、徐、海三家,若你找个门当户对得人家,哪个敢轻慢于你?哪儿不是绫罗绸缎,一生无忧,况我想你哥哥也不愿你用终身幸福去给他搏个前程,至于你那祖母,翻不起什么浪子,顶多就撺掇撺掇你爹,你放心,外祖母既然今儿说透了,也知你也是不愿得,外祖母会帮你的。”徐海氏娓娓说道,听的袁明月心里越来越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外祖母是真真的为自己打算的,可是想到父亲,又一怔怅然。
“你回儿吧,以后若非十万火急,我不会再唤你了。”海氏端起茶杯,叹息道。女子本在深闺,四方高墙薄恶。
袁明月未再多言,望了望,端端正正的福地磕头,便起身退出去了。恍惚着听见一声呢喃,隐隐约约不太真切,竟像在唱诗似的。
“百媚千娇寸肌容,香施粉黛绿映红。青丝白发岁酬尽,长恨纷繁夜梦龙。”身后珍珠急急过来,抱了个檀木盒子,看着像是多年老物件儿了,暗暗猜到了。
果然,听的珍珠道:“表小姐请留步,这是老祖宗吩咐给您的,让我给您送来呢。”袁明月示意玲珑收了:“烦请珍姐姐替我谢谢外祖母赏。”珍珠福了福身子道:“应当的,表小姐哪里话。”
袁明月怔了怔,竟也未再多言,转身离去。裙裾暗摆,不曾有一丝涟漪。
玲珑跟在身后暗想:”也不知徐老太太与小姐说了什么,小姐这般模样“但也不敢多言,只心中疑惑着,亦步亦趋跟着,穿过福寿堂,由引路嬷嬷到二门廊上开了锁,往东苑偏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