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但李眠儿不敢再看头顶的陈王哪怕一眼予以确认,却是极快地敛目低眉……要不是自己面纱下又戴了层面罩,她甚至都差些要以为陈王是认出了自己。
陈王瞅见身前的‘女’子虽然佯装镇定,但是她刚才一刹那间的方寸大‘乱’还是难逃他的眼睛。
他勾勾嘴,几不可见地摇摇头,腹叹:自己这是怎么了!
想必,他对周昱昭将手一扬,便领着属下转身离开。
周昱昭和李眠儿原地站着,确认这回陈王是真的离开,这才上楼。
李眠儿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到的楼上,她一路心不在焉,神经紧绷,陈王的一双眼睛始终在她脑海里盘旋。
进了房间后,红莲给她行礼,她都没看在眼中。
周昱昭支开红莲,默不作声地站在李眠儿的身侧,瞅她半晌,见她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不由眉头紧蹙,她这个样子,还是头一回见到。
也不出言打扰,周昱昭立在屋央静等李眠儿自己回神。
约‘摸’一柱香的时间过去,李眠儿终于自己走到周昱昭跟前,她仰面抬首,怔怔地盯着周昱昭的面孔,眼睛一眨不眨。
见此,周昱昭薄‘唇’紧抿,他知李眠儿这是有话要说……
“昱昭……”李眠儿有些发白的‘唇’瓣微启,但只轻唤一声却又闭合。
周昱昭双眼微微眯起,不过仍然没有说话,静静等着李眠儿说下去。
李眠儿看着眼前这个数次救自己于危难之际的周昱昭,又忆及这一年来的种种境遇,一时竟有些要热泪上涌的意思。
可转而一想。还是正经事要紧,自己这些情绪还是先收起的好,于是,她眨眨眼睛,眨去眼中渐渐浮起的水汽,再次启‘唇’:“昱昭,你还记不记得前年的开宝寺……”
那场惨案。李眠儿点到及止,她不愿多提,也不愿多想,若不是今日遇着陈王,那部分她一直试图忘却也几乎成功忘却的记忆是无论如何不会被她再次勾起的,伴随着悲痛可怕的记忆,还有周昱昭于瞬息间拯救自己和疏影以及温国公府众‘女’眷的那段也跟着在脑中回放。
闻及“开宝寺”三个字,周昱昭半眯的双眼蹬时完全睁开,他定定地盯着李眠儿。一字一顿地问:“那—驼—衣—人—?”
李眠儿眼神带着凄惶,其中却没有类似犹疑的成分,她肯定地点点头:“是!”
平生这么多年来,那对狠戾得可以活生生将人吞掉的眼睛她没有在第二个人身上见过,也就是说,陈王与那个两年前在开宝寺大开杀戒的‘蒙’面驼衣领头人是同一个人。即陈王就是开宝寺惨案的罪魁祸首,如今看来,这也就难怪太宗皇上最终不轻不痒地处理了该案。
只是。实在令她心寒不已、情惊不已的是,陈王竟是那般凶残暴戾之人,李眠儿一直想忘却始终不能够的一幕如今想起,仍让她汗‘毛’直竖,那把明晃晃的长刀毫不留情地明月姨娘的身体,而她的亲生‘女’儿李天灵更是眼睁睁地目睹了这一切,致使从那以后,她‘性’情大变。
而令李眠儿最是头疼的是,陈王似乎对自己还在念念不忘,被那样一个人惦记。当真是棘手可怕得狠!
得到李眠儿确切的回答后,周昱昭右手重重一甩,进而重重地将李眠儿搂入怀中。此刻,他没有因为识破驼衣人的身份而觉得震惊抑或愤怒,而是想到那一天的遭遇,想到如果当初自己晚到哪怕一小会儿,怀中人恐……
这也许就是天意,就是宿命吧!
紧紧地拥着李眠儿,周昱昭一时颇有感慨。而至于陈王,仅从近半年来他的诸般举动行为,他已见识到他的手腕和情‘性’,不管他还要玩什么‘花’样,自己接招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伏在周昱昭宽阔温暖的腔膛里,李眠儿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想到皇上那边还摆着接风宴,自己不能再拖着周昱昭了,便伸手撑开身前之人,然后对他轻声道:“你去吧,简单洗漱更衣完就去吧,可不能让皇上来催!”
“嗯!”周昱昭松开臂膀,点点头。
周昱昭走后,不一会儿,红莲就端了膳食进来,李眠儿没什么胃口,不过最后还是心不在焉得吃上几口,随后有些心力‘交’瘁地立到窗前,胡七八想得了许久。
直到下午日入时分,她才收起思绪,提笔给穆蕊娘写了封信,叫苍鹰给送回京都。
在信里她简单地同穆蕊娘提及周昱昭,又转述他的话,认为王驸马会妥善安排疏影,叫毕烛信夫‘妇’不必忧心等云云,最后又问了些国公府里的事,芭蕉园是否一切安然等。
晚间时候,听得皇上已经拟下旨意,令北征军二十日即三日后南下回京,边军继续驻扎北境,随驾回京的有陈王、武王及王铸等要臣,至于周昱昭则留守龙州,巩固战果,待接到召回圣旨方可离开。
这个旨令虽让李眠儿十分惊讶,但后一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当晚,周昱昭没有过来,也无从证实,不过看楼下士兵们欢欣鼓舞的气氛便知差不多了。想到不知一时半会回不了京都,李眠儿禁不住有些失落,她也觉得不解。尽管这种没有诸多闺阁规矩约束的日子是她之前一直所渴望的,虽然有更惊险的规则在约束着她,但对于这样的生活她没什么怨言可有。
只是她从来没有离家这么久,从来没有离开娘亲、疏影这么久,大半年没有见,委实想念得狠。其实她自己要求不高,仅是当面相看一眼,知道她们一切都还好就成。可依照目前的形势看,没有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周昱昭是回不了都的。
这一夜,不知周昱昭父子等是如何商量接下来的事!
随后的一连三日,李眠儿都牢牢地窝在房内不敢出‘门’,生怕撞见陈王,节外生枝。直到大部队彻底撤离龙州城,她才长吐一口气,全身都觉得舒畅松弛,终于可以不用提心吊胆了。
待皇上一干人走后,周昱昭自然顺理成章地成了这里的老大,是以,第一件事,他便给李眠儿安排了一间大居室,依旧在他本人的隔壁,而他所住的那间正是太宗皇帝的御寝。
“你这样,也招摇了些!哪里不是住,这么大房间我住也是‘浪’费!”李眠儿一进新屋后,就有些觉得不妥当。
周昱昭不以为意,老神在在地往书案后的高椅内一坐,温吞吞地应了句:“既然只留下我们在这里,那还不得住得舒舒服服的!”
李眠儿将周昱昭放松的神情觑在眼里,不过她还是有忧虑:“北寒那边,你确定他们不会再耍什么把戏?”
虽然局势已定,双方战果业已锁定,但保不准拓拔意不死心,纠集一股势力做顽愚之抗。
“拓拔意并非那种短视之人!现今,他自身难保,难以有暇再顾及我们这边!”周昱昭仰头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腹前。
闻言,李眠儿明白周昱昭的言外之意。意气风发的拓拔意吃了如此败仗,几乎耗损北寒大半兵力,若不是大梁连年征战,兵困粮乏,又兼邻国虎视眈眈,大梁怕灭了北寒惹来其他几国联手结盟,否则太宗皇帝定不会错过如此良机。
造成北寒这般被动的局面,拓拔意恐怕早成众矢之的,尤其那些皇位竞争者,还不趁此狠狠撕咬几口?
拓拔意确是自顾不暇。
这么一想,李眠儿心头愈发轻松,神情也变得快活不少。
周昱昭瞥见,嘴角几不可见地一勾:“天气渐暖,再过上几日,我就带你去趟七星山!想必此际那儿的景致较之日前定然更佳!”
“嗯!”闻言,李眠儿欢喜异常,飞快地点头答应,忽又想起一事,“唐府尹回了府邸,红莲暂时还没有动身,这些日子,我用她也比较顺手……”
“我已安排下去,留她在此服‘侍’你!”周昱昭不等李眠儿说完,便打断道。
“嗯!”李眠儿再次点点头。
无忧无虑的日子从来短暂而飞快,一转眼已是二月初七,这一日,李眠儿收到穆蕊娘寄来的书信。
蕊娘先是侧面打听了几句有关周昱昭的事,看着字里行间的关切之意,李眠儿小脸禁不住得发热,直感觉纸上印着娘亲的脸一般,她正定定地以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于是匆匆扫过那几行字迹,往下看去。
然后便是有关疏影的事,毕烛信夫‘妇’得到自己捎过去的消息后,心下稍宽,不过事情一天不定,他夫‘妇’二人就一天不敢安宁,因为再过两日疏影就及笄了。
看到这里,李眠儿抬头一算,不想后日即是初八了,疏影十五岁生辰,也正是‘女’儿家议亲的最佳年龄。
李眠儿透过窗户,遥遥望着京都的方向,不知王锡兰大人预备要拖到什么时候,疏影‘性’子再是顽劣,可经这他大半年的调教,那丫头也该上路子了吧!
当初对王锡兰和疏影二人心思的猜测,李眠儿至今都深信自己没有看错,而王锡兰的顾忌,她多少也慢慢揣到了,不过这么长时间过来,原先不成熟的条件,像是对疏影‘性’子的磨锉、紫熙公主的安抚等等,想来如今大概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按理很快就该得到消息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