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荩淡淡地道出一句显然背后有人撑腰,只差没把那人姓甚名谁给说出来而已。
其实他知道无需自己说明,在场诸位个个皆心知肚明,能在背后替张台撑腰咬彭家一口,呵,除了官家还能有谁来!
彭旭升那家伙,本来就不甚干净,哪里禁得住御史台彻查?要不了多久,他的罪就会被坐实!三年前从两川都指挥使致仕归乡的陆坦逊冷声说道,陆坦逊归乡没半年就被石洵招来了云台山。
关键就是这一案是否会牵一发而动全身,进而影响到整个彭氏一族!张继勋从书案后面走出。
武仪举嗓音浑厚沙哑:如若彭氏一倒,这储君人选又该扑朔‘迷’离了!
张继勋走到石洵面前,沉声询问:阁老,你作何想?
嗯——石洵抬头觑了眼周昱昭,对他点点下巴,昭儿,你以为呢?
李眠儿通过这两日的观察,虽说山上这些老一辈们,周昱昭或称师傅,或称前辈,但是无一例外都对周昱昭尊重有加,很多主意最终都‘交’由他来拿,包括石洵在内。
想来,周昱昭自南方一战后声名大噪、羽翼渐丰,再不复原先初出茅庐时的青涩,众人似乎也不再把他当小辈,却更像在潜移默化中去塑造他的君王气派。
也正是因此,对于自己的出现,没有人当面表现出反感与不耐,更没有人对周昱昭展开谴责;即便眼下这样一个商讨机密要事的场合,而周昱昭坚持把自己留下,众人却毫无疑议!
李眠儿微微偏首,快速瞄了一眼身边人,将才上山的路上,就见他一路凝眉。此刻眉心依旧微蹙,更显他侧脸棱廓直如刀刻一般俊美华贵。
各位师傅、前辈们,皆言之有理!‘私’以为,官家此次针对彭家的举动,多半是为下一步正式立下储君之位肃清障碍而做的准备。若事实确真如此,那么,原先看上去最最可能的储君人选楚王将沦为同其他皇子一样的局面。负手而立的周昱昭神情冷峭自信,说这番话时,很有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众人洗耳恭听,周昱昭接着道:一路苦心经营、处心积虑的彭家如何肯在这种关头将储君之位拱手让人?因而。一旦官家处置不周,计划有漏,稍一疏忽被彭家发现了他的真实用心。那么,掌握调兵之权的彭承衍极可能会破釜沉舟,武力‘逼’宫,届时,京都或有一‘乱’!
话至此。周昱昭眉峰一挑,语气又冷了三分:事态一‘乱’,就难免有人‘混’水‘摸’鱼,将爪子伸到我们的头上!下午,我们即动身出发回南疆!
李眠儿闻言,扫了一眼众人的反应。几乎每个人在听了周昱昭的话后都是会心一笑。
其实,在众人的心中,怕是都巴不得京都变得越‘乱’越好吧!
单看皇上这些年的举动。储君之位是不会落到武王的头上的,而武王一家即便有心对储君之位退避三舍,但仍免除不了太宗父子心怀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的心思,对武王一家虎视眈眈。
因此,两手准备是必须的。一旦太宗‘欲’赶尽杀绝,他们就不会坐以待毙!
石洵哈哈一笑。点点头,对着众人朗声道:这几年,借着彭氏的手,先皇旧部几乎被替了个遍!而彭氏的势力则随之膨胀到极致!既然官家这时候决定处理彭旭升,大概已经准备好对付彭家了!我们只管严阵以待地给他坐壁上观!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石洵侧身转向周昱昭:昭儿,此去南疆,同南秋的收尾之战反倒其次,首要的,你须得把咱们布置在南边的势力贯通好了,以防京都出现突变!
是,师傅!周昱昭应了声是后,转眸觑向李眠儿,眼神似是问,下午出发,准备好了?
当着众人,李眠儿碰到周昱昭探看过来的视线,面上不由一红,急急点了下头,好叫周昱昭赶紧回过头去。
只要李眠儿身子好了,周昱昭一行可以随时出发,他原是准备带李眠儿在这山里好好再休养两日的,可是事情有变,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
此去南疆之行还是从京都来时同样一般人马,人数不多,又只有李眠儿一个‘女’子,且她现今身份不过一个无名小卒,哪里还能配上什么阵仗?虽周昱昭身份尊贵,可他一向习惯风里来雨里去,所以整理行装的过程很快,没费多大功夫车马已装配完毕。
不过为了避开烈焰的日头,他们下午申时三刻才出发,上车前,周昱昭特意将从暗室中带出来的金‘交’给了苍鹰保管,只留下一小部分放自己身上。
周昱昭待‘交’完自己身上的金物,便拿眼瞅向李眠儿的袖口,直直瞅了有半柱香的时间,一直装作无视他的李眠儿才无奈地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乖乖得把袖子里临时积攒的家当‘交’公,也仅留了几片当做零‘花’、应急所用。
开始,苍鹰不解他的主子何以一径儿盯着李眠儿做甚,偏还不让自己先行走开,当他看到李眠儿慢吞吞地从袖口中掏出二、三十片金叶子时,这才省悟!
可刚收好金叶子的他,忽想到从来看着出尘脱俗的李眠儿何以会揣着这些金叶子,且迟迟有意不愿‘交’由自己保管的事情时,足足又愣了半天,最终无解。
换了一身男装的李眠儿,同金川、周昱昭三人坐于马车中,车前驾夫两人,七煞则是好一人一马地紧紧跟着。
不似在山上衣装整齐划一、表情整齐划一,这一回,七煞每人的装束各不一样,脸上的表情也颇为轻松自在,他们这一行装扮,倒像是一群买卖归来的商客。
若不是因为自己,周昱昭大可以骑马,与七煞几人快马加鞭地往南方赶去,大可不必费这般心思。
李眠儿放下车帘,心下暗忖。
忽地眼前伸来两只‘毛’茸茸的爪子,她先瞥了眼周昱昭,见他闭目养神,便搂过金川,让他坐在自己的膝头,两人厮玩起来。
车子一直往南行驶,一整夜也没有停下来歇宿。
李眠儿‘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日天亮起来时,得知他们已经到了京西北路的信阳。
因这一日天空始终‘阴’‘阴’沉沉,没有烈日照着,天气还算清爽,所以周昱昭下令暂不住店,继续往下走,于是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又是急驰一天一夜。
越往南,气温越高,湿气也越重,车厢内更觉闷热,李眠儿已经两天没有沐浴,身上粘粘的,却不好主动开口,唯有咬牙忍住。
直到第三天近晌午时,周昱昭终于对着外面发话:就近寻一间客栈,日落后再接着走!
是!外头不知是谁应了一声,然后就听一匹马飞快跑开了去,想是先去踩点了。
李眠儿暗松一口气,这马车一坐就是三天,虽车夫车技高明,车内铺饰繁华舒适,可也撑不住这么远距离的颠簸阿!
下车前,周昱昭顺手递过来一顶淡青‘色’帷帽,李眠儿不解,看着手中的帷帽发愣,抬头发现周昱昭自己手上也有一顶,却是黑‘色’,与他身上的裳服一‘色’,又见他不以为然地朝头上一戴,自己也跟着把帷帽戴上,然后随他下了车。
一下车来,便觉四周滚滚的灼气扑面而来,相较于车内的空气只是有点儿闷热,外头简直是热‘浪’滔天了。
此处是何地?
许是正午时候天气太热,尽管他们所停靠的这条街看着‘挺’繁华的,可这会儿却没多少人来往。李眠儿四下里看了一下,没看到什么地方标记,便出声问了一句。
荆湖北路的江陵府!周昱昭应道,黑‘色’帷纱遮住了他的脸,李眠儿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一行人外加一只猴,浩浩‘荡’‘荡’地走进了位于街首的一家客栈,这客栈不是这条街当中最大最豪华的一家,却胜在位置好,出入方便。
店家,可有空房间?苍鹰一入‘门’偏走至柜台,我们只歇一个下午便退房!
年近中旬的掌柜早在一行人进‘门’之时,就两眼放‘精’光,但听闻他们只住半天,脸‘色’不由一暗,不过很快掬了一张笑脸:这位客官,请问您要几间?
上好的单人房两间,两人一间的普通房五间!
好,我这就给您瞅瞅!掌柜低头快速在记录簿上翻查,不一会儿,他抬起来欠意一笑,这位客官,两人一间的普通房还剩十多间,不过上好的单人间只余一间!您看,能不能将就一下?
苍鹰闻言,先不应下,回头走到周昱昭面前小声把掌柜的话低咕了一下。
那掌柜的声间洪亮,余下几人皆有听到,苍鹰只是过来请示一下周昱昭的意思。
就这家吧,不要单间,订六间两人间的房!你再要些吃食,吃完后,大家稍作休整!日落即上路!周昱昭低声吩咐。
苍鹰领命而去:掌柜的,先给我们备两桌饭菜!
对于周昱昭订下六间房,众人听了并没作他想,李眠儿也是一样,十一人,十男一‘女’,六间房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