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儿被封烟熙郡主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亦谈不上小。说它不大,因为没有册封仪式,只有皇上一纸册书;说它不小,则因为自册封那日之后,仁寿宫的请柬便开始满天飞,皇室的子嗣向来珍贵,偏大梁周家的子嗣来得艰难,是以即便是长公主的义‘女’,那也是相当稀罕的。
不过,几乎所有的请柬都被长公主在第一时间回绝了,李眠儿虽知长公主的用意,却在心底乐得自在,她原本也不喜凑那些热闹场子,不若窝在自己寝宫里赶针线,堪堪一个月的期限就快到了,头一回,她在心里生出一股不想见到金川的念头来。
身在宫里,金川不便出入,没人教她其他的功夫,加之连月来又养伤在‘床’,李眠儿暗里直懊恼,生怕之间所学的功夫都荒废了。于是这些日子,每趁没人的时候,她总会抓紧一切时间练习影遁,幸好,基本的路数都还不陌生,稍微施展几回便就找到原先的感觉了。
这一日逢五月望日,一大清早,乔令‘侍’揣了封描金请帖送来李眠儿寝室:郡主,这封帖子是长公主昨日替您接下的,一早吩咐我过来同您说一声,车马已经备好,您梳洗一下,一会儿我派人过来叫您!
李眠儿脸上为迎接乔令‘侍’而提起的笑容因听了乔令‘侍’的话不由凝固起来,见乔令‘侍’说完话就要走的架势,忙追问一句:乔令‘侍’,请问是哪家的请帖!
陈王府上的!乔令‘侍’笑了笑,然后接着宽慰一句,陈王府邸的景致啊,每年就属这时候最是妙美,一般人很难有幸得以目睹!陈王许是念着你这个新认的表妹,这才特意邀您过府一趟的。郡主不妨过去观玩一番!
乔令‘侍’脸上的笑容辨不出真假,她这样的老戏骨早练就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李眠儿无法判断她这一行是好是坏,可陈王府一行她是非去不可的了,与其迟疑徘徊,叫乔令‘侍’生出些不痛快,不如爽快地应下再说。
帖子,我这里收下了,半个时辰差不多我就该收拾好了,等你那边停当了。就可派人来唤我一声!李眠儿伸手先接下乔令‘侍’手中的请帖,然后又上前一步,扶住乔令‘侍’的胳膊。送她出了室‘门’。
陈王?小姐,陈王爷……可不就是端阳宴上那个调戏人家宫‘女’的流……氓王爷!疏影一关上‘门’,就冲到李眠儿身前,压着嗓子问道,语气满含惊慌。
之前。她没有见识过陈王,听说陈王要纳侧妃时,还曾幻想让她家小姐去给他做侧妃呢,可自从端阳一宴之后,她对那陈王便没半星点好感了,唯恐同他沾上一丝关系。
可没想到。那家伙竟厚颜得主动发帖给自家小姐来,偏长公主她老人家还一口应下来了,连推拒的机会都没有。
先别问那许多。帮我更衣是正经!李眠儿没管疏影一脸六神无主的样子,直接跳过她的疑问,出言吩咐道。
小姐,那陈王请您过去赴的什么样的场子?疏影一头帮李眠儿收拾长长的头发,一头侧过头继续打问。
今日逢十五。一大早就出发,怕是要待一整天的。估‘摸’着是要到晚上赏月结束后才能散席的!李眠儿说出心里的思忖。
哦,对了,今日是赏月的日子嚎!疏影猛得记起这一茬事,不由松了一口气,大家聚一块赏赏月,众目睽睽下,想那陈王不会胆大妄为到会对堂堂郡主动手吧,况且这郡主还是他名义上的表妹呢。
嗯,不用过虑,一会儿你随我一道去,用完晚宴我们就回!李眠儿对着镜子中的疏影说道。
是!疏影这一下心头放宽,手上的动作立马利索多了,没一会儿就将李眠儿梳好了发,李眠儿从来所梳的发型能简则简,又没有多少头饰,所以省了疏影许多事,尽管她宁愿多费些事,好把她家主子打扮得更仙美几分。
约过了一盏茶功夫,乔令‘侍’派鸢画过来,李眠儿领着疏影先过去同长公主说一声,然后便由乔令‘侍’带着上了马车。
陈王府还在城南,靠近法云寺,他们这一队人马连护卫加驾士几近百来号人,一路颇为浩浩‘荡’‘荡’。
车驾一路不紧不慢,直行驶了近两个时辰才停下来,好在车厢内都铺着上好的红罗绣云龙褥,所以这么长时间坐下来,倒也还能承受。
马车将将停下,外头已有喧热起来,乔令‘侍’、鸢画等搀着李眠儿轻脚下了车,就看见车厢外头已是围了不少人,最打头的是位总管模样的老生,他身旁立了位扮相十分端庄的仆‘妇’,想是陈王妃身边伺候的。
二人头回见着李眠儿的面,不想李眠儿生得这般颜‘色’,光彩溢目又举止绝伦,真美丽不可方物也!一时愣住都忘记在第一时间行叩礼了!
直待李眠儿站稳片刻后,二人听到乔令‘侍’给李眠儿介绍自己这是周管家!这是林妈!方才回过神来,忙齐齐地领着同样落魄失魂的众家人对李眠儿行礼问安。
李眠儿伸手虚扶,轻启樱‘唇’:周管家、林妈免礼!声音宛若天籁,更叫陈王府的这些人惊之为天人。
乔令‘侍’见怪不怪地摇头轻笑,扶李眠儿一道走向陈王府内。
一进府‘门’,周管家并林妈便在一侧躬身领着路,一路走来,只见水光绕绿,山‘色’送青,竹木扶疏,‘交’相掩映,又林中禽鸟,声如鼓吹,真真好景!怪道一早上乔令‘侍’还专‘门’提及陈王府邸的景致来!
李眠儿一头走,一头赏玩,倒生出一股兴致盎然,也不觉得宅大路长而生出些微的乏累,亦不觉得头顶的骄阳炙热。
又走了片会儿,一行人来至一座园‘门’前,名曰岳圃。初看‘门’面并不如何宏大,进得园内,不想却又是另一番天地。
楼台高峻,庭院清幽,垒石为山,水坞相遥。李眠儿顿生神清气爽之感,暑意全无,遂四下里恣意饱看。
弯弯曲曲,穿过几条‘花’径,走过数处亭台,直到一个荷‘花’池畔,瞧这池团团约有十亩多大,堤上绿槐碧柳,池内绿‘阴’铺茵,霏霏馥馥,清香沁人肌骨,好不怡人!
远远望向池内,池中心有座巨大的八角亭子,朱甍青瓦,画栋雕梁,而亭子四面皆水,周围却并无桥梁通往。此时看去,那亭中人影绰绰,丝竹声缥缈耳畔。
李眠儿禁不住暗叹陈王府的极致富华以及陈王的极度奢逸。
众人正不知如何过去那亭中,这时见池央划来一艘采莲舟,原来这采莲舟便是做那桥梁之用。
片时,采莲舟已划近,乔令‘侍’上前,抬脚将要先踏上舟,然后再来扶李眠儿,却闻身后周管家躬身抱歉道:还请乔令‘侍’止步!小的得陈王命令,此舟只泛郡主一人过去,余下人还需再等下一艘方可!
乔令‘侍’闻言,转过头,蹙眉不语,只盯着周管家,李眠儿也觉不妥,双眸锁住周管家低垂的额头。
主子有命,望乔令‘侍’多多包涵!周管家见乔令‘侍’探出去的脚久久没有收回,不由又追上一句。
长公主命我好生照看郡主,不得容她有失,周管家有主子,难道我便没有主了么?乔令‘侍’言辞中夹了几分冷意。
乔令‘侍’请不要动怒,陈王说了,烟熙郡主是他的表妹,他做哥哥的理当十二分予以关照,岂会给别人留半点伤害之机,若是郡主少了半根头发,他便提颈上人头去长公主那里谢罪!
周管家搬出陈王这话,即是向乔令‘侍’表明了诚意与决意,却不知陈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事已至此,只能客随主便,乔令‘侍’退后一步,拍拍李眠儿的手,示意她上舟先行过去。
李眠儿举目再次望了望池中的八角亭,看那亭中似还有不少人,实在不解陈王这是唱得哪出。
疏影不放心,快步跟上前来,半道上被乔令‘侍’拿眼睛一瞪,只得停住脚,一脸担忧得目送李眠儿的小舟划向那池中亭阁。
将近亭子时,李眠儿看清了亭中情形,四周朱栏画槛,翠幔纱窗,荷香意意,清风徐徐,而亭里面藤‘床’湘簟,石榻竹几,几上的瓶子中供着千叶碧莲,炉内焚有百和名香,
端坐舟中的李眠儿稍稍抬了抬脖颈,之前从远处所看到的人影绰绰其实多是因为纱幔造成的假象,因为这般近近地看来,亭内也只寥寥数人而已。
今日请帖的主人陈王眼下科头跣足,斜据石榻,面前放一架弦琴,手中执着酒杯,旁边一个美人捧壶,一个美人打扇,陈王妃就坐在他的脚边,另还有两位妆扮‘精’致的美人,因皆侧着脸,李眠儿看不真切。
到得亭阶沿,领头的一位划舟者,将李眠儿延至亭外边,然后进里头回话,一会儿出来,揭开‘门’帘,请李眠儿里头去。
此刻,李眠儿即便知道上了陈王的当,这算得哪‘门’子赏月宴请,分明只请了她一人来,还特意‘弄’成这样的光景,实在叫人难堪得紧。
李眠儿深吸一口气,提步低头踏进亭中,她一现身,亭子里除了陈王,余者都转头朝她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