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御街原本就没什么闲杂人等来往,街两侧第隔几丈远又都立有士卫,因而在那队人马尚离得老远的时候,原本行走于街中的人已自动分散两边,空出街道中心的空当。
李眠儿所乘的这辆马车亦靠向路边,沿着西侧缓缓朝前行驶。
马蹄声夹杂着驭马人的吆喝声,声声传入李眠儿的耳中,她睁大双眼,直直地望着前方,期待着她所期待之人快些出现。
不一会儿,打头两骑慢慢进入她的视野,东侧那骑盔甲裹身,头盔下的一捋长髯被风吹得左右飘摇,可仔细看去,却是一脸儒相,一点粗莽武夫的味道都没有。
而靠近西侧那骑的骑士身姿显得格外矫捷,他驭马如飞,身后的披风迎风招展,实在英姿飒爽地夺人眼目,虽然离得还有些远,不过只冲着那一健硕的身形,李眠儿已断定他必是周昱昭本人了。
离得再又近了些,依稀可辩五官,这时的李眠儿连眼睛眨都舍不得眨一下,只是定定地注视着马背上的人。
隐隐泛着棕‘色’的面庞上,浓长的剑眉斜飞,漆幽的深眸微眯,高‘挺’的鼻梁笔直,红润的薄‘唇’轻抿,那不是周昱昭又能是谁来!
李眠儿的心就差些要跃出车厢来,可她不能够,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显出一点不正常的冲动,因为一旁的乔令‘侍’似乎也正好奇外面疾驰而来的这队人马。
周昱昭一路驾马疾奔,一路目不斜视,却一路心思恍惚。身旁的汤宗亮不时转头看看他,然周昱昭只管朝前狂奔,并不予以理会。
突然,前头路西侧出现一辆锦绣马车,如果他没猜错。那马车正是隶属仁寿宫,于是他急急地看向车窗的位置……
只一眼,他就看到了一张素面容颜可从来摄人心魄的娇颜!
周昱昭发现李眠儿的一瞬间,眉锋便是陡地朝上一挑,睛眸蹭亮。
此时,知道周昱昭已然发现自己的李眠儿不禁眼弧一弯,皓齿樱‘唇’,一笑倾城。
被这一笑击中要害的周昱昭险些勒马急刹,驻足多看上两眼,可理智迫使他必须保持原来的姿势。连头都不宜偏一下。
因而就在二人即将擦肩而过的刹那,四目相汇,四目‘交’融。那一霎似乎成为永恒,那一霎却又分明转眼即逝。
他二人谁也没有回头,甚至谁都不曾动作一下,直到马蹄声渐行渐远,李眠儿才放下车帘。
刚才那个是武郡王世子吧。今日正该他启程南征!见李眠儿坐正身子,乔令‘侍’随口一问,其实她刚也看到周昱昭了,此问不过是句寒暄。
乔令‘侍’这么说,想来应该是世子爷了吧!李眠儿应得淡然。
也真难为他了,年纪轻轻。就担起这样的重任!乔令‘侍’感叹道。
是啊——李眠儿不便多说,只是简洁地附和一句完事。
乔令‘侍’点点头,然后侧首对着车前的驾夫扬声说道:走吧。我们进宫!
是!驾夫称是,举鞭对着高头赤马兜手一‘抽’,车速立马见快。
到了仁寿宫,却听鸢画报说长公主一早被皇上请去‘玉’津园,听说皇上在那里大摆宴‘射’。
李眠儿闻言暗下松了口气。因她此刻诚难强打‘精’神应奉长公主,既然长公主恰好不在。她正可借机调节一下情绪。
乔令‘侍’见长公主不在,便撇下鸢画、李眠儿二人径自出去了。
鸢姐姐,可否带我过去凤祥阁?李眠儿待乔令‘侍’走远了后,悄声询问鸢画。
凤祥阁地处仁寿宫最西角,阁顶离地近十丈来高,平日长公主常喜好攀上阁顶去登高望远。
青烟妹妹,你这是要做什么?鸢画颦眉相问。
有点烦心事,想散散闷气儿!李眠儿此话不假,她这会儿确实气闷难耐。
瞧你,在仁寿宫没待两天,倒学上了长公主的‘性’情了!鸢画不疑有他,再说李眠儿眼下的境况,她有些烦恼实在正常不过,我这就陪你一道过去吧!
李眠儿跟着鸢画来到凤祥阁,这阁下面都是一层又一层的楼梯搭成,只有到了最顶层才有可供驻足休憩的雕栏护壁。
因心里搁着心思,故而李眠儿只是惯‘性’地跟在鸢画的身后,一级一级地朝上爬。
长公主每次都能一口气爬到顶,我们啊,都是被练出来的!才爬过一半的阶级,鸢画不由有些气喘起来,她一边说一边回过头对着李眠儿说道。
却见李眠儿一脸轻松无甚事的样子,她不禁大为诧异:不想青烟妹子看着娇弱,倒有副好身骨!
鸢画忽然回过头来,李眠儿唬了一跳,又听她如此说来,忙朝下望了望,自己也暗吃一惊,然脸上面不改‘色’,嘴里谦虚道:许是我一直坚持每日练舞罢,一并连耐力也跟着练好了!不过,这一停下,反倒觉出累来了!
李眠儿说着,学鸢画的样子,急喘了几口粗气。
那就难怪了!若是一般闺阁‘女’子,没这么好的体力!青烟妹子,我们再坚持会,再爬个几层就到楼顶了!鸢画上下将李眠儿迅速打量,然后牵过李眠儿的手,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上走。
待至阁顶,四面皆视野开阔,然风也灌得厉害,李眠儿收了收紧衣领,虽然这么高爬上来,然她诚不觉得累乏,表面上的气喘也只是做给鸢画看着而已。遂她并不急着坐下歇息,而是直接步至南侧一边的栏杆前,举目远眺。
从这处不仅整个大内尽收眼底,连皇城外围的街道建筑都清晰可辩。
凤祥阁原就是专为先皇太后所建,她时刻关心大梁社稷,常把居安思危挂在嘴上,因此她就要求建这么一座阁楼,尽管她年事高,行动不便,但她每日都会派心腹上来,四下里观察,这京都里头有无异常的动静。
顾不得初‘春’的凉风袭面,李眠儿向南而立,一双珠眸在眼眶里稍转了几圈,不动声‘色’地一点一点搜寻。
很快,她就在南城‘门’外的官道上发现了一团纷扬而起的尘雾,凝睛再看时,只见烟土‘迷’‘蒙’中,那领头的骑士纵马扬鞭,颈后赤‘色’披风亦如他的主人迎风招展得英姿勃发!
李眠儿轻抿了抿‘唇’,表情忽得无比柔和,原本浮躁不安的心也随之缓和下来,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队人马,直到他们慢慢淡出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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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叫本宫人老心不老呢!长公主见乔令‘侍’苦心劝她保重身子,什么那些‘射’箭跑马之类的尽量不要碰,不禁呵呵一笑。
长公主不老,臣只是担心你不小心伤着碰着了,岂不糟罪!
你做如此担心,还不是因为本宫年岁大了?
长公主——乔令‘侍’慌忙凑近了,低声道,您说您年岁大,今日楚王不是年纪轻轻地还受了伤不是?
励瑾那是被人蓄意刺杀!提及上午发生的惊险一幕,长公主不由面‘色’一凛,励瑾定是大意住了,以他的身手该不至于挨下那么重的伤!
可是您不是也说了,今晨皇上是临时起意宴‘射’‘玉’津园的?乔令‘侍’似乎对蓄意二字不敢苟同。
既是皇上临时的决定,那刺客怎么好事先埋伏呢?
话是如此,然事实上楚王确是被一‘蒙’面刺客一箭‘射’中‘胸’膛,差些送了命!因当时乔令‘侍’后过去的,皇上的亲卫不让入园,所以长公主有心把当时的前因后果详细叙述一遍,以供乔令‘侍’帮着参谋参谋,不过那刺客究竟什么时候藏于那园子里的就不得而知了!
微臣听说,最后倒还真抓住了那刺客!
抓个死人有什么用!
死士?
嗯!戴个银面具!面具下的脸已是面目全非!
难怪皇后大发雷霆!长公主禁不住唏嘘,眼下这个当口出现这种事,她自然要狠抓幕后黑手了!
励瑾这孩子倒是真的不错,‘性’情仁厚,不失为君王的上好人选!
只是彭氏一族只手遮天,如若这么下去,大梁的天下怕是要……
大梁的当家人怕是要换个姓?乔令‘侍’没敢说出的话,长公主给续下去了,哼,皇兄打得好算盘!
长公主一向智慧过人,满朝文武怕也没几个人能看透这一层!乔令‘侍’面上一笑。
还不是因为本宫自小与他们一处生活久了?晓得他们的习‘性’?若不然我也一样被‘蒙’在鼓里!
皇上那般高深莫测的心思,那真是要相当份量的人才能揣测得来的!长公主,您就是其中一个!
可他心里究竟做的如何打算,本宫还是猜不透,要不也不至……突然长公主咬住舌头,拿眼斜瞄了下对面的乔令‘侍’。
乔令‘侍’脸‘色’骤冷,嗖得冲到‘门’边,猛得拉开‘门’……
但见‘门’外空空如也,然几丈开外却是李眠儿手捧着盘子,盘上摆着一盅不知里面装了什么的盅罐。
李眠儿面上无‘波’,见乔令‘侍’探出头,忙回以腼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