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儿重新打开手中的书杞,方才她只是粗略翻看了一下内容,并不曾用心品读。看着书页上密密麻麻却端端正正码起的字迹,李眠儿不由探出几根手指,在那些字迹上摩挲又摩挲。
“你几个兄姊皆是以木相起的名,缘何你的名用的火相?”皇上终于放下手中的笔,从书案后面走出来,“那日就觉得花名册中你的名字似有隐情!”
见皇上走近,李眠儿忙合了书,起身垂手而立,在听闻这句问话后,李眠儿面上一阵苍白:“回陛下,其实……臣女并非真正的遗腹子,确切地说,臣女出生那日……恰是父亲……去的那日!娘亲大概是觉得我的……命格硬,遂才……”
皇上没有惊讶,只是淡淡地点点头:“福贝,去把‘摘雪’搬到后园!”
福贝躬身走进,将沉又重的琴连同琴桌一齐往后门搬。
李眠儿抬起头来,却只是对上皇上的背影,关于她父亲的事,关于她自己的来历,这段对话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虽然还想知道一些父亲生前的秩事,看来只能等下次了,李眠儿跟在皇上的身后,来到文杏馆的后花园。
“及笄了不曾?”
“回陛下,还不曾,要至明年三月!”上次宴上已经报过年岁了,然他老人家并没有在心地记下。
“你的琴艺是谁人教授予你的?”太宗皇帝走至一处闲亭当中,转过身,坐下,又示意福贝将琴置在离他不远的一张矮桌上。
“回陛下,是臣女的娘亲!”
“可是当初被你父亲从宫里领回去的那位?”太宗不由回忆起十多年前,李琛竟然破天荒地,在庆功宴上领回去一位舞伎。
李眠儿垂下眼帘,声音飘渺:“回陛下,是!”
“嗯!”太宗沉吟了一声,“除了那首《巅》,还有其他的曲目奏来听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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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入门处的一块旷地,疏影一人坐在马车中,不时地揭开帘子,探出头来张望,心内抑制不住地焦急。
又守望了一会,她实在坐不住了,于是跳出马车,跑到车前,对着车驾前正阖目假寐的车夫:“这位大哥,请问内苑离这有多远?这一来一回地耗时得要多久?”
车夫睁开眼来,瞄了一下立在身前的,一脸慌躁的小丫头。
疏影见他睁开眼,忙朝前小迈了一步,双手交握胸前,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答话。
车夫看小丫头朝自己走近一步,眉毛稍稍抖动了一下,然后闭上眼,枕着胳膊,继续他的休憩。
车夫的此般态度,疏影实在难以接受:“喂,你还没有告诉我呢,怎么又睡起来了?”
只是那斜躺在车驾上的车夫,兀自闭着眼睛,一言不吭,愣是对她不理不睬。
疏影双脚一跺,又朝前挪了两步,堪堪可以够着车夫的衣角,见那人无视自己,疏影恨恨地伸出两手,就要推醒他。
车夫听闻动静,也不睁开眼,只是在疏影的手快触着自己的衣裳时,噌地拨开剑鞘,亮出自己怀中的长剑。
疏影看到,吓得连忙后退,待离得远了,才愤愤不平地斥道:“有什么了不得的,给宫里人驾车就了不得了么,会耍几下剑就了不得了么?”
一头嘟着嘴巴喋喋不休,一头踩着沉沉的步子往车厢后面走去。
来到车尾,打开厢门,宫门处传来得得得马蹄声,疏影转首看向朝自己这儿驶近的马车。
那马车虽不如自己今日乘的这辆豪华,却也阔气有佳。
待马车在不远处的空地停下后,疏影便重回心神,想起方才马夫的傲慢无理,咬着下唇,暗自将那车夫一通无声地咒诽,小巧的脸上因此表情特为丰富,看着可爱又娇俏。
王锡兰从自家马车上走下来,见广场上停了一辆宫车,偏首看过来的时候,通过侧影,认出了疏影,不由暗道了句:还真被那家伙给说准了。
待他发现立在车厢后的疏影,不知她想到了什么事情,却是双唇不停地开开合合,而脸上亦是绚丽多彩,对于自己的接近丝毫无意,这一下,他即时起了兴致,静悄悄地走近。
王锡兰负手站到了疏影的身后,嘴巴一咧:“你家小姐已经面见圣上去了?”
突然的人声唬了疏影一跳,况那声音近在咫尺,不知是在何时接近的自己。
疏影扶着车厢棂,掉转过身,发现是王家公子,轻吁了口气先,对着王锡兰福身行了一礼。又想到他方才的问话,想到对于小姐的去处,她自己眼下也正没底着呢,因而回答起来,少不得口气有些急:“还不晓得她现在究竟见着圣上没有呢?真是急死人了!”
见她又是跺脚又是嘟嘴的,王锡兰心下暗笑,面上却一本正经:“你家小姐,方才是跟着谁的?”
“哦,是福贵人!”
“既是福贵人的话,那肯定是见着圣上了!她进去多久了?”王锡兰摸了一把袖口中新收到的信件。半个时辰前,一去无音信的周昱昭好歹给他捎回了一封信来,信中简短告知了他自己已安全到达边境之外,还提到今日十五,李青烟入宫面圣的一事,叮嘱他速速入宫,想法帮衬着些。
“已经一个半时辰,眼看天都快黑了,圣上不会留她用晚膳吧?”疏影见王家公子关心,就想着请他帮忙打听一下小姐的情况,“王公子,您是不是也要进宫去的?您是去见圣上的吗?可不可以顺便带我去寻一下我们家小姐?”
“这个不太妥,若我们和你家小姐走得不是一个方向,这诺大的皇宫,要快速找到一个人还是要费些事的!”王锡兰摇摇头,不赞同,“想你家小姐要你留在此处守她,你便依她的指示,乖乖地坐回马车中,等着她出来!”
虽然疏影心里隐隐知道王公子的话十分地合情合理,可她这会惦记着李眠儿惦记得紧,生怕她再到遇什么不测,她要是不亲眼看见她的小姐安然无恙,便一刻不敢安宁。因而此刻听到王锡兰的这番话,却宁愿只当他是为难了,不愿帮忙。
“今天真是倒了霉运了,尽遇着些冷情冷性之人,平头百姓如此,富贵公子亦如此!”疏影似在自言自语,可她是有意识地给自己排解郁忿,遂而音量也不算小,于是车前的平头百姓,和车尾的富贵公子都把她的话听在耳朵里。
那车夫还好,只一意寐他的。然而王锡兰确然不高兴了,他好心好意地为她出主意,替她主仆二人着想,竟讨来这么一通冷嘲热讽,这小妮子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位姑娘家,你刚才口里念叨的冷情冷性之人指的谁?那平头百姓又是谁?那富贵公子又是谁?”
身后之人听了自己的话,看样子准备不依不饶了,疏影掉过身来,抬了脸,面上再没有刚才有求于他时的那副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