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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练箭,沈采薇专程回了东暖阁换了身比较轻便的衣裳,带了拿着那弓箭的绿焦,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走过去。

结果运气有些不好,练箭的空地就在沈三爷的书房后面,她在半路上就遇见了刚从书房出来的沈三爷。

沈三爷今日穿了一身湖青色的直裰,下面绣了一幅翠竹图随着行走而轻轻摇动,仿佛清风自竹林拂过,炎炎夏日看着格外清爽。他虽年过而立看上去却依旧清标俊逸,加之神态温和,令人一见如故。

他抬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沈采薇的穿着打扮,微微含笑问道:“二娘这是去练箭?”

“嗯,好些日子没练了,今日正好得闲。”沈采薇行了个礼,抬起头露出一个明净的笑容。她乌黑的眼睛映着夏日的阳光,看着去生动而明亮。

沈三爷似是想起了什么,拍拍她的肩,略一沉吟便道:“这事不急,正好我要去青松阁,你随我来。”

沈采薇抿了抿唇,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问道:“三叔这是要去见李七爷?我去做什么?”

沈三爷拍了拍她的肩头:“我们说话,缺个倒茶的,正好拉了你凑数。”

沈采薇瞪大眼睛,好一会儿才憋出话来:“三叔骗人的吧?”丫头小厮一大堆,何必叫她这个半吊子的凑数。

沈三爷被她这活灵活现的神情逗得一笑,便开口直言道:“你爹和李兄乃是同年,论理也算是缘分。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就闹翻了,从此不再往来。且不提咱们家和李家的关系,单凭李兄人才,这样断了往来确是可惜。我想着你爹一贯心高气傲,必是拉不下脸来求和的,这回带你去见一面,也算是委婉的替你爹道个歉,缓和、缓和关系。”

沈采薇被沈三爷这别出心裁的想法给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弱弱的道:“带我去道歉算是个什么事?”她又代表不了渣爹......

沈三爷已经提步往青松阁去了,听到这话便打趣道:“李兄一直想要个女儿,结果膝下却只得一子,一直引以为憾。见了你,必是要喜欢的。”

沈采薇小步跟着他走,心里不禁腹诽道:好险是儿子,若不是,按照时人的观点,李从渊岂不是要绝后了?

不过,想归想,沈采薇还是乖乖的跟在后面。她低头想着等会儿要见的乃是李从渊这样活着的传奇人物,心里不禁有些小懊恼。

因为是要去练箭,她只捡了件水蓝色莲花纹的箭袖对襟短袄,下面配的是杏黄色的四合如意云纹马面裙,腰间系了一块玉佩和同色的荷包。

这样去见客人,还真有些小小的不好意思。

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等她见了李从渊就全都消失了。

她这也算是个见惯美色的人,沈家基因好,从沈大爷起就都是风采出众的美男子。加上每天照照镜子,沈采薇对美色的抵抗力算是很大了。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李从渊这样的人。

该怎么说呢——未见其人,浮想联翩,见了他却只有叹一句“盛名之下无虚士”。

他就站在廊下,鸦羽一样的乌发用木簪挽了起来,身上穿了件靛青色直裰,腰间系着同色的绦带,那都是极其寡淡的颜色却也依旧淡不去他那俊美至极的容貌带来的冲击。

他只立在那里,便是最好的风景,叫人无法旁顾。

沈采薇作为外貌协会资深会员,也不由悄悄的瞧了几眼,然后才把目光投向站在李从渊身边的李景行。

这样一看,李景行的确是肖父,无论容貌还是其他。他现下立在李从渊身侧,虽然年纪小却已经别有一番姿仪。

沈三爷上前和李从渊见了礼,然后才引了沈采薇出来:“这是我家侄女,路上恰巧遇上,就带了她来给李兄见个礼。”

沈采薇上前行礼,认认真真的道:“见过世叔。”

李从渊垂眼瞧了瞧沈采薇,似乎笑着回忆了一下,眉目舒展:“唔,是江华的女儿吧。”江华乃是沈承宇的字,也不知李从渊是否看出了沈三爷的深意,他就如同寻常长辈一样和气的说了一句,“都说生女肖父,这孩子倒和江华不太像。”

沈三爷轻声应道:“二娘生的像她母亲。”林氏乃是他的表妹,每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歉疚又伤怀。

李从渊点点头,很快就端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歪了话题:“女儿还是像母亲好。虽然我也常想有个女儿,可有时候想想——若是生了个女儿像我一般,简直是叫人绝望。”

沈采薇被李从渊这话一引,居然还真的认真想象了一下那个情景,那画面太美,简直想象不能好吗?

沈三爷想来也是被这话给惊到了,面上还未完全浮上的伤感之色也褪了一半。

李景行正好上来见了礼,顺便开口道:“家父特意煮了茶,还请世叔移步入内品茗吧。”

沈三爷打量了一下李景行,温声道:“景行这模样倒是和李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日后长大了,怕是也要‘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他这话却是带了点调侃之色——谁不知道李从渊除了那早逝的发妻之外身无二色,白长了一张好脸。

李从渊闻言只扫了眼儿子,挑了挑那长眉,仿佛漫不经心的道:“他年纪还小,有的学呢。”

李景行仿若未闻,恭恭敬敬的跟在李从渊和沈三爷后面进了内室,全然一副端谨的模样。沈采薇就跟在他们后面,不由心生同情——虽说虎父无犬子,但有着这么一个犹如高山一般不可逾越的父亲立在前面,李景行前半辈子怕都是要活者阴影里面了。他做的好了,别人会说‘不愧是李从渊的儿子’;他做的差了,别人会说‘子不肖父’。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李从渊给儿子取了这么一个名字,真不知是什么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李从渊在江南各地游历了许久,对各地风土人情颇是了解,虽然是轻描淡写的徐徐说来,却也叫沈三爷极是羡慕。

沈三爷抿了口茶,颇有些悠然神往:“只可惜我身子不好,家母不舍得我远游,要不然倒是可以和李兄作伴出游呢。”他骨子里也有几分潇洒的意头,很是向往那种自由自在的日子。

李从渊只是淡淡一笑:“沈弟家有妻小,自是不同。”他的语气颇有些唏嘘,抬手端起一杯茶却只是掀了掀盖子,没有喝。

沈采薇和李景行就坐在下首,她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李从渊手腕上带着的奇楠沉香木珠,想来带了许久,颇有些光泽。沈采薇早就听说李从渊信佛,现下一看,想来对方也是个居士一类的。

李从渊接下来要说的却是沿边水师和倭寇的情况,这事目前却不适合在沈采薇这样的小女孩面前讲。他端着茶盏稍一思忖,便直接开口点了李景行:“我昨日写了幅字,你替我去拿来给沈弟瞧一瞧。”

李景行心领神会的起了身,顺便把沈采薇拉了出来:“光喝茶也是无趣,我正好去取些茶点来吧。这边路不熟,可否请沈二姑娘为我引一下路?”

沈采薇来回瞧了一下座上人的面色,点了点头:“李世兄是客人,我自是该引一回路。”她扬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走。”

他们一前一后的出了门,李景行稍稍落后一步,瞧着沈采薇行不动裙、笑不露齿的端秀模样,心里不知怎的有些不自在起来。他原先想着:会冒冒失失的在琴谱上留了笔记、写出那样曲子的必是个钟灵毓秀、天然去雕琢的小姑娘。结果沈采薇如今这模样却是和过去见过的世家小姐别无二样。他这样一想,就和上次忍不住要扔莲子一样又心痒痒的想要逗人了。

李景行略一思索,开口和沈采薇说道:“父亲和世叔想来也有许多话要说,不便打扰。早闻沈二姑娘琴艺出众,不知能否指点一二。”

“哪里称得上指点。”沈采薇很有点不好意思,“早闻李世兄天资出众,六艺皆精,我怕是要班门弄斧了。”君子六艺,琴也在其中,李景行的造诣必是不浅。

李景行闻言低头瞧她,正好看见她白皙秀长的颈部,目光上移正好是落在沈采薇几乎可以入画的明秀面容之上。他不禁心想:她长得倒是比我原先想得要好看的多。李景行心中这样一想,耳根微微有些红,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开口道:“二娘实在过谦了,上回我遥遥听过一回轻音,早就想着能否再饱耳福了。”

沈采薇稍一迟疑,便干脆的点了点头:“既然世兄喜欢,那我便献丑一回了。”她倒没把李景行的话当真,只当是对方随意找的借口。

因她一贯迟钝,一时也没发现李景行对她的称呼已经从“沈二姑娘”到了“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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