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娘隔着院门,就听到外面陶芬扯着嗓子高声喊爹的动静,伴随着一阵匆忙离开的脚步声。
今儿个蒋春草这脸是丢大发了,珍娘觉得她就是再不要脸,往后也很难回来二沟村里行走了。
“听动静像是她男人气的先走了耶。”珍娘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幸灾乐祸。
“哼,是男人都受不了她这没脸的一出。
气走就气走呗,他要是个有种的爷们,最好是回到家关上门,就拿根绳儿吊死了她才对!省得这种没脸没皮的娘们,活在世上,也是害人!”
如今,蒲氏可以说对她恨的咬牙切齿。
要不是自己闺女,刚刚想出来的那计策,他们一家子这回可不得被她制住了。
“还是我家囡囡最能耐,想出这法子来,一下子断了她的后招。否则,还不有的她闹腾的。你大哥也得被他逼疯了不可!”
“有今天这后来的那一出,也算是把昨天的那些给盖过去了。关键是,我倒要瞅瞅那婆娘还有没有脸,在咱们村里再待下去呢!”
珍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这一招也不算正派。
“不过就是一损招。要不是她把咱们逼到这份上,我也不会拿这招数来对付她的。”
“甭管损招不损招的,好用就成!小妹,三哥我现在对你就俩字,大大的‘佩服’!轻而易举一招数就把咱们这被动的局面,转变成主动的局面了!”
这会子,大伙也一改先前阴云密布的脸色,有了些说笑的心思。
蒋大壮兄弟几个也都跟着笑。
只蒋老二一人,在那儿愁眉苦脸的,唉声叹气着。
“唉,你看看这事整的,越闹越不像话,越闹越不可收拾了!这好端端的亲戚,往后还怎么个处法哩?”
珍娘看他像是挺关心外头那娘两的,心里觉着有些不得劲的感觉。
但还是靠过去小声的提醒了他两句。
“爹,你可别再想着当个老好人了。这回的事,究竟是谁先作出来的,外面的那俩人完全就是自作自受。你要是再犯了糊涂,连是非对错都拎不清楚的话,咱娘那里可没那么好交代的了。”
蒋老二挺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爹,别的我不多说了。你就好好掂量掂量,妹子跟媳妇孩子,孰轻孰重吧。”
最后,就看他大大的叹了声气,一脸颓然的弓着个背独自回屋去了。
至于这事的后续发展,他们一家人没再去刻意的关注,蒲氏现在连提都不愿意提蒋春草那个人。
不过,这件事情到底也在村里,闲言碎语的传扬开了。
珍娘从玲花和五妞她们的嘴里多少知道了一些。
关于那些有关自己大哥不好听的传闻,珍娘没敢拿回家说给蒲氏他们听。
他们一家子人都没主动去打听过,哪怕几家关系算得上要好的,事后上门来表个关心啥的,蒲氏都统统作出一副不愿多谈此事的态度,可见她心里对这事有多膈应了。
还有蒋大壮兄弟两个,第二天就被蒲氏安排着去镇上支摊子卖米粉去了,所以这俩也没啥心思去关注那些闲话。
一家人里面,只有蒋老二偶尔出门一趟,听到些只言片语的,回来就唉声叹气的,一脸愁苦样。
珍娘看见了,却没去搭理,由着他自个去消化。
她觉得如果她爹连这点是非黑白的事儿,都自己整不明白,那就真的没什么可救的了。
好在,蒋老二终究还是个脑子算得上明白的,只自己郁郁了一些时日,也没在大家面前提过啥。
想来也是怕再出去听到些自己不想听的,后来,他干脆闷在家里不出门了。
年关前的这一场小波澜,瞧着好像暂时并没有影响他们一家子生活的节奏。
大家忙忙碌碌的,每天去镇上支摊的支摊,上学的上学,在家里忙琐事的忙琐事,日子过得也挺忙碌而充实的。
蒋大壮兄弟两那买卖做的,比他们原先想象中的还要好。
从第一天的,一天卖三十张米粉,到第二天的卖五十张,再到第三天的卖一百张,以至于后来每日里销量,都不止一百五十张的数量。
一张大的米粉皮子,可以分成两份的量,切下来做成两大碗粉来卖,一百五十张也就是三百份,如此销量倒是有些出乎珍娘的意料之外的。
听自己大哥二哥说,现在城里的人都爱吃这一口,还有几户大户人家的主子,打发了家里的下人过来买的,弄得镇上的那些面条摊子都没啥生意了。
大伙从一开始的新鲜稀奇,到后来一个个的闻着名,专门过来尝试。
珍娘分析原因,觉得主要还是他们这回赶的这个点好,年关底下每天进城的人多,十里八乡的谁尝过一嘴,回去一宣扬。
赶明儿同一个村里进城来的人,都过来吃一碗,他们这米粉的名声就这么传开来了。
如此一来,他们兄弟俩每天真是忙得连喘气都嫌累的,就连珍娘他们在家里也得不着闲的时候。
这么大数量的供求,也是有的他们在家里忙的,要提前把米粉蒸出来,还要熬大骨汤,准备食材,外加做各种各样式的浇头。
现在的米粉摊上,还没有添上炒粉这样的,光是汤粉,也只四五种口味,只加了青菜的素粉,鸡蛋的汤粉,还有猪肝的,酸菜肉丝的,另就是一种三鲜口味的。
珍娘每天跟着蒲氏忙的跟个陀螺似的,也就晚上有空能歇会。
不过,她们娘两再累,还能有个喘气的机会,唯独蒋老二没有,几乎从早到晚的,磨米磨个没停的时候。
“娘,咱家置办个大磨台吧,再买个驴回来,省得我爹这一天到晚的忙个没完的时候。”
在珍娘的建议之下,蒋老二的双手才算是得了解放。
腊月二十,原本他们家说好了要杀年猪的日子,不过,蒲氏眼看着家里,实在是忙的抽不出手来忙活这个,干脆就把这事给省了。
“反正你大哥他们一年到头的打了野味,咱家也不缺那一口肉吃,就咱家屋檐下风干的,烟熏的肉,还有好几只兔子野鸡的呢。”
“等到年底的时候,娘给你们买新鲜的猪肉吃。”
所以,蒲氏大手一挥,做了个决定,把家里养的那六头大肥猪都卖了,正赶着这年节上肉价贵的时候,一头都没留,都卖给了隔壁村的那个杀猪匠。
他们家猪养的肥,一身的膘,每头猪都有二百斤的样子,一共卖了十五两银子左右。
这一趣÷阁银子,再加上那兄弟两每天挣的,平均下来一天也有一两,原本说好了这钱是给他们自己分账的。
不过那两个都嫌麻烦,每日里得的银钱全上交给了蒲氏。
“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分啊。娘你心里有个大概的数就成,等到回头咱哥俩用钱的时候再说吧。”
因而,他们家年底这进项还是挺不错的,再加上先前卖芝麻得的小一百两银子,还有关键的大项,珍娘卖糕点方子得的三百两银子,他们这一年也进账了不少银子嘞。
这还不算蒋大壮平常上山打猎卖野味得来的钱,蒲氏是个过日子手很松的人,尤其在几个孩子的吃穿问题上,都很舍得花银子,所以,那些钱就花在日常开销上了。
“这两年家里盖房子,再置办家具啥的,去年又添了十亩地,把钱都折腾干净了。好在今年咱又赚了不少回来,这样看来,明年的日子是不需要发愁了。”
蒲氏私下里拉着珍娘,清点了一下家底。
如今,家里的钱箱子就在蒲氏的手里把着,至于里头的数目,也只有她们娘两知道个仔细。
珍娘知道,她娘这是防着她爹呢,倒不是怕他自己花用了银子咋的。
从本质上讲,蒋老二自己算得上是个勤俭节约的主,他吃喝嫖赌样样不沾,平常唯一的消遣就是下地干活,地里没活干的时候,他也会在家里给自己寻摸点活来做做。
也算是个另类吧,比如这大冬天的,村里的大多数男人们都喜欢聚在一起,窝在炕上摸个牌啥的,蒋老二却没这喜好。
蒲氏主要防他什么,家里人心里都清楚,也没谁提出个异议,包括蒋老二自己。
腊月二十五,已经过完了小年,离着过年真没几天了。
城里乡下的年味都浓了,蒋小壮上完这一天的学,从明儿个开始也放假了,一直放到正月十五。
晚上,这家伙一回来,就把书袋子一扔,蹦的跟个蚂蚱似的。
连吃晚饭的时候,都心情飞扬的,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哼着小曲。
“咱们老百姓啊,今儿个要高兴,咱们老百姓啊,今儿个要高兴,哟么哟么哟呵哟嘿......”
哼的是珍娘前些时候,在锅上做饭的时候闲的随口唱出来的,没想到还被这家伙给记下来了,又盗用了过去。
“好好的吃饭就吃饭,还唱啥玩意了,能不能安静点啊。”蒲氏听着就嫌呱噪,给了他一巴掌,让他闭嘴。
蒋小壮皱了个鼻子,“我这不是给你们增加点气氛嘛。上回小妹唱的时候,娘不是直叨叨了好听的吗?咋今儿个听我唱,就嫌不好听了?”
“你妹子是啥嗓门,甜甜软软的,唱啥曲都好听。你那嗓门,跟那老鸹嗓子一样的,不唱曲光说话都听不下去。这能比吗?”蒲氏白了他一眼。
这话说的,小壮同学心理大受打击,他现在确实是处在换嗓门的一个阶段,所以,这说话声是比以前显了几分粗,但也不至于被自己亲娘嫌弃成这个样子吧。
闭上嘴,也没心情哼曲了。
珍娘憋着笑夹了一筷子干炒萝卜丝,低下头去吃着,只她大哥二哥那两个不厚道的,直接笑出了声。
这两个先前都有这么个被蒲氏嫌弃的经历,所以,看他这会吃瘪的小委屈样,也都是一副总算轮到你的幸灾乐祸的表情。
“哼!”蒋小壮恶狠狠的瞪了那两个一眼。
蒋二壮吐了个舌头,做了个鬼脸冲他,谁还怕你哼个一声似的,该笑笑,该吃吃,然后嘴角咧的弧度更大了。
气得蒋小壮脸颊子都鼓鼓的,兄弟三个也真是无聊的,在饭桌上都能闹成这样。
“娘,马上就要过年了。咱家啥时候去办年货啊?”
珍娘不想他们再闹下去,让自己三哥脆弱的小心灵再受伤害,就找了个话头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蒲氏听了这话,倒是正了脸色。
“是哟,这离过年也就五天的时间了,年三十那天还不算,总不能等到那天再上街去吧。我看,咱这年货是该办起来了。”
然后,就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了起来,要置办些啥东西。
“咱家这对联还没请,这是头等的大事,一定不能忘了。还有你二哥三哥炕上的那被套子,都被他两睡烂了,该给换一床了。今年不给他两用那棉布的料子了,就换个大粗布的,结实耐用还扛灰,给他两用正好,免得糟蹋了东西。”
“还有,闺女你上回说要买两个摆瓶,娘这些天忙的都忘了,正好趁这回好好记了买回来。还有咱家的白糖不够使了,酱油也不够正月里用的......”
零零碎碎的东西,置办起来,还挺杂的,珍娘决定,还是等会吃完饭找个趣÷阁记下来好,省得到时候忘记了,再来来回回的进城里去折腾。
“娘,还有串鞭,响炮,这些,你咋给忘了呢?”蒋小壮提醒了道,这是他上心的东西,所以,这家伙就显得比较积极。
“城里炮仗铺子新出了一种响炮,用脚踢的,一踢就炸的那种,我同学都买了玩了,说是声响特别的响。娘,你别忘了给我买点啊。”
蒲氏又白了他一眼,“你都多大的人了,还玩那些玩意。过了年就十四了,还整天惦记那些玩的呢。有这闲心思,还不如好好的多念两本书,也算是对得起我给你交的那些个学费。”
蒋小壮也不气性,转过脸去求了自己小妹。
他们家里人都知道,上回蒲氏收了所有人的钱袋子,却唯独没有收缴珍娘的,所以,在这个家里,除了蒲氏有钱以外,珍娘也是个有钱的主。
“小妹,三哥平时待你不错吧。你一定记着给我买些回来过过瘾啊,不然明年开学,人家都玩过,我没玩过,多没面子啊。”
珍娘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下来,她现在跟她三哥在一起,越来越有一种自己当了家长的感觉,尤其是这家伙上了学以后,天天的,也是她跟在后头督着写作业背文章啥的。
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连点做妹妹的自觉性都没有了,还真就把她三哥当个熊孩子来看了,倒是对他一天比一天操心的多些。
大过年的,孩子要买个炮仗啥的玩玩,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嘛。
蒋小壮一见到自家小妹点头应了,这脸就乐开了。
“瞧你那点出息,不就买个炮仗吗,至于乐成这德行吗?”蒋二壮一如既往的喜欢拿话损他。
蒋小壮也不搭理他这话茬子,转了个眼珠子,就使了个小坏。
从那拌了豆腐皮丝的凉菜盘子里,眼疾手快的挑了几根香菜,扔到他二哥的碗里。
“蒋耀文!你个王八蛋!”
蒋二壮最讨厌吃香菜,而且是一点点那个味儿都受不了的那种。
不过他们家别的人倒没谁跟他似的,今年他们家的菜园子里也种了两行。
所以,珍娘有时候做菜的时候,也会看情况放上一点,不然不吃也是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