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迷蒙的浓雾笼罩在沅江两岸葱郁的青山上,常德的清晨还沉在朦胧的雾霭中。这时,江大帅已经起了床。
江大帅推开门,清新的空气迎面吹来,他踮起脚尖活泼地行着深呼吸。虽然疲乏,虽然眼睛因缺乏睡眠,密布着细细的血丝,但他的脸部却充沛着活力和青春的愉快,正像这清新的早晨。他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样子很闲。
“委员长,您还真悠闲。”杨文君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江大帅笑笑,“你也起来了,那咱们就一起去街上看看吧。”
杨文君看到江大帅双眼的血丝,才知道他昨晚又熬夜。
江大帅同样看到杨文君眼中的血丝,再看她手里的一摞文件,不禁摇摇头。人手不足,大家一个个都累得像兔子——眼珠子都是红的。
“这是我昨晚整理的常德党务。”杨文君看着江大帅的目光往过来,解释道。
……
清晨的常德城里,又开始活跃起来。
在近代中国,提倡国货比抵制日货有着更为久远的历史,早在清末民初,一些有识之士就提出了提倡国货、振兴实业的主张。辛亥革命前后,以中华国货维持会为代表的国货团体的成立标志着近代国货思潮的萌生。有国货维持会的组织,一面抵制日货,一面提倡国货,两者往往同时进行。
这也是江大帅的最爱,他江山财团旗下的商品打着国货的旗帜,就像是在上海滩那时候一样,借这次机会迅速抢占常德市场。
……
二师的教工宿舍里,丁灵灵醒来的时候母亲已经不在屋里,桌上放着一张纸条,写着早餐放在锅里热着,让她吃完早餐就去大操场。
丁灵灵吃完早餐,沈崇文就来找她。
沈崇文站在当屋地上问丁灵灵:“灵灵,听说你和镇守使大人很熟?可以自由出入镇守使督署?”
丁灵灵看着沈崇文舒雅帅气面孔上的期盼神情,微笑着说:“你怎么会知道?其实我嘛,和江大帅也不怎么熟,不过我和镇守使督署的秘书长杨文君是同学,是最好的朋友。”
沈崇文听了一喜,自从上次在津市的街头的偶遇,这富有魅力的女孩就把他迷惑住。他也是多方打听才知道那个女孩就是杨文君,江大帅的机要秘书长。可是想见杨文君可是很难,如今非常时期,杨文君现在出入都是重重守卫,一般人根本无法靠近,很快杨文君出门也少,只是有时候代替江大帅出席一些重要活动,沈崇文都只能遥远的观望。他今早上听同学说蒋胜眉和丁灵灵母女经常出入镇守使督署,他和他们母女关系不错,一个是老师,一个是朋友,向老师打听是不可能,他就来向丁灵灵打听。
沈崇文坐在凳子上,惘然地问丁灵灵:“灵灵,你说,你和杨文君小姐是好朋友,是同学?”
丁灵灵没有回答他,却反问他:“难道我还会骗你?对了,你这么在意这个是为什么?”
沈崇文突然满面涨红。平日这欢腾的爱笑爱闹的小伙子变得期期艾艾地说不上话来。他翻着眼皮对墙上一张贝多芬的画像望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头来含着一种无可奈何的苦笑说:“灵灵,你别误会,我就是……就是问一下,没别的意思……”
“你最好不要有什么意思。”丁灵灵不会说那些俏皮锋利的话,她不满意沈崇文这种对待杨文君暧昧的态度,因为他知道沈崇文的爱慕注定不会有结果,沈崇文在他眼里不过是变坏之前的沈剑龙,杨文君那样优秀的女孩子,是不可能看上沈剑龙。而且,那个江大帅和杨文君……但是她也不能说什么,一切都是她的观察,现在她也只能诚恳地直率地对沈崇文说,“小文子,杨文君家里有一个未婚夫。她的心里,也早就有人了。”
“可是,灵灵。说实在的,自从在津市遇到她之后,我心里常常想着她。而且一想到她,还,还有些痛苦……”沈崇文被丁灵灵这种纯挚的友好的态度感动了,他望着她,像对一个知心的朋友说起他心里的事:“本来我对杨文君没什么,可是她——怎么可以屈服于封建礼教的婚姻呢?……如果她心里已经有人了,那我就祝福她,希望她能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追寻自由的爱情。所以……别说她了,我会克制自己的。”他默然想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就要走。
“小文子,问你,”丁灵灵拦住他,“你见了我妈妈吗?怎么……”
沈崇文笑道:“嘿,你不提差点儿忘了。蒋老师叫我告诉你:吃完早餐赶紧去操场,学生要举行扩大纪念会,还可能继续进行游行示威。”
“我早就知道了,我看到我妈妈留下的字条了。”丁灵灵笑道:“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参加吗?”
沈崇文迟疑地说道,“不知道杨文君会去吗?”
“她吗,我怎么知道!她现在是打忙人,未必有时间。最近小鬼子高桥新二天天往镇守使督署跑。”丁灵灵一改刚才的神情,做了一个滑稽的鬼脸,冲着沈崇文一挥拳头,“你说不说不想去。不管你了,我走了,明天见!”
丁灵灵已经走远了。沈崇文还一个人站在门槛上望着她的背影。半天才开口说话,声调那么凄凉:“灵灵,听我一次话,不要去吧。小鬼子天天往镇守使督署跑,万一那一天江大帅顶不住压力,派兵捕人。要知道在外面大城市里经常发生这种事情,当官的没有不怕小鬼子的……万一,这个江大帅也……灵灵,安静一点!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哪一块云彩下雨……”他注视着丁灵灵,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乞求似的哀愁。
“不行!谁都像你这样胆小,掉下个树叶也怕砸死你!”丁灵灵回过头等着沈崇文,对沈崇文别的规劝或罗嗦还都比较能够忍耐,唯独关于革命方面的事,她简直点火就着,是最不能容忍的,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行。“算啦,我还打算叫你跟我一起去呢,闹半天,你还想拉我的后腿。算啦,谁也别管谁!”
刚一说完丁灵灵就跑出去了。在拐角,她停了下来,回过头对沈崇文说:“江大帅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就你这个样子,根本不配喜欢杨文君!”
这一激,沈崇文一下涨红了脸:“灵灵,你别看不起人,我今日就跟着你去,让你看看,我也是纯爷们!”
他从来还没有参加过任何游行集会,这么多人群聚在一起将是个什么情景呢?……害怕之余,他又被一种新奇的神秘似的感觉兴奋得许久都不能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