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恰卿哈哈大笑地站起身来。江帮主知道他是要下逐客令了,赶快也站起来叫道:“洽老――”
虞恰卿转过身来很不耐烦似的对着江帮主瞧。
“明天,我做东,就约几位合作伙伴,再请你洽老赏光,我们当面谈一谈怎样?”江帮主抢前一步,陪起笑脸说:“不止是这件事,还有收购周家的案子。击退日本纱业,取得第一步胜利。但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在接下来周氏股东大会上,还有决定性的一场较量。我们的仔细的分析一下整个形势,必须拿出大伙都认为可以取胜的方案反复推敲,作好充分准备,然后派可信之人先一步出发到会场所在地作一些布置,并且,我们还需要指定这次股东大会由谁人担任幕前指挥。会议开始前,大家碰头,紧锣密鼓地商讨可能出现的情况以及相应对策等。我觉得,股东大会的选举,必须要有稳操胜券的把握才行。不可有一点差池。”
虞恰卿的眼光在江帮主脸上打了好几个回旋,这才似笑非笑地回答道:“江哥,我最钦佩你的就是这一点,虽说年纪轻轻,作事的方式方法,却深谋远虑、运筹规划,说经天纬地也不差。如此大才,有封侯拜相,澄清天下之能。埋没在上海滩,实在是可惜了。”
“我这点小聪明,能在上海滩混到这点名堂,那是运气。可不敢奢望什么封候拜相。我的理想就是——数钱数到手抽筋,睡觉睡到自然醒。”江帮主很肯定地说着半真半假慌话,虽则他心里所想的封候拜相算个屁,本大爷欲与天公试比高!惜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在穿越而来得江帮主面前都是具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当然,这些话江帮主还没有傻到吼出来,现在得低调,低调。
虞恰卿狂笑,猛的在江帮主肩头重拍一下,大声喊道:“什么?你的意思是说只爱金钱和美人?(汗!睡觉睡到自然醒被这个老流氓理解为了美人)江哥,我老虞面前你莫说假话。”
江帮主知道这个老东西是在暗示他在北洋和国民党之间玩暧昧,可是上海滩这些个老东西那个不是这样?他虞恰卿和孙大炮的关系谁不知道?还好意思说他!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哦――信不信由你。洽老,咱在上海滩做点小本买卖,谁也不敢得罪,是不。小子跟洽老比起来,可是差远了。您老是从大处落墨,我是在小处想。……”
虞恰卿听了耸耸肩膀狞笑,也不否认。
江帮主站起来准备离开之前又不忘说道:“洽老,正月到现在,上海工潮愈来愈厉害,成为治安上一个大问题。似乎为大局计,请洽老抓紧行动。”
虞恰卿掉过头去朝江帮主看了一眼,忽然严肃地说道:“江哥,你就放心吧。――老虎发疯,我要退闭,但是决不能因为有老虎在那里,我就退让到不成话!明日我叫要他们开市!那么,我们明天见。”
一面说,一面站起来,江帮主和虞恰卿握手,他很客气地送江帮主到房门外。
江帮主再到了马路上时,伸脖子松一口气,车上,他咀嚼着虞恰卿的谈话,他阴森森的一笑,仅上海一地参加罢工的工人就达20多万,没有经济上的救助,要坚持罢工是非常困难的。
车子使过南京路一带,这里的警戒还是很森严,路旁传单,到处全是。汽车疾驶而过,卷起一阵风,那些传单就在马路上旋舞,忽然有一张飞得很高,居然扑到江帮主眼前的车窗上来了。江帮主看了一眼,几行惊人的句子直钻进他的心窝:……军阀官僚豪绅地主买办资产阶级,在帝国主义指挥之下联合向革命势力进攻,企图根本消灭中国的革命,然而帝国主义以及中国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亦日益加深,此次南北军阀空前的大混战就是他们矛盾冲突的表面化,中国革命民众在此时期,必须加紧……
一定是瞿恩这个家伙的手笔,这些话都是江帮主私下里和愤青们说的,愤青们听了之后基本上就像打鸡血一样兴奋,但是把这些话打印出来放在大街上撒,就不怕给还在襁褓中的社会党树起太多强敌?
江帮主在心里叫苦,浑身的筋骨像解散了似的,一颗心重甸甸地往下沉。
一帮!
江帮主走后,虞恰卿就开始搞妥协活动。他先拜会交涉署,表示“决向各商劝导早日开市”,并与外国商会联系,“设法改善局势”,又专门成立了“华商委员会”与工商学联合会分庭抗礼。
虞恰卿这个狡猾的老狐狸,当然不会一下子就和瞿恩闹翻。他首先是组织的“华商委员会”开会,修改工商学联合会提出的17条交涉条件,删去了撤退海军陆战队、解除商团及巡捕之武装、分配华人任高级巡捕、永远撤退驻沪之英日海陆军等4条愤青们意淫的条件。这种条件,在当前民国的国势之下提出,完全就是个笑话。没有一个强硬的中央政fu,由一群工人和学生提出这样的条件,只怕都送不到列国当政者的办公桌上。
当晚,在华商总商会突然召开联席会议,邀请工商学联合会的代表参加,讨论修改过的交涉条件。
瞿恩在会上气势汹汹地发言:“事前未悉今日开会宗旨,不能代表本会……市民对外应一致主张,此刻另提条件,似不妥。望总商会暂照前提条件之主张,俟接到工商学联合会答复后,再行损益,则仍一致。”
虞恰卿的吼舌也示弱,一场唇枪舌剑的争论立刻展开。会议开到深夜12时,结果声色俱厉,不欢而散。
虞洽卿是什么人?老狐狸认为,他们提出的交涉条件,并非要工商学联合会通过,即擅自送交涉署转交各国驻沪领事团,同时在报纸上公布全文。
瞿恩一下慌了手脚,立即在总工会召开临时紧急会议,讨论总商会修改的交涉条件,决定“致函总商会警告”。
工商学联合会发表声明:“各报所载总商会另提13条,本会并未参加讨论”,以澄清当时社会上的谣传,误以为13条是经工商学联合会同意的。
瞿恩觉得还不够,其后又在工商学联合会连续开会,讨论“发宣言反对总商会条件案”。工商学联合会在闸北区召开市民大会,有200多团体3万多人参加,瞿恩在讲话中痛斥了总商会破坏爱国运动的丑恶行为。
然后,上海总工会率66个工会20余万罢工工人发表宣言:“无论外人如何强硬,政fu如何妥协,总商会如何让步,我20余万罢工工人,誓当团结团体,坚持罢工。”
不过,这些都没用,还是没能虞恰卿和总商会开市的决议,上海华商在罢市一天之后就火线退出了三罢斗争。
瞿恩现在头大如斗,被江帮主两面出击,罢工的工人完全失去了经济来源。参加罢工的20多万工人连同他们的妻儿老小约100万人陷入饥饿状态,这是个十分紧迫而又严重的问题,再坚持下去已有许多困难难以克服。
罢工无法继续下去的谣言从各方面传来。参与罢工的人们就是谣言的轻信者,同时也就是谣言的制造者,和传播者,三马路一带充满了悲情的空气!似乎相离不远的昼锦里的粉香汗臭也就带点儿悲情味。
“这是一种无耻的叛卖行为!”瞿恩破口大骂的时候也文皱皱的。
瞿恩在上海总工会召开各工会代表会议,讨论对付上海总商会开市的办法和态度,有60多个工会的代表130多人参加。会议由瞿恩主持。
瞿恩在主席台上吼叫着:“总商会代表一小部分殷实的大商人,钱多势大,理应赞助反帝爱国运动,而实际上却第一步就破裂这一民众的对外运动,他们要的是保障外人在华利益,完全牺牲民众利益,要的是垄断交涉,希
图讨外人的好。”
瞿恩举起拳头号召道:“大家赶紧起来反对,尤其是商界,不应当让这少数人垄断,冒名代表全体商人。当今最紧要的事,便是乘这民气伸张的时候,把学生、工人、商人都严密地组织起来,甚至于乡村中的农民,也应当帮助他们组织。有了这种组织之后,民众才能有真实的力量,才能持久的和强暴的外国帝国主义者去奋斗。”
瞿恩骂完之后,在会上提出商会开市的7项条件:总商会要负担罢工工人生活费;开市后仍与英、日实行经济绝交等。会议决定“无论商界开市与否,工界决不依赖;工界要坚持到底,决不上工。”
同日,还作出3项决议:1开市不开工,但罢工工人的生活费须由总商会维持;2各商店将已办之日货聚集焚烧,以示坚决;3开市日期,至早须在25日后。
杨文君冷了半截身子。觉得瞿恩是不是疯了,她实在看不出商会有什么理由接受这种瞿恩个人意淫出来的条件。
但是很多脑子已经烧昏了的瞿派竟然都相信瞿恩的胡言乱语。
这时候,杨文君和一众脑子还算冷静才发现江帮主退出党。这是党所吃不消的,因为委员会中不少的成员马上认识到,江帮主不仅是他们最能演讲的人,而且也是他们最优秀的组织家和宣传家。此外,他们的大部分经费现在也靠他募集,来源除了他发表演讲的群众性集会上的捐款以外,还有其他的方面,其中包括华商方面。如果他走了,褪褓中的社会党肯定要夭折。委员会不能让他辞职。
委员会中这些还算冷静的人然后决定派杨文君去找江帮主,社会党少不了江帮主。
杨文君心里沉重之极,自从江帮主辞职那天以后,社会党完全乱套了。她很小心地不敢再把自己牵进了江帮主和瞿恩他们的纠纷,可是看见机会凑巧时,她还是愿意做和事老,只是自己也没有信心。瞿恩刚愎,江帮主更强势!
当下杨文君匆匆忙忙赶到江公馆时,刚碰着有客;大客厅上有几个人,都屏息侧立,在伺察江帮主的一笑一颦。杨文君不很认识这些人,只其中有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小胡子,记得仿佛见过。
江帮主朝外站着,脸上的气色和平时不同;他一眼看见杨文君,招了招手,就喊道:“文君,请你到小客厅里去坐一会儿;对不起。”
小客厅里先有一人在,是上海滩着名的大律师李次山,也是社会党的法律顾问,平时很少能看到他。一个很大的公事皮包摊开着放在膝头,这位李次山大律师一手拈着一叠文件的纸角,一手摸着下巴在那里出神。杨文君提着裙子,悄悄地坐了,也没去惊动那沉思中的李次山大律师,心里却反复自问:外边是一些不认得的人,这里又有大名鼎鼎的华人法律顾问,江帮主今天有些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