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卢少帅刚从套间里出来的罗伽蓝太太,正好看见罗伽蓝陪着眉飞色舞的江帮主和李察爵爷走进客厅,便举起手来轻轻拍了拍掌。然后,她用最柔和的声音说道:“为了欢迎少帅的莅临,特别举行这次小小的家宴,邀请的客人不多,都是知心好友,大家随便玩玩。”
说着话,罗伽蓝太太稔熟地挽着身材英俊的卢少帅的手臂,请他坐在身旁。她知道,其他的客人不用她操心,她的几个女儿完全可以应付过来,她只需要殷勤照顾卢少帅就行了。
长长的西餐桌,摆满了丰盛的酒肴。罗伽蓝太太卖弄着风姿坐在主妇位置上,用抱歉的口气应酬着:“少帅,您随便尝尝,上海滩找不到好西餐厨师,只有点俄国大菜,宫廷做法,厨子四个流亡上海滩的白俄,自称是沙皇的御厨,也不知道您习不习惯沙皇帝室的大菜……不过,酒还可以,花旗香槟、法兰西葡萄……我听说少帅就爱喝贵州茅台,我还特别准备了几瓶真正老窖的……好啦,请大家举杯,来,干一杯吧。为了欢迎少帅赏光,使我海上大观园篷壁生辉……”
罗伽蓝太太把一杯茅台酒捧到卢少帅面前,卢少帅却很有礼貌地用手在她纤嫩的手背上拍了两下,示意殷勤的主妇等一等。他站了起来,举起酒杯微微带笑,仿佛在外交场合上似的,向女主人点了点头,说:“我在这里借花献佛,首先感谢女主人的殷勤。另外,我想借这个机会,向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
卢少帅像是在征求意见,停了一停。一阵热烈而持久的掌声,把卢少帅停止讲话后瞬间的寂静填充起来。
“这次行动,江哥是首功。江哥的能力,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等这次庭审过后,收购周氏集团的股东大会上,我们将全力支持江哥担任集团总裁……”
卢少帅泰然自若的目光,扫视了一下江帮主,完全和他意料的一样,江帮主的脸上受宠若惊,这一手,江帮主被蒙在鼓里,完全没有想到。当然,他们也都是股东。
于是乎,周学熙那半生打拼来的家业,这几乎是整个北中国的基础工业,轻而易举地落在了江帮主这些人的邪恶之手。
这是江帮主第一次拥有了基础工业的股份,在他后来的经济生涯中,江帮主拼命地争夺中国基础工业的控制权,大搞基础工业都兼并,几乎垄断了中国都基础工业。
这也确定了后来的江山财团把基础工业作为自己领地,并以此大展霸业。
“收购周氏集团所遗产业的集团总裁的位置,由江山担任。”衣饰豪华、珠玉琳琅的太太们叽叽咕咕起来:“呀!周氏名下的那些企业都归他一人领导!”
“又一个周学熙诞生了咧!”
卢少帅说完话,仍是微微带笑地高举酒杯:“我预先向江哥表示我的祝贺,请大家举杯。”
江帮主的表情似乎十分谦逊。他不慌不忙站起来,干了一杯,等卢少帅坐下以后,才声音不高地说:“感谢诸位的厚爱。也预祝我们的胜利,请大家干杯!”
“干杯!”
又是一阵“干杯”、“干杯”的声音。
卢少帅满面春风地干了杯,罗迦陵太太又含笑为他满满地斟上。
江帮主再斟满一杯酒,走到卢少帅面前:“少帅,在拿下周氏集团这块肥肉之后,我们的计划还有最后一关要过。”
“哦?还有什么难题?”卢少帅问道。
“大总统的批准……”
“唔?”
“段总理权倾朝野,”江帮主不动声色地说:“总理与大帅过从甚密。我希望大帅能向总理提议在紧急情况下,银行可以发行货币,并以北洋政fu和地方政fu的债券和铁路债券做抵押。”
“呀!”又是那些饶舌的太太小姐们发出羡慕的腔调:“天下竟有如此好事,风险由政fu和人民扛着,好处全是银行家得,让人不得不佩服江帮主的手段。”
她们的话说得肆无忌惮。该法案后来被称为,这个法案成为以后的立法基础。
“啊!如此分步走,春风化雨!太好了,太厉害了!”卢少帅愣了一下,立刻从罗迦陵手上接过酒瓶,为江帮主斟得满满的一杯,满面春风地宣布道:“江哥,你简直就是我们上海滩金融圈的诸葛孔明。来,这杯酒一定要干!”
“少帅,只要段总理能答应我们的小小请求,皖系与冯大总统的争斗。我们上海金融界一定会全力支持的。”江帮主不亢不卑地说:“段总理经历了两次攻湘之战,军费开支巨大,听说现在手头很紧张……”
“是呀,两次攻湘之战,可都是惨败而回,发行的公债崩溃,财政早就到了破产的边缘。可以以此来和段总理交易。”卢少帅满口赞同:“最近段总理方面考虑到今后局势可能发生的变化,估计正找不到钱……段总理和我们还不一拍即合……”
江帮主似乎一怔,心里已经欣喜若狂,但立刻镇定下来,摹仿着卢少帅的动作,赶快斟了两杯香槟,说:“少帅,干一杯。”
卢少帅举起杯,说:“干杯呀!女士们,先生们,一起来,这一杯,一定要干尽。”
当敬完这杯酒,卢少帅的侍从副官,大步闯进客厅,把一件公文交给卢少帅,又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卢少帅拿着重甸甸的文件,没有来得及拆开,脸色陡然一变,不管旁边狡黠的罗迦陵太太,如何用温柔多情的眼光表示恳求,他仍然不顾一切地站起来,离开餐桌向客厅旁边的那间套房走去。江帮主抬起头来,瞥见卢少帅招呼了他一下,他转身便跟着卢少帅跨进套间,回头关上了门。
庆功宴上,出现了阴影。满座客人,一时都不知所措地变得鸦雀无声。
罗迦陵太太强自镇定着,装出勉强的微笑,站起来娇声说道:“我们大家再干一杯吧!”
套间里面,卢少帅坐在沙发上,抬抬手,示意江帮主坐过来。
卢少帅的声音里带着愠怒,说:“……警察局本部刚刚向督军府报告过,工人又闹起来了!”
“不过,”江帮主心里起了一个突,不知道卢少帅对他说这个的原因,难道他知道这个跟他有关吗?不可能!江帮主立刻否定了这个推测,小心翼翼的说:“不过是反日的一些工潮……”
“不是呀!问题这已经不止是工潮了,上海各大学学生为募款救济工人进行宣传演讲。学生们的行动,很容易引起了列强的极端仇恨。公共租界当局对待进行宣传、募捐的学生从来就没有手软过,如果洋鬼子大肆逮捕,那些倔强的学生还不要死要活,矛盾会激化到不可收拾的!”
江帮主地望着竟然有如此见识都卢少帅,不过不敢答话。
“你是上海滩第一大会党的掌门人,上海滩应该没有事情能瞒过你吧。”卢少帅又问:“是什么人正在煽动全市工人罢工,你知道吗?”
“这个情报,”江帮主一脸惶恐都嗫嚅着问:“少帅从哪里得到的?”江帮主开始演戏。
卢少帅气呼呼道:“那些学生到处散发传单,工人骚动不服弹压!上午我就听说了!这群闹事的混蛋!”
“有学生参与,这……这可能有知识分子的参与了!”江帮主演得越来越投入。
“日本工厂工人聚众滋事,上海和全国学联分别发表宣言,抗议日本帝国主义打伤工人,号召废除不平等条约,收回租界,取消领事裁判权等等要求。你知道吗?!”
“这,这我知道。”江帮主勉强承认:“我已经下令斧头党绝不参与此事……”
仿佛回答江帮主慌乱的话似的,远远地响起一声汽笛的长鸣,电灯光突然一暗,接着就熄灭了,套间里一片漆黑。
隔壁,传来哈同和他夫人罗迦陵太太慌张的声音:“来人,拿灯来,快点!”
“只是停电而已!”江帮主狡黠地说:“上海电力不足,经常都在停电。”
“江哥!”卢少帅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我知道,上海确实经常停电,不过今晚不一样。你听听看,汽笛还在响,这是工人罢工的信号!工人们最喜欢这样干。”
江帮主当然是心知肚明,这就是他策划的!黑暗中,清楚地听得见汽笛狂鸣。忽然,近处又响起一声洪亮的汽笛声……又是一处,又一处……顷刻之间,象在互相应和,互相支援,象万马奔腾,像愤怒的江水汹涌澎湃,愈来愈多,愈来愈大的汽笛声,响彻山城的夜空,不断发出洪亮的长鸣……
这时,门被敲响,主人哈同的声音隔着门在黑暗中说:“少帅,江哥,英国领事馆处电话,英国公使的车子,马上要到了。”
“知道了。”卢少帅无可奈何地说,听到哈同的脚步走远,他又在黑暗中问道:“江哥,刚才说到什么地方了?”
“您说汽笛声是工人罢工的一个信号!”江帮主摸索着把头向卢少帅凑拢去,声音变低了,几乎成了耳语:“不过我认为,反日的声势越大,不是对我们这次对付日本人更有利?”
“这样对付――日本人――更有利吗?”卢少帅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思忖了一阵,突然决断地说:“对,这何尝不是给日本人施加压力的好时候?英国公使就要来了,得和那个洋鬼佬好好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