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通电发出后,北洋派的封疆大吏纷纷复电随声附和,孙中山则表示了坚决的反对态度。孙中山说:只有恢复被非法解散的国会,才能真正符合精神,段祺瑞拒绝恢复国会而打算召集临时参议院,完全是破坏。
至此,护法运动,势在必行!
江山的充满阴谋的议论说完,大家都还在专心致志地沉思。
廖仲恺蹙眉沉思有顷,说道:“无论如何是必须对北京的段棋瑞政府发出了警告。如果段政府不遵守们临时约法,我们只有建立另外一个护法政府,与之对抗…………午夜扪心,凭天良说话,私心里常也有屡战而屡败这个沮丧的想头…………碰上北洋,我们几乎没有赢过!只是,我为革命理想,总不能就这样放弃了罢?今儿先生这番宏论,发起护法运动。他这样做并非出于对1912年宪章的不适当的崇敬――他自己曾说过,这部约法中他唯一完全赞同并对之负责的条款是“主权属于人民”。他维护约法是为了保护比之更为宝贵的东西,即得来不易的共和国…………这一次,我们的抗争将不像过去那样是在海外流亡中进行,而是要在中国本土上建立这个护法的新政府………发聋振聩令人心目一开!先生革命理论,真到了登峰造极地步。”
众人听了忙都随声附和。
汪精卫却素来与廖仲恺交好,一边说:“仲恺说的是。”心里却想,这老家伙马屁拍得不动声色,真是炉火纯青了。
“原说到酒吧里来松快一下,没来由又论起救国之道。”孙中山说道,“江山君与一枝君的论战才真是发聋振聩令人心目一开!”说罢端起杯子一吸而尽。
孙中山起身说道:“咱们一席快谈,就是一夜过去了。”
此时外面天色已经蒙蒙发白,今天是个阴雨天。
这时,一位娇柔,纤瘦,沉静,眼睛里时时流露出温柔,遐想和伤感的神情的女子轻步走上前来,“下雨了,先生的感冒还没好透,又是喝酒又是熬夜,别让风雨再淋了。”
说着,便把一件呢制军大衣给他批在身上。
“谢谢夫人,有你在身旁,我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啊!”孙中山先生哈哈大笑。
江山听了,敏感的有了担忧,殊不知此时病魔已经向他进攻。但他知道归知道,总不能在医院都没有检查出结果的时候告诉他,你得了癌症?
汪精卫等人也都站起身来,陪着孙中山往外走。
汪精卫边走边说道:“我打算把先生今儿这些话润色成文章,明儿先生过目,如无不可,就用明电发往各省,宣布护法政府的目的是要用“真共和”来代替“假共和”。眼下最要紧的,是护法军务。江山说得也没错,桂系军阀陆荣廷和滇系军阀唐继尧不可凭侍,他们不过是想利用先生的威望对抗段祺瑞政府,而附和护法!”
孙中山踱步走着,一边听一边“嗯”。到此站住,问道:“海军呢?”
汪精卫一笑,说道:“海军总长程壁光这人先生深知,原是先生的朋友,老兴中会会员,因此我以为海军不难说服。”说着才又徐徐走路。
“好。就是这样。”孙中山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要亲自去程璧光,磋商护法事宜。当然,庆龄你也有任务,你同何香凝君一起,借盛七小姐的这个地方多开几次上海名媛的联谊,请那些舰队军官的夫人们一起过来,借机做一些政治鼓动工作,通过她们去影响这些军官……”
劳乏了一天一夜的孙中山,兴致仍然很好。
孙中山一行人走后,江山无聊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让猩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旋转,他准备把这杯喝完就走。
就在江山准备走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美女离开了围着她的几个人,向自己走来。
…………
夏雨绵绵密密,下了个没完没了。苏州河的水满漾漾的。旧篷船像相互搀扶的大群乞丐,拥挤着塞满河道。
夏雨淅淅沥沥地飘落。天阴沉着,行人稀少。
几个打着油布雨伞、穿油雨靴的男人,行色匆匆地穿过弄堂拐过街角,在一扇紧闭的大门前停住了脚步。没等他们敲门,大门开了一条缝,几人闪身走了进去。
他们刚进院落,主人已经快步迎了出来。
主人是个年近六旬、满头白发的海军军人。他,就是北洋政府的前海军总长程璧光。
见到夜访客,程璧光抢步上前,用广东香山口音低声道:“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访客中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孙中山先生――伸手一把拉住对方,也用乡音道:“玉堂同志,我一直在盼着见到你呀。”
听到这里,程璧光神情有些尴尬。他叹了口气,说:“先生上次来访,家人不明底里,竟拒先生于门外,还出语无状,骂了先生。这实在让我……”
原来,孙中山先生头一天就曾经登门拜访,恰巧程璧光外出。程家人对中山先生怀有戒心,把中山先生赶了出去。程璧光回家后知道此事,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没想到中山先生根本不计较,再次来访。
此刻,雨还在下。程璧光忙说:“先生,外面雨大,快里面请吧。”
中山先生抬头看看飘雨的天空,笑笑说:“国民革命的事业需要海军,孙文怎么能怕水?”说罢,迈步上了台阶。
在海军中,萨镇冰、刘冠雄、李鼎新、程璧光等几乎是同龄人,早年走的道路也相差不多――都是船政学堂出身,然后留学欧洲,归国在海军中任职,并参加了甲午海战。但此后,他们的人生道路却千差万别。
程璧光大概是中山先生最早结识的军人之一了。他们的交往可以上溯到1892年前后。那时,中山先生除了与旧友陆皓东、郑士良、陈少白、尤列等往来外,新结识的同道就是左斗山、王质甫、魏友琴和程璧光、程奎光兄弟俩。当时,中山先生26岁,还是“东西药局”中的普通医生;而程璧光也不过30岁出头,他和弟弟程奎光都是广东海军的军官。广州圣教书楼后座的礼拜堂、广雅书局南园抗风轩,曾洋溢着他们探索社会变革真理的激情。甲午战后,遭罢遣的程璧光回广东老家闲居,秘密加入了中山先生刚刚创建的兴中会,并曾追随中山先生密谋广州起义。但是,广州起义因事机泄露而流产,陆皓东、程奎光等不幸殉难,程璧光也被迫逃到国外。关于这段历史,章太炎有过十分简约的记述:孙公(中山)名尚微,方有所规划,以医自隐。君(程璧光)尝求治疾。孙公即要君同任光复事,君诺之。事泄,亡命海外,而弟奎光以系狱死。故君与孙公,称布衣交。
直到1896年,程璧光才归国。他经李鸿章举荐复职。1909年,他出任海军巡洋舰队统领。辛亥革命的时候,他正好率领舰队在欧美各国访问。虽如此,他仍被起义各方推举为海军总司令。1913年,他在北洋政府中任海军高等顾问、陆海军大元帅统帅部办事处参议,后出任海军总长。
这是个不平静的雨天。雨点落在窗外的枇杷树上,时紧时慢,像鼓点儿一样敲打着,令人心意难平。
中山先生耐心地给程璧光分析了眼前的时局,他指出,府院之争也好,参战与不参战也好,只是表面现象。实质上,中国现在所面临的,乃是全体国民反抗武人的斗争,是维护不维护的斗争,是民主与独裁的斗争,是中国社会前进与倒退的斗争。中山先生充分肯定了海军将士在护国运动中的贡献,动员程璧光在上海发动海军,高举“护法”旗帜,兴正义之师,讨伐段祺瑞。
程璧光望着中山先生兴奋的面庞,心中百感交集。阵阵凉风吹来,窗外的雨似乎更急了。他叹道:“黎宋卿不听我劝。我曾以为他会另谋良策,没想到他竟动了调张勋入京‘勤王’的念头。这个辫子张,也是个包藏祸心的军阀,难道能真心维护共和?”
中山先生摆摆手,说:“不要对这些人存什么幻想。当前,必须依靠全体民众的力量,把护法斗争进行下去。现在,南方的形势很好,以广州为核心,团结西南各派力量,武装反对段祺瑞的武人,大有可为。我也将在近日南下广州,主持护法大事。现在需要的,就是海军的参加。如果海军能毅然投身护法,大事可成,民主可期,共和可真正实现!”
听着中山先生热情激动的话语,程璧光心中波澜翻腾。虽然他维护共和的心志十分坚决,也率部公开表示反对段祺瑞手下一伙军阀作乱。但时局究竟如何发展下去?国事究竟怎样才能脱危转安?他并没有十分确定的想法,甚至陷于力不从心、无力回天的苦闷之中。在中山先生的号召和领导下,全国各地已涌动起一股维护,反对段祺瑞武人专政的“护法运动”浪潮,中山先生计划的“南下广州护法”的办法,或许是一条拯救国家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