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邵北看着宿愚的视线终于转向了本应存在感极强的于珵美,“我有内门的朋友,他带我进来的。”
内门武堂就像是翳金阁,名义上虽然是内门的地盘,实际上,若是有内门弟子带领,外门弟子也能进来。不过翳金阁外门弟子比较多见,内门武堂却很少看见。毕竟外门不同峰池有自己的武堂,而内门因为人少,武堂只有一个,设立在流云峰下。
宿愚戳了戳语气冲冲的珵美。
远处传来一少年清朗声音:“邵廷,走啦!”
邵北回头一瞧,摸了摸鼻子:“那改天再见吧!遇到你真是意外呢。”
宿愚点头,心中也想多个朋友多条路,对邵廷报以笑脸。
邵北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留下了于珵美好奇的大脸:“喂喂,老实交代,你俩是什么关系?”
宿愚扶额:“能有什么关系,我自从进了这流华仙宗的大门都跟你混在一起,哪有时间搞有的没的。他就是之前在林荫峰住我邻户而已。”
“只是邻户,现在却又过来搭话?难道是想勾搭你这个内门弟子?不对他明明有认识的内门啊……”珵美低头凝思。
宿愚倒不觉着内门外门相距如何遥远,毕竟就如马拉松赛跑,前期跑的快的未必就是冠军。拿有色标签贴住外门弟子的行径简直愚蠢。
“想那么多干嘛,他也没对我有意思,不过交个朋友而已。你不好奇我的术法了?”
珵美一乐:“呦,你可愿说是什么了?”
“从翳金阁换的,步步生莲术,以动换形,徒步生莲,如何?”
“你就吹吧你!虽然不错,不过比不过我的鸾缠凤火术!”珵美一脸骄傲。
“那你倒是用出来和我比比啊!别光说不练。”宿愚挑衅道,她现在最缺的就是试手。
珵美美目一瞪:“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压箱底的我自然要留到内门小比喽,今日还有事,现下要走了,改日咱们再练吧!”
说着她一吹口哨,小猫一个挺身飞奔过来,乖巧的将球吐给了珵美。
宿愚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存储袋里摸出一个红色的香囊:“这是玉白麋香包,你一个,我一个,婉玉一个。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吧。”
珵美刚才轻松的表情凝固了,瞬间阴郁的吓人:“你去找她了?”
“没有,但是之前碰见了。”宿愚不卑不亢,主要她不觉着这事情有什么不对。
珵美脸色并不好看,却也没和宿愚发脾气,“我不要。”
说着转身就走。
宿愚心中早就有预期她的态度,倒是没太吃惊:“随便你,我就放在这里了。”
说完她比珵美还快的速度冲出了堂门,将暗红色的香囊留在了地上。红衣少女见宿愚爽快离去,踌躇良久,终是咬住嘴唇,不甘心的拿起了那个被她弃之如敝履的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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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荫峰,是从内门洞府到渊鱼峰的最近必经之道。
归真谱虽不练体,但真气较常人充盈,爬山对宿愚不再是艰难的事情,唯有巽木峰崖的纵身一跃留在了她记忆底片里。凭借百香真人的令牌,她未被阻拦的进了林荫峰,这是她进门后的再次来到这峰池。
流水沼沼,木郁葱葱。林荫峰坡半年如一日,未曾留下任何痕迹。
小道蜿蜒,走到坡半的宿愚有些狐疑的四下打量,如今林荫峰竟寂寥的连个知了叫声都没有了。茂行真人招了这么多弟子,这里竟然还能静僻至此,也真是治理得当,继而她也打消了用传讯符见一面婉玉的心思。
寄人篱下必然多有不便,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吧。
如此想着,她便匆匆疾步走过了林荫峰,从峰坡直入连绵的洞口,踏出此洞,前方便出现了一个驻台,其上便站着两人。都是身着外门服饰,修为有练气后期领事弟子。按理说来,但凡金丹真人的峰池都会有门派的领事弟子守门,算作门派任务。就算这决明真人不在其中,也得按规矩形式。
宿愚丝毫没有内门弟子的架子,上前笑面将手中的令牌递了上去。
两个领事弟子见她如此恭敬,查过她令牌奇道:“师妹,这来这渊鱼峰来作何?”
宿愚笑笑,并不多说:“真人批准的。”说着将他们还回的令牌按在了结界上,罩峰结界开出一个小口,她揖首,走了进去。
那屏障结界又复原状。
渊鱼峰池和林荫峰相差极大。结界门又开在峰中段,宿愚一进去便被浓郁的水灵气包裹住了,全身心都犹如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
她顿住脚步,慢慢体悟了身边围闹细细的水灵力,慢慢归顺在丹田处,神情惬意。
待她适应了这种灵息包围的感觉,才慢慢放开脚步,向更浓郁的地方走去。这里的灵气浓度实则对金丹真人算不上多好,但是对她一个练气四层顶峰的小丫头坚持绰绰有余。
愈走愈往深处,前面已经出现了渺渺烟气,这便是她要找的地方了!宿愚心中激动,快步向烟波发源处走去。
泉水潺潺声渐渐传入耳帘,她拨开眼前枝桠,果然见到了那雾气氤氲,几丈宽的温池——小灵泉。
存储袋里的水元珠早在进入渊鱼峰之时便躁动不已,宿愚这才翻手将之放出。水灵珠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姿势完美,连个水花都没溅出。碧水微澜,不久就又浮上水面,上下漂浮着环游起来。
宿愚想了想,从存储袋里又掏出了一个一掌大小的耦合色香膏,放在了手掌大小的入泉口,一时间馨香缭绕,馥郁蒸腾。
她除去衣袍,裸|身坐进了热气蒸腾的泉水中。完全无需担心会有人闯入,因为此地若无令牌,那大山结界可不是金丹以下之类能进出自如的。
宿愚皓白的小脚一触及到水面,酥麻舒意便从那一点向上扩散,待她坐入水中,那浑厚灵力便顺着她的脚心奔向她的体内,不用她催动真元便自行开始了修炼。而这等修炼却全然不似宿愚平日打坐的那般,而是充斥着舒爽。
未过多久她便头也没入其中,全身心贪婪的吸纳着灵力,夹杂着冷冽的香气,体内生生不息的运转着大循环,进入了忘我境界。那带着温热暖意的波流渐渐俞行俞快,丹田内疯狂的吸纳着灵力,最后几近飞速,胸口满涨的像是要溢出来,却不觉痛苦。
就像一个吹胀的气球,增加一分一毫都会破裂。宿愚紧紧的压住那个临界线,却全然不见效果,灵力仍在暴涨,冲击着她的大脉。抑制不住了!
啪!明明觉着身体被温水煮青蛙般撕裂,现下却柔和的像是躺在水里。
水里?
宿愚似感神魂出窍一般,往日种种眼前走马灯般掠过,似抓住了什么,却在张开手掌之际飞速遁出。
再一回头了无痕迹,宿愚心中疑惑,不知自己是进了什么空间,雾蒙蒙的一片,却和她的记忆镜像众合,她看到自己不耐烦的应对金小宝,“我何时想做你徒弟了?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应付迦兰重十八时,谄媚又狗腿的笑容:“少爷,小人这里有样东西,能让您不用女人却比有女人更加舒坦......”十八喜悦跳起,场面却忽换。
变成了她漫不经心的看着于珵美侃侃而谈,“你可知道为何?那负责入门选拔的长老并非金丹真人,而是个元婴真君——鸿有峰乐康……”说着说着,那水纹又龟裂在珵美年幼时仍显青涩的面孔上,一晃又成了巷口那小摊老板,拿着那装着沉香雪菊的盒子,将之推向宿愚,却又一闪身背着包裹跑走了。
最后所有画面越来越模糊,疯狂扭转变成了一个漩涡,汇聚成了她入门试时写下去的那个“心”字。
宿愚伸手碰触,却见镜面忽的消失。黑暗中水流声忽大忽小,不停的滴到一块石头上,不知是过了多久,几百万年或者一瞬间,那块石头已将变成了沙子随着河流冲向了大海。
水。
滴答。
宿愚灵台一片混沌好似被和那河流一起冲走了,登时清明非常。长久以来心中的壁垒,忽的崩塌。
她从未有过道心。因为她未入道。
所有幻影都是流于表面的敷衍,实则她的内心,被束缚在了体内。从未向任何人展示。巴结十八,就算被给予好处也只是将之待如牲畜忽悠;看似关心珵美婉玉,实则一直以来她都将其当做了终将过客的路人,只有吵架破裂那一刻,才稍稍考量;不想要当小宝徒弟,百般推脱却从不以真心待他,自然得到的也不如意。
而实则,她却并不重视任何人包括自己,她好似将这场梦一样的经历看做了镜花水月,不爱,不入世,不留恋,不痛苦。以为不入红尘,便能不沾因果,独上木桥,兀自修道。却没想到虚幻并非过错,过错在于将虚幻当成了现实。天真不是错,错在把天真当成了聪明。
所以圆滑成了油滑,修道只是偏执,顾忌制约本真。思多,想多,便疏忽了内心。
一如水之柔,从来被人当做软弱怯懦。若没有主心骨,便只是随波逐流,若道心真挚,便能滴水穿石。
宿愚轻启双目,面前一片水波清华,光碧交融。
水元珠静静的在她周围旋转,划出缕缕溯流,微波浩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