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岳放缓语气,又说道:“这个世道就是这么操蛋,你们觉得黄巾可怜,就不管寿春城里二十万百姓的死活么?我们上阵杀敌,虽然是杀人,其实却是在救人,这里面的道理你们好好琢磨琢磨吧。”
王朝更迭,生灵涂炭,这个话题太过沉重。
没有足够的实力,就没有资格悲天悯人。
牛固却曲解了江岳的意思,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队头,我就知道你是好人,你是打算救下这二十万黄巾么?我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杀人就是救人,现在却觉得这句话好有道理,明天我一定多杀几个贼人!”
这货的脑回路不正常吧!
这可是二十几万黄巾,哪怕换成镇守寿春的主将朱灵,也不敢拍胸脯饶了他们的性命。
如果不是冒出来一座乾坤门,他们很快就会被朱儁和曹操杀得血流成河,尸积如山,超过二十万黄巾逃到这个时空,在朱灵的眼里也是极大的不安定因素,多半还是希望在战阵中把他们尽量杀光,省心省力又省钱。
面对牛固殷切的目光,江岳毫不犹豫的就要拒绝,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话要出口的时候却突然心一软:“生死有命,我尽力而为吧。”
没办法,面对二十万生灵,江岳实在说不出太过冷血的话,明知自己没那个能力,还是给出一个空泛的承诺。
“江君仁厚,我等拜服。”
牛固突然抱拳行礼,向江岳深深一揖。
马三饱和谭世也一起行礼,神色郑重,又夹杂着一种如获重释的轻松感觉。
唐彬微微颔首,目光中充满赞许之意。
作为黄巾余党,他们哪怕嘴巴上骂得再凶,其实都对黄巾非常同情,江岳做出承诺后,终于解开他们心里的疙瘩,对明天的战斗再没有抵触心理。
“这件事以后再说,先打好明天这一仗吧。”莫名其妙被架到火上烤,江岳一个头两个大。
只要打败张曼成,饶了这二十万黄巾的性命并不难,难的是将来如何安置,二十万黄巾就是二十万张吃饭的嘴巴,哪怕只是放粥赈济,养活他们也需要一大笔钱粮,哪怕江岳身家丰厚,在二十万这个庞大的基数面前也变得微不足道。
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江岳把这件事放在脑后,带着部曲回到寅宾馆。
迈进寅宾馆的大门,丁斐还在院子里不停的绕圈,一脸焦灼的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不知道在嘀咕什么,正在为他的发财大计着急,没有注意江岳等人已经回来了。
了不起!两个多时辰一直在这里转圈,如果套上磨盘,足够磨出两袋面了。
看着丁斐过于投入而扭曲变形,甚至有些狰狞的面孔,江岳突然想起后世里的一句话——成功者都是偏执狂,丁斐对金钱如此偏执,可惜生错了年代,如果把他放到后世的商品社会,发达是早晚的事情。
突然间,江岳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要想解决二十万黄巾的安置问题,丁斐也许是一把现成的钥匙。
“黄巾既来之,我等则安之,斐公纵然万般焦虑,也于事无补啊。”
“你不懂,做生意和行军打仗一样,时机稍纵即逝,老夫在寿春多耽搁一天,就少赚了一天的钱,真是心痛的流血!”
“做生意嘛,不必拘泥常形,而以顺水推舟为上,二十万黄巾来攻寿春,其实也是一个难得的商机。”江岳露出蛊惑的微笑,再次进入高人模式。
“哦,不知江君有何教我?”丁斐猛然站住身形,目光炯炯的盯着江岳。
“请问斐公,曹丞相治下如今最缺什么?”
“那还用说,当然是精兵猛将,还有征讨四方所需的钱粮,各种能臣干吏也是多多益善……”
“斐公说的不错,但是除了这些之外,曹丞相最缺的还是丁口,这二十万黄巾送上门来,其中一多半都是青壮,如果把他们送到许都,一来是大功一件,二来曹丞相也不会让斐公做赔本买卖……”
在曹丞相的那个时空里,三国乱世已经持续到建安十四年,北方各州饱经战火蹂躏,人口锐减,很多地方都变成了赤地千里的无人区,连正常的农业生产都维持不了,曹丞相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只好大力推行屯田制,让大批的军队放下刀枪,重新拿起锄头种地。
如果把这二十万黄巾送到许都,曹丞相有的是地方安置他们,比如洛阳曾被董卓一把火烧成白地,然后又经过李傕郭汜的烧杀抢掠,侥幸不死的百姓都逃到其他地方去了,几乎千里无人烟,把这二十万黄巾送去洛阳屯田,这个城市很快又能恢复元气。
丁斐目光闪烁,颇为意动的样子,但是思索片刻后,又摇了摇头。
“这二十万黄巾都是贼兵,正在攻打寿春,岂会束手就缚?”
“他们不肯投降,就打得他们投降,二十万黄巾全抓到不太可能,抓到个五万八万的应该不难,斐公啊,我今天告诉一个秘密——打仗才是天下最赚钱的生意!”
江岳笑道:“黄巾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又困在淮河和淝水之间,一旦战败,绝大多数都逃不掉的,只能乖乖被俘,正好送去许都。”
“就算你们能打赢这一仗,也抓到好几万黄巾贼,但是千里迢迢的,怎么把他们送到连岗聚?”
丁斐还是觉得江岳的计划太过异想天开:“哪怕向朱灵将军借兵,用二三千人马押送十万降卒也太过冒险,路上万一出了纰漏,被这些黄巾再次逃散,我等都担待不起!”
“这个简单,你只要能够说服朱灵将军,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我自有办法把他们送去许都。”
江岳的语气充满自信。
丁斐半信半疑,犹豫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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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黄巾的前锋部队逼近到距离寿春三十里的远郊。
张曼成的中路军攻打附亭,朱灵在头天晚上也向附亭派去一千援兵,并且给他们下了死命令,务必要坚守一天一夜,把张曼成死死拖在附亭,否则全军问斩。
黄巾的左路军以韩忠为主将,在午后时分进入八公山地界。
韩忠是张曼成麾下的得力干将,这次受命统帅黄巾左路军,沿着淮河南岸向寿春进军,他的主要任务是屏蔽张曼成的左翼,防止淮河北岸有敌军的援兵赶来,同时还要配合中路黄巾和右路黄巾,形成三面夹击的攻势。
按照张曼成的命令,韩忠和右路黄巾应该先走一步,比中路军的行军速度更快一些,抢先堵住寿春的东西两侧的道路,以及淮河和淝水的几处渡口,防止朱灵弃城逃跑。
张曼成虽然搞不懂乾坤门是怎么回事,却知道寿春是千里江淮的第一重镇,有意长期占据此地,作为根基,所以放弃了围三阙一之类的战术,企图把寿春的守军全歼在城中,以绝后患。
韩忠一路连催带赶,部队却拖拖拉拉的一直走不快,进入八公山地界的时候,比原计划已经晚了一个时辰。
黄巾军纪松散,韩忠麾下有两万人马,想让他们乖乖听令,准点准时的完成行军计划几乎是不可能的,一路上不断出现各种状况,争路、掉队、抢夺补给等等,每次都要耽搁很长时间,韩忠只比原定计划晚了一个时辰,组织能力已经相当不错了。
“我们韩家的老祖宗韩信,真是千年一遇的帅才,带兵竟然多多益善,汉高祖能带十万大军,也非常了不起,我只统帅两万人马,就已焦头烂额,不知道神上使那边会有多么忙乱。”
张曼成是南阳黄巾的渠帅,但是黄巾军中大大小小的渠帅有几十个,不符合张曼成黄巾四大主力的地位,所以他自称神上使,以示与众不同。
虽然以神仙上使自居,但他带兵的能力明显不如汉高祖刘邦,二十万黄巾过了乾坤门后,就在芍陂湖北岸到处烧杀抢掠,哪怕以富庶的寿春城作为诱饵,也没有把兵力完全集中起来,和韩忠的情况大同小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