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打响两个时辰之后,中军左卫依旧被寂灭军的三个营挡在战线以北三里外,对手虽然只有一万人,但打得十分顽强。
加之双方为了保证迂回的隐蔽性,选择了一片狭长的丘陵山谷,中军左卫无法全部展开,发挥出人数优势,反倒让战力更加强悍的对手占尽了上风。
因为战马风波曾被徐锐狠狠收拾过一次的左猛浑身重甲,在两个亲兵的搀扶之下艰难下马,他刚一落地,腹部插着三支长箭的战马便哀鸣一声,栽倒在地。
左猛没功夫理会战马的死活,一把摘下头盔,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快步朝临时帅帐走去。
所谓的临时帅帐其实根本没有帐篷,因为双方相遇太过突然,王懿的亲兵们根本没时间搭帐篷,只是圈出一块空地,将地图和令箭往上一放,便将此地当作了临时指挥所。
左猛回来的时候,王懿正在地图前仔细斟酌战局,见他走到近前才抬头问道:“战况如何?”
左猛一把将头盔砸在地上,悻悻道:“娘的,就没见过这般难缠的对手,正面的隘口明明也就两百来人,末将着三千人带人冲了三次,愣是被他们打了回来。
现在他们沿着丘陵品字形交替布防,还不知道已经架起了多少道防线,不往里面填个三四千条人命根本别想过去。”
王懿对左猛所说丝毫没有意外,寂灭军的名头虽然不如黑旗军响亮,但好歹也是三支武陵亲军之一,每一分威名都是在战场上用鲜血换来的,要是真那么好打才叫奇怪。
“看来对方是想把咱们硬拖在此处了。”
王懿眯着眼睛喃喃自语。
“他们就是打得这个主意!”
左猛愤然道:“眼下我军气势正盛,但不可持久,何况还要与西线的黑旗军抢时间,他们拖得起,咱们拖不起啊,实在不行也只能不顾兄弟们的性命,发动强攻了。”
王懿摇了摇头:“若是发动强攻,就算真的突破了防线咱们也不剩多少战力,还谈什么迂回包抄?”
他略一沉吟,问道:“咱们眼下的伤亡如何?”
左猛道:“这些日子一来,虽然打了几场硬仗,但咱们撤的还算及时,后续又抓住时间充分修整,真正的伤亡不过数千,眼下主力尚存。”
王懿点了点头道:“把攻势缓下来,做做样子就好,最重要的是保证咱们拥有充沛的力量,决不能把老本都赔在这里。”
左猛一愣:“可大帅要咱们不惜一切代价突破封锁,这……”
不等左猛把话说完,王懿便摆摆手道:“没用的,咱们被堵在这,便等于奇袭的计划已经泡汤,就算强行突破封锁,立刻便会有另一支人马来过来阻截,到头来不过是徒增伤亡而已。”
左猛张了张嘴,原本想说:“就算这样也能给寂灭军造成压力,帮助大帅扭转战局。”
但他见王懿似乎另有主意,最后还是忍住没把这句话说出口来。
王懿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指着地图道:“你来看!”
他的手指顺着标注出的战线一路往下滑,最终落到了一个不起眼的隘口上。
“敌人的主帅很厉害,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判断出眼下的局势,并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寂灭军沿着河谷丘陵不断收缩防线,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这个山谷。
我军要想全面突破寂灭军的防线,甚至彻底打垮寂灭军,就必须先突破这个山谷,但是寂灭军不仅在山谷两侧囤积了重兵,而且回回炮阵地就在附近,一旦我军发动猛攻,必然招致敌军的强力反扑。
除此之外,虽然眼下战场形势十分混乱,但本帅料定寂灭军一定会在山谷附近埋伏伏兵,只待我军攻势受挫,立刻便会发动反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一次冲锋就能逆转攻守之势。
因此,我军要想尽快拿下山这条谷防线,至少需要集结七万人发动总攻,而且还必须保持攻势不断,以避敌军反扑。
可是本帅在战前便说过,咱们眼下虽然投入了将近三十万兵力,但为了扩大战线,逼迫寂灭军分兵防守,我军的三十万人就好像洒豆子一样分散在战场上,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对山谷防线发动有威胁的进攻。
现在战局变成了添油战,双方比拼的实际上是消耗能力,而我军却没有余力亮出真正致命的尖刀,这样下去结果可想而知。”
“肖大帅不是说会有援军么?”
听完王懿的分析,左猛说出了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
王懿却是冷笑一声道:“援军?除了实在不堪用的边军,圣上几乎把能调动的军队都给了东西两条战线,甚至几乎放空了草原,现在就是圣上自己都拿不出一兵一卒,哪里还有什么援军?”
“可肖大帅不是说……”
“那是为了稳定军心,让咱们这些将领心中多些希望而已,要说援军怕是只有徐锐那不知藏在何处的数百残兵败将。
嘿嘿,他们就算真的驰援而来,怕是还不够南朝人塞牙缝的,又能起什么作用?
何况徐锐一向奸滑,让别人做替死鬼,自己背后渔翁得利他最拿手,眼下战况如此激烈,我看他根本不敢来。”
左猛闻言顿时大惊:“如此说来,我军岂不是注定要败?真不知肖尚书得了什么失心疯,竟然丝毫不顾大帅的意见,孤注一掷发动此战,唉……”
王懿冷哼一声道:“这还不清楚么,肖进武分明就是和徐锐穿一条裤子,徐锐说往东,他便往东,徐锐说往西他便往西,殊不知徐锐小儿才打了几天仗,还真把他当成兵圣了!”
“又是这个徐锐?这小匹夫狗仗人势,根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奸猾小人,肖大帅误信奸人,误国误民,等老子回到京城,定要到圣上那里告他一状!”
左猛愤愤地说。
王懿摇了摇头:“等回去?若是此战败北,我大魏必然亡国,到时候圣上在何处都还不知,你又要去向何人告状?”
“这……”
被王懿一说,左猛顿时面皮一紧,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大帅,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左猛皱眉问到。
王懿冷笑一声:“办法自然是有,本帅有一计,不但能令大军绝处逢生,而且说不定还能一战鼎定乾坤。”
“哦?大帅还有何妙计?”
左猛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急切地问。
王懿四顾一周,抓起左猛的手腕,压低声音道:“很简单,既然山谷防线才是关键,我军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打,那我中军左卫为何不去啃下这块硬骨头?
我军五万人马若是能保留足够的战力,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脱离战线,奔赴山谷防线一战而下,便是此战最大的功臣!”
这一战的确是徐锐一手谋划的不假,可王懿却能看出山谷防线才是此战的关键,只要拿下这条防线的是他,便能把徐锐的桃子摘过来,无论徐锐做了多少努力,都会变成他的嫁衣。
左猛一惊:“大帅您不是说山谷防线极为难打么?”
王懿笑道:“对别人难,对本帅却未必,连你都想不到的事,寂灭军又如何能够想到?我军若真的能够突袭而至,攻其不备,胜算超过八成!”
“这……”
左猛犹豫地说:“大帅,若是我军贸然脱离阵线,便等于将后方大营暴露在敌军面前,到时候若是中军被敌人端了……”
不等他把话说完,王懿便狠狠地横了他一眼,令他把后半截话吞了回去。
王懿冷笑道:“眼下几乎所有主力都在前线,即便被寂灭军端了我军大营,也不过是死一个肖进武而已,只要我军能攻克山谷防线,扭转战局,一切都是值得的。
泾阳之战时徐锐能用朝廷的三十万大军当作鱼饵,把北武卫两万残兵带回北国,我为何不能牺牲一个肖进武,换我大魏一线生机?
你放心吧,即使肖进武知道此事,他也会乐于牺牲,何况就算他反对,圣上为了江山也必然不会反对!”
“大帅……”
闻言,左猛眼皮狂跳,王懿的话无异于明说要谋害主帅,这在军中可是大忌。
王懿见他还在犹豫,顿时冷下脸说道:“怎么,你忘了当年徐锐是如何羞辱于你的了?那日我刚刚接你出营,肖进武后脚便来给徐锐擦屁股,丝毫没考虑过你的感受,现在你倒怜惜起他来了?”
左猛本就是个刚硬之人,做事不顾后果,当日之事又是他的一生之耻,无时无刻不想找回场子,现在被王懿旧事重提,一股热血顿时涌进脑袋,最后一点顾虑终于烟消云散。
“好,大帅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左猛咬了咬牙,恨恨地说。
王懿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哼,本帅也是给过你们机会的,既然肖进武和徐锐非要自作聪明,便怪不得本帅心狠手辣,一将功成万骨枯,本帅便要踩着你们的枯骨往上爬,你们到了鬼门关可不要喊冤!”
王懿在心中嘀咕一句,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