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知道它会槽糕成什么样子。
琢玉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了这一点,白衣剑修满身是血,那身白衣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口子,有的还在不停的往外渗着鲜血,有的却是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白色的骨头碴子,而那白衣剑修却是微微举着剑,她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麻木的抵挡着身边不断袭来的各种攻击。
琢玉微微撇过头,有些不忍再看,他下意识的去看身边问渊的表情,却发现她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是琢玉还是捕捉到了,那双一向透彻的眼睛里,有一抹稍纵即逝的悲伤,这悲伤似乎只是一闪而逝,却还是让看到的琢玉感到喘不过气来。
别哭!琢玉差点忍不住说出了这句话,但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了,因为身边这青衣人依旧站的笔直,像是永远不会被击倒,……她其实并不需要谁来安慰,就像她自己说的,都过去了。
千年了,但是那时候的一刀一剑,每一道伤口都像是割在心上,现在想起来,依旧会隐隐作痛,问渊静静地看着,看着那被血染红的白衣,来自仇人的利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最亲近的人,他们毫不留情的想要你死,理由很简单,为了这传承不败的家族,这一切多么可笑,毫无血缘干系的为你魂飞魄散,最亲最近的却让你遍体鳞伤。
再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威严的府邸,那牌匾上写着两个硕大的字,唐府,修真界第一大修仙家族唐家……她早已抛弃了过去,也被过去抛弃。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琢玉有些担心的问道,再这样只是抵抗,而不反击,她必死无疑,但是……她真的会对自己的亲族下手吗?
“流亡人间,举世皆敌”,问渊默默的回了一句,或许是察觉到琢玉眼神里蕴藏的担心,紧接着又补充道:“别太担心了,无论如何……都不会死的。”
琢玉这才反应过来,问渊现在站在自己身边,这就说明过去的她不可能会死,琢玉觉得自己简直是为问渊操碎了心。
用无法言喻的眼神看了问渊一眼,琢玉从来没想过这个人也会有这么悲惨过去,在他的印象中自从遇见问渊以来,她从来都是胜券在握,极冷淡也极强大。
“这次是我连累了你,我太轻敌了。”
“你……”,琢玉有些怪异的说道:“不必这么说,你也不知道那妖魔会潜伏在那人身上。”
问渊居然向我道歉了!
居然向我道歉了!
道歉了!
琢玉的脑子简直要炸了,尽管眼前的问渊依然是冷着一张脸,但这丝毫不能影响琢玉心中的激动之情。
看琢玉发癫,问渊有些无奈,她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她心里明白,琢玉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他真的是这个癫狂的性子,这个神灵的性格其实格外冷静,不过……就算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不能这样不顾仪态啊!
琢玉不住上勾嘴角的样子,让问渊不忍直视的转过了头,心里那些沉重的往事倒是真的淡去了不少。
“走吧!和我去里面看看。”
问渊招呼了琢玉一声,就开始往唐府里走,她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困扰了她上千年,今天……或许可以将这个疑问揭开了。
对于问渊来说这里的景色何其熟悉又何其陌生,一别一千年,这个地方在过去的无数个夜晚曾无数次的在她梦里出现,但每每梦到来不及细看,又让她恍然惊醒,何其可恨又何其可爱。
往着记忆里熟悉的地方走去,问渊朝着唐府的东南方行去,一路熟门熟路,像是这一千年来……从来不曾遗忘过,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墙边有个小池子,清泉一派,开沟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问渊记得自己幼时常常抱着小狗在这竹林下纳凉,或是和兄长在这小径上玩耍,那时的年岁端的是无忧无虑,前半生这一千年,除了在昆仑和师姐、师兄他们一起学剑的日子,就只有这段日子最为快乐,以至于……久久不能忘怀。
只是,那小狗早已死去,不比灵兽,凡狗的寿命总是很短的,纵使在昆仑时问渊尝试着给它喂了一些灵药,它还是没有活过问渊成年,至于兄长……已是一千年不见,不知可否安好。
这院子里连一个人影也无,琢玉颇为奇怪的四处打量了一会儿,但看问渊脸上的追忆之色,琢玉的一腔疑惑也只好咽进了肚子,不敢打扰问渊。
走了没多久,就到了院内的房间处,在一房间的门口,问渊忽而顿住,伸出一双修长如玉的手缓缓抚上门下方那不知被谁刻上的映雪、映辉两个名字,这字迹潦草,像是小孩随意涂鸦,辉字还少了一笔。
记忆一时间纷至沓来。
小女孩拿着小刻刀,格外郑重的将两个名字一笔一划的刻在雕花木门上。
‘哥哥,你看,我把我们的名字都刻在书房门上了’
‘爹爹发现了一定会生气的’
‘那怎么办’
‘要是爹爹发现了,你就说是我刻的,你千万别说是你自己’
‘汪汪’
一条黄色的小奶狗围着两个窃窃私语的小孩团团转着,像是在好奇他们在说些什么。
*
推门而入,书架前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书帖,并数几方制作精良的砚台,还放着一个雕工精美的笔架,笔架上插着许多名家制笔。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青瓷花缸,养了几尾金鲤。
问渊走在书案前坐下,那时母亲就立在书案旁磨墨,一边笑着看向这边,看父亲一笔一划的教自己和哥哥临帖……终究是回不去了。
问渊轻轻抚了抚衣袖,眼里带着一种冰冷清醒,那青色的衣袖上赫然沾着些墨色,问渊毫不犹豫的起身,而后转身离开。
看见那墨色,琢玉也是面色一凝,而后他立即伸手去摸桌上的砚台,却是直直的穿过了砚台,这下他的脸上立马青黑了一片,但看着问渊一副冷静的样子,他也就放下心来,想必她是早有注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