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五龙潭“秦家铁铺”,罗士信脱掉衣服赤丶裸着双肩,风箱被拉得快散了架,他脸上汗如雨下,双手依然疯狂一伸一张拉动风箱。
红嫣嫣的火舌冲起炉口一尺多高,犹如一条大蛇倏然吞吐蛇信,炉内的石料已全部去除渣滓,料水被烧得通红,和炉火几乎融为一体。
秦琼和秦父二人也甩掉了衣服,光着膀子高高举起大锤,脸上挥汗如雨,胳膊上的皮肉鼓鼓囊囊翻滚如虬。二人将力气发挥到极致,似乎就要冲破皮肤,下一刻就“砰”的一声暴裂开来。
每隔一会,秦父就凑到炉前看一看炉内的材料烧得怎么样了,火候是否到了满意的程度,他的眉头一直紧锁,片刻也没有舒展开过。
李栋深刻知道,费尽千辛万苦,自己一心想要的这把剑,已进入最后紧要关头,是否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恰在此时此刻,武侯带领着一哨人马赶到铁铺前,他骑在马上七个不服八个不愤儿一百二十个不含糊地叫嚣道:“秦爱秦季养!刺史有请,请跟我们走一趟!”武侯所说的秦爱就是秦琼的父亲,字季养。
秦爱听到武侯放肆地叫嚷自己的名字,微微有些吃惊,看了看李栋,神色左右为难。不早不晚,偏在这个时辰赶到,这不要人命么?
现在就此停手,前功尽弃不说,能不能再次把这材料锻烧到眼下这种精纯的程度,谁也不敢打保证。可不停下来,惹火了武侯事小,惹怒了刺吏大人,以后在齐郡就没有片刻宁静日子可过了。
武侯的叫嚣,李栋也听到了,再看看秦父的为难表情,他知道该来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来的也忒不是时候!
李栋冲秦父点点头,意思要他继续手上的活计,外面的事情交给自己来办。秦琼也是忧心忡忡的,似乎十分不放心,见李栋挺身而出,也只能这样了。
顺手从店内抽一把尺余长的铁钗,李栋闪身跳到铺外,挡在武侯面前,拦住不使他们进入铺内。
“鬼哭狼嚎什么?哭丧的么?”李栋将手里的铁钗一摆,拉下一张俊脸,毫不客气训斥那些武侯们。
武侯头头骑在马上,四下瞅瞅手下的这些人,一脸的十万个为什么。他骂的什么?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平时都是我们欺负别人,什么时候沦落到被别人欺负的地步了?
那武侯把手里的兵器相互撞击一下,呛啷啷一声巨响,怒道:“哪里跳出来的山野村夫,猪狗不如的田舍汉,我们可是奉命而来!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李栋后退半步,一只脚朝前,一只脚殿后,将手中铁钗探出半尺,护在胸前,一只手伸向身后。前进一步就是攻击,退后一步就是防守。这标准的“弓步”,形如一个飞翔的大鸟,非常有气势也十分美观。
敌众我寡,形势严峻,并且秦家父子打制兵器到了千钧一发之际,万万不能受到丝毫的干扰。不要说奉刺史之命而来,就是隋炀帝本人来了,李栋也敢拦上一拦!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郡丞张须陀听说过吗?”李栋反问那武侯道:“我可以请他出面担保,秦家铁铺与你们半厘钱的关系也没有!”
武侯头头听了微微一怔,继而张狂哈哈大笑,神情之间非常得意。身边随从也笑得全身乱擞,似乎李栋所说跟一个弥天大谎似的。
“张郡丞我们当然知道,可你这个村夫怎么会识得他?就凭你也佩?何况郡丞位在刺史之下,他怎会因你这个村夫而与刺史顶牛对着干?滑天下之大稽!给我拿下!”
话声刚落,那武侯将手中陌刀朝李栋一指,一众小武侯闯将上去,把李栋围在中间,诸般兵器刺到李栋身前三尺之内,形势立即变得十分危险。
手中铁钗晃了晃,李栋毫不畏惧,心道:多少枪林弹雨都闯了过来,就凭这几个毛手毛脚的小兵崽子?还想将我拿下?
不过对方人多,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他们闯进铺内,扰乱了秦琼等人的心思,先前的心血就白费。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眼前这武侯既是头头,又骑在马上,何不从他身上下手?
想到此处,李栋先下手为强,猛攻数招,逼退身前诸人,双脚在地上一用力,一跃而起,径直扑向马背上的武侯。
欺身到马前,把铁钗使劲刺出,插在马腹下,鲜血登时流了李栋一手。
那马遭此重创,负伤甚重,忍受不了腹下巨痛,稀溜溜一声惨叫,前蹄高高扬起,撒下一泡便溺,竟将那武侯从背上颠落其上,撒腿狂奔而去。
那武侯摔落地上,在地上一滚,全身沾满马尿马粪,站起身后不怒反喜,扭扭捏捏朝李栋奔来,嘴里娇声娇声嚷道:“哎呀!我的小亲亲,再来一下嘛,好舒服哦!”
起初李栋闹不大明白,此人为何须臾间神情大变,霎时就明白了,他竟然有被虐狂的倾向。被自己虐了一下,奔过来反想再被虐下。
他全身沾满马尿马粪,臊臭难闻,就是他的部下也躲闪得远远的,不敢凑到近处。何况李栋正要找他的晦气,怎会让他近身?顺手拎起地上一块石头,嗖然朝他袭去。
那人正被砸中下巴,登时血流满面,双手紧捂嘴巴,眼睛扭曲起来,显是痛疼无比。再也发不起臊来了。
见头头被虐得面目不分一塌糊涂,那些武侯执着利刃再次将李栋团团包围。
这次他手中没有了兵刃,只能赤手空拳与武侯展开厮杀。
一名武侯从他背后悄然袭来,试图将李栋一招袭倒。李栋忽觉脑后生风,知道有人悄悄偷袭,头也不转,抡圆了胳膊,朝后面就是一记老拳。
“啪!”一声响,李栋的巴掌正中那人胳膊,那人手中兵刃撒手而飞,李栋这才鬼魅一样转过身来,朝那人脸上就是狠狠一巴掌。
那人脸上立刻肿涨起来,形如蒸馒头的发面一样,嘴角鲜血像一条蚯蚓,蜿蜒下流,滴在胸前衣服间。他捂着脸撒腿便逃,不逃能行么?还想再找揍?
其他武侯一见情况对自己不利,纷纷后退,将身后的弓箭拿在手中,搭弓射箭,准备用箭对付李栋。
在这生死紧要的关头,铁铺内秦琼父子锻造兵刃也到了最后一刻。此时火炉内的火苗腾起三尺来高,可秦父仍觉火候还差一层。最后只得紧咬牙关,拿起一把短丸,朝自己胳膊割了一刀,把胳膊上淌下的血迹,流进火炉内。
火炉正炙热到极点,鲜血滴下以后,“轰!”地一声,升起丈许高的火苗,将铁铺屋顶都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