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丘县,城墙巍峨,每隔几丈便有一个箭楼和了望塔。
章丘城外沟渠纵横。南部山区高约千米,中间沃野千里,而北部低洼多水,黄河和小清河是境内最大的两条河流。
负责警哨的斥候,手执武器站在了望塔内,闲得不知道干什么好。忽然发现远处山坡上旗帜飘扬,紧接着一支队伍出现眼前,漫山遍野的潮水一样,黑压压向城下迅速攻来。
斥候头头大惊失色:“糟糕!有敌情!”
提前准备的木炭,堆放在哨岗旁,他们慌忙抱过来,把木炭点着。木炭烧到旺盛时,折一些青枝绿叶,打来一大堆绿草,盖到炭火上面。
新鲜草叶和树枝水分大,很不容易烧着,再加上一些牛粪和狼粪,保持烟不分散,便腾起一阵浓浓白烟。浓烟如一条狰狞巨兽,曲折蜿蜒城墙上空。
附近县城的府兵们见到浓烟升空,知道章丘城遇到敌情了,或快马加鞭赶来救援,或提前布置兵力做好防备,不致被突然袭击的义军打得惊慌失措。
这就是传说的“烽火狼烟”。
约半个时辰,章丘城东西南北四座城门上空,都腾起一股浓烟。大概知世朗出兵迅速,将四个城门都围了起来。看阵势势必要将章丘城一举拿下。
狼烟滚滚之时,早有一名府兵一路连滚带爬,跑去县衙内给县令报信。
见府兵惊慌失措,县令陆离儿脸色一沉,怒道:“为何慌慌张张?不成体统!”
府兵战战兢兢,单腿跪地,抖声回说:“启禀明府,知世郎带领大军,已攻到章丘城下,还请明府定夺。”
“啊!”陆离儿晃了晃,手扶门框才稳住身体,强作镇静问:“贼军来了多少?”
“禀明府,县城四门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正埋锅造饭,看攻来的形势,约有十万人马,一定会在晚上攻城的。”报信的府兵回话时声音响亮,这会已经镇静下来,没有刚进门时那么紧张。
紧皱眉头,陆离儿朝外猛然一挥,催促报信的府兵:“来得太突然了,我们毫无防备,快传县尉、县丞到府衙议事,不得有误!”
陆离说到最后,声音也抖成一团。事发突然,城内府兵被圣上征调十之七八,去攻打辽东了。现在贼军围困章丘,城内兵员不多,粮食也缺乏,一旦开战,城池就危险了。
报信的府兵答应一声,一溜烟跑出府衙,去给县丞和县尉报信去了。
这个时候,许多普通百姓也得到消息,已经乱作一团。有收拾金银细软准备逃跑的,有捶足顿胸叫苦不止的,也有蠢蠢欲动潜出县城准备投靠知世朗的。
高高的县衙围墙外,有五六个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仍然兴致勃勃玩着扔石子的游戏,看谁扔得远扔得高。
一名身量比他们稍高,看上去有十四五岁的男孩,不知从哪钻出来的,来到他们身边。他捡起孩子们的石子,没头没脑使劲一扔,不料却把石子抛入县衙内。他嘴里还说:“找死啊!还不赶快回家,县城快被攻破了!”
县衙内突然传来一声怒吼:“谁扔的石子?真是狗胆包天,快给我拘唤了来!唉哟!”
几个孩子拉拉扯扯的,扯住那名大男孩的胳膊不让他走。“大坏蛋!你赔我们的石子!大坏蛋,你赔!”
眨眼功夫,县衙内闪出几名如狼似虎的府兵,来到孩子们身边,不由分说,把几个孩子夹在胳肢窝里,甩开大步回转县衙。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年龄稍大的男孩,虽被掳在怀里,脸上仍没害怕的表情,反倒十分平静,在府兵怀里不像其他孩子哭闹挣扎。
“这话你留着和明府讲吧,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由不得你到处撒野。”一名身材高大的府兵,把那孩子夹得更紧了,说话间来到县令陆离儿面前。
“跪下!”府兵如狼似虎把孩子们纷纷按在地上。
孩子们正是绕父母膝下顽皮撒欢的年龄,哪见过这种阵势,吓得哇哇大哭,鼻涕和眼泪把稚嫩的小脸蛋抹个满堂彩。
只有年龄稍大的孩子,一点也不害怕,冷傲挺立原地,打量府兵会折腾些什么。
府兵们侍立两旁,中间坐一中年官员,身形微胖,一只手紧紧捂着额头,手缝流出鲜艳血迹,不住的嗞嗞叫痛。
大些的孩子心里一怔,心说坏了,坏了坏了,刚才扔出去的石子,怎么就把他给砸了!这下闯大祸了,倒了霉了。他的眼睛飞快转动着,显是想着应对的方法。
一名府兵在这名孩子小腿踢了一脚,他没有提防,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刚跪到地面,孩子用手一撑,又从地上挺身起来,拍拍沾的少许灰尘说:“无缘无故干吗下跪?”隋唐时期百姓见官并不需要下跪,这些府兵也就是欺负他们还是孩子,故意侮辱他们才这样。
陆离儿听了,对府兵吩咐:“算了,他们还是些孩子。”他手捂伤口,蔑斜眼睛打量面前的孩子们,用威严的声音问道:“刚才的石子,是谁扔进县衙的?”
孩子们一听,齐刷刷看向大些的孩子,嘴里抽抽噎噎的,只是不敢说出来,他们都被吓尿了。
见所有的孩子都指证自己,大孩子还是不慌不忙,沉着说道:“没错!石子是我扔的。可隔着那么高的院墙,我哪能看到里面的东西?明府站的地方不对,纯属巧合,纯属误中,如有雷同,切莫当真!”
府兵心说这不是歪理么?你把人砸伤了,还埋怨别人站的地方不对?二话不说,朝那孩子的腿上又踢了一脚,说道:“不好意思,本来不是踢你的,我要踢的是空气,是你站的位置不对。”
陆离儿更生气了,把我砸得血流满面,我还没有追究你,你还有理儿了?看不到县衙里的东西?我乃堂堂七品县官,在你嘴里怎么就成东西了?
捂着伤口的手在案上重重一击,正要命人把大孩子胖揍一顿,外面闪进来几个人。刚才报信的府兵去而复返,身后跟着县丞和县尉。
他们进了县衙朝地上跪着的几个孩子看了一眼,疑惑地朝陆离儿看去:“明府,这怎么回事?你头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被那些叛贼的流箭误伤了?”
陆离儿也不好意思说被孩子砸伤额角,忙回说:“邹平王贼聚众起义,率领十万大军攻到我们章丘城下。圣人攻辽,府兵被征调十之七八。我们现在只留些老弱病残,都是些不堪一击的府兵,怎么奈何?”
保护一县平民安全,正是县尉的本职职责,忙上前一步回说:“自先皇以来,长年没有经历阵仗,这阵前武器准备得也不周全。如果开战,必定死伤无数,县城危矣!”
陆离儿忙问:“难道就没有一个周全的计策,把那知世郎击退了?”
县尉忙回说:“方法倒有一个,可现在兵困四方,铺天盖地都是贼兵,这个计策也不方便用啊!”
陆离儿眼睛一亮,追问:“什么方法?不防讲来听听。”
县尉朝左右打量一眼,沉吟片刻说道:“需要一位勇敢的府兵,骑快马冲出重围,到齐郡请郡尉发兵。到时候郡尉从贼兵身后攻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我们再从城内攻出去,这个里应外合之计,想来还是很有效果的。”
县尉话音刚落,他旁边府兵一个个往后缩,恐怕被派出城搬救兵。贼兵十万,纵使生得三头六臂,也是羊落虎群有去无回,所以人人吓得往后躲。
注:县尉相当于公安局长和法院院长,主管一县治安和户籍,下面设有法曹和户曹两个职位。本书第二卷提及的翟让就担任东都洛阳法曹,相当于公安局副局长和法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