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已经向着北天离去，深夜，繁华的街道终于也冷落了下来，只有千门寺寥寥的钟声不时打破这种寂静。
旭华挽着寒林，沿着安平街一路走，一路低声笑道：“太子妃，你那时候是害羞了？”
寒林低着头，只顾思索着刚才的事情。
这绚烂的幻蝶由神力所化，挟灵力而生，原是玄铁林之物。过去师徒之间传信，用的便是此物。而如今师父栾明早已过世，能用幻蝶引自己前往镜天湖的，难道是玄铁林之人，还是……那个久未谋面的人呢？
听到旭华说话，寒林抬起头奇怪地看着她。一双眸子清澈如水，显然没有想到旭华说的那里去，“我几时害羞？”
“哎呀，就是刚才，殿下抱着你，还……还……”旭华虽然调皮，却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只是冲着寒林霎眼。她着实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寒林这样美丽聪颖的女子，对这些事情就是迟迟不领会呢？
寒林醒悟过来，冷着脸低声斥责，“旭华，那都是做给旁人看的，不要再提起。”
那严肃的俏脸，仿佛神女尊严的塑像，再看不出一点尘世的感情。
“太子妃这可说错了。”旭华不理会她足以冻死人的神色，故作神秘地一笑，“刚才殿下可真是动了情了，旭华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他看您不愿意，这才轻易放开了手。”
“你这丫头，满脑子尽是想着这些小儿女的心思。”寒林急于弄清是何人来到京城，不愿在此纠缠，只是敷衍地嗔怪了一句。
“太子妃——”少女银铃般的嗓音拖得很长，摆明了是撒娇的样子。
“嗯……？”寒林警觉地环顾附近，蹙了蹙眉，心一软还是应了她。
旭华踮起脚，尽量直直看进她的眼睛，眉尖微微蹙着，“旭华没记错的话，您也只有十九岁的年纪罢了，为什么说的话总是这样……死气沉沉？”
寒林轻笑，低下头喃喃自语，“……我已经长大了，旭华，做梦的年纪已经过去了。”
她伸手轻轻抚着少女的脊背，又变得温和起来，“希望你将来，能够有自己喜欢的结果。”
“那你呢？”旭华摇着她的胳膊不依，只管追问。
“我？”寒林自嘲地笑了笑，带了点失落的意味，“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祈天宫的族人，是没有自己的选择的？”
旭华被噎住了，寒林说的没错，而且，她如今的确也没有什么选择了。
渐渐出了东平门，夜色更浓。
四周静悄悄的，没半个人影。一缕薄雾若有若无，缭绕在身边。
湖边的树林浸没在沉沉的黑夜里，每一片叶子的呼吸里仿佛都蕴藏着神秘的气息。
“奇怪……人却不在这里。”寒林环顾四周，见的确没人藏匿，不禁暗暗低语。
短笺上分明要求自己来镜天湖，如今却不见人，难道是出了其他的事情？或是……自己原不该这样贸然前来？
旭华见周围虽然没人，月色却好，照得景物颇为清明，又有寒林在侧，心里也不甚害怕。一点探问的心理又作起了祟，便凑到寒林身边压低了声音，“太子妃，你们为什么一直都不做夫妻呢？”
寒林没料到她会这样问，两颊一下子红了起来，带着恼怒叱道：“你今夜怎么尽想着这些闲话？”
旭华扁了扁嘴，心里颇为委屈。在她看来，他们既已成亲，又有什么说不得的；何况现在本就没有旁人在，与自己的侍女，何必这样遮遮掩掩？
“这也算不得是闲话，你们和睦，大家见了都会高兴的。”见她动了怒，旭华急忙抿着唇赔笑，一边为自己分辩。
寒林虽然生气，但听她说的有理，便微微点头，沉吟不语。
旭华见她不再责怪，又劝道：“太子妃你看，先帝对太后不好，人们也不喜欢提起他；如今皇后虽然过世的早，陛下却还那样怀念她，大家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您本来就召人喜欢，若是和殿下十分恩爱，自然更会受到人们的欢迎了。”
有的时候，或许卑微的人们真的需要一个信仰。那不必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只需是一个高贵美丽的形象罢了，代表着世间最洁净美好的东西，给人期盼与希望。
而寒林，身为祈天宫的祭司，灵族的后裔，的确颇为符合这一点。
这一席话有理有据，生生将寒林刚才的斥责顶了回去。
不错，她留下来，本就是为了祈天宫，为了皇室的脸面。
如今日子还不久，表面上装作恩爱的样子也就罢了。可一年两年下来，若是自己迟迟没有身孕，到那时又该怎么说呢？
想到这些，寒林苦恼地摇了摇头，难道真的要一辈子留下来？
虽然觉得是自己不能逃避的责任与命运，潜意识里还是在排斥。父亲的榜样就在眼前，她始终相信，离开祈天宫也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
“别说这些了，你看，湖上月色正好呢。”这些太令人心烦，倒不如暂时搁下不想。以后的事情……其实谁也说不准呢。
月亮此时已经西沉，杏黄的光芒变得清白洁净，微微带了点蓝色。柔和的月光披在两人身上，闪着清亮的光彩。
湖边原来生长着密密的莎草，此时深冬，都枯成淡黄色细如丝线的草茎。京城地处偏南，上元时节冰面已经化了，只有枯草上还蓄着些残雪。
寒林远目湖上，湖面平静如镜，反射着亮亮的月光，仿佛水中有千万个月亮。
旭华瞥了一眼湖中的月影，又转头望向别处，一双灵动的眼睛滴溜溜转着，根本无心看什么月色。
转眼看看寒林，她却出神地凝视着湖面，连目光都变得幽远起来，似乎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旭华抿着唇，支着脸颊只管看她。拒人千里的女子，在凉凉的月色中，仿佛披着一层青白的薄纱。
一定有什么事情吧？旭华相信寒林为人是很温和的，却偏偏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一定是因为她有什么心事吧？她自己不也说过，有心事的人，是睡不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