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湄独自立在城楼上，痴痴看着远处出神，连旭华唤了她几声都未曾听见。
“湄姐，你在想什么？父皇他们都没到吗？”翟川见她出神，走上前低声询问。
翟湄这才回过身，掩起眸中的一痕失落的神情，“父皇和叔父有一些事情绊住了，尚未到来，只是阿涟这丫头，素来最喜欢热闹的，今日却不知怎地还没到。”
平日众人都被闷在皇城里，对于贪玩的孩子来说最是难以忍受，唯有佳节时候才能登上城楼看看外城盛况。
按理说，这种事情，翟涟应当最为积极。
寒林想起那贪玩的少女，眸中漾起几丝柔和，轻轻笑道：“阿涟只怕也偷偷溜去外城了。”
翟湄闻言蹙了一下眉，侧头看向她，无可奈何，“寒林妹妹，听闻此前大祭司命你接任少祭司之职，你却一味的推脱不愿……又被他罚了？”
“可不是！”旭华接的最快，一边看着寒林笑，“大祭司罚太子妃抄上百份祷辞，天明便要交与他，哪能来得及，最后还是殿下帮着一道抄的，临五更时才算堪堪抄完，要不是太子妃的字迹本就硬朗，如何瞒得过去……”
“好了，别说了。”寒林苦笑着摇头，其实商靳哪会看不出翟川的字迹与她的不同，只是懒于揭穿他们而已。
至于接任少祭司一事……她还要寻隙离开，身上积的事务越少越好，这少祭司，可是万万不能当的。
翟湄沉吟了一会儿，抬眸打量着面前一双璧人，低低叹息，“一晃十四年过去，你们又不是小孩子了。寒林妹妹，不要任性，当初那件事，已让大祭司很难办了。”
寒林走近，双手落在栏杆上，眸子阖起，轻轻摇头，“湄姐，我不记得那些了，母亲消去了我的记忆……”
她不记得她幼时是怎样离开祈天宫，又是怎样辗转到达极北，那些缺失的记忆，只会偶尔在极深的梦中浮现。
因为记不真切，所以她对于当初父亲离京那件事的态度也十分淡漠——虽然明知当时掀起了多大的波澜——不用想也知道少祭司为了一个灵族女子叛离祈天宫会是何等的罪过。
“寒林妹妹。”翟湄袖起手，往回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不论如何，不要任性，大祭司是怎样的人，你最是清楚，待他从皇陵回来……”话未说完，人已慢慢下了城楼。
这么任着寒林胡闹，似乎并不是商靳的行事风格，但她敢肯定，商靳等不了多久。
旭华听翟湄说得如此凝重，偏了头，一把拽住寒林衣袖，切切询问，“可大祭司清明祭典的时候才会回来，难道那个时候，他会比往日还凶么？”
寒林勾起一丝笑意，侧眸扫了她一眼，随口玩笑，“大祭司在皇陵祈夜，我明日去祈天宫照应，或许他老人家一高兴，回来就不与我计较了。”
旭华觉得这话大有道理，点头赞同，“旭华听芫婆婆说，过去先太后就住在祈天宫里，照管祈天宫的事务……”
“旭华！”翟川不悦地制止，他向来反感听人说起先太后商沂的事情，尤其是在寒林面前提起。
寒林眨了眨眼，低头苦笑，这么不喜欢别人提起那可怜的女子，倒不如说是欲盖弥彰。
她与祖姑姑商沂一样，也是祈天宫的嫡长女，传说中的神女转世。父亲早亡，没有其他子嗣；叔父也尚未有子息，就算将来有，只怕年纪也还小。
所以，将来承袭大祭司之位的，自然便是她，祖姑姑的例子就在眼前，教她不能不往那儿想。
“那么，大祭司选好了怎样的一条路，教我去走呢？”寒林抿起唇，低声叹息。
翟川蹙眉，扶在她肩头将她的身子拨转过来，托起她下颌，低眸看向她，“寒林，你在想什么？”
寒林轻笑一声，神色自若地望进他的眸子，捕捉到他目光中的一丝躲闪，笑得愈加意味深长，“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在走很多人走过的路罢了，难道不是么？”
这回连旭华也听明白了，愣怔地望着她，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将思绪理顺：先太后与先帝不和的事情人尽皆知，而这两位殿下表面看着虽好，暗地里却仍是不冷不热，若是有朝一日真应了自己所说……
旭华摇了摇头，极力将这些可怕的念头驱逐出去，带着哀求的神色看寒林，“太子妃，旭华不过随口说说，您不要往心里去。”
寒林转过头，背后倚着栏杆淡笑，“这些事情我并不在意，一辈子待在祈天宫中，虽然孤寂了些，也并非不能忍受。”
“旭华并不是这个意思！”旭华有些着急，一时口不择言，哽着声质问，“你们……你们到底做什么这样赌气？”
“我们并没有赌气。”翟川否认，一手扶了寒林的肩将她揽近，一手扶住她后颈。
面前逼近的身影勾起寒林一点不堪的回忆，使她下意识地躲开翟川，身后被栏杆抵住，只能将身子尽力后仰，一头长发凌空飘起，在暗夜中泛起幽茫的蓝色。
城楼下游玩的人群纷纷驻足，翘首望着城楼上的景象。
“太子妃，你小心……小心一点！”旭华惊恐地扣住栏杆，伸手拽住她的袖子，生怕她失足落下去。
寒林稳住身子，大眼眯成狭长一道，仿佛含怒的猫，冷声低斥，“你做什么？！”
“你说呢？”翟川扶着她一侧的肩，慢慢俯身下去，看着她含怒的脸，一手抚上她冰凉的面颊，出手滑而凉，如玉如瓷。
“不要，你放开我。”寒林抵触地侧过头，双手将他撑开一些，竭力不去在意脑中浮现的错乱记忆，调整着呼吸以保持冷静。
北靖门下已聚集了大群的人，不约而同抬起头凝视他们，目光满是期待，有些少女甚至已羞得埋下了头。
翟川自然看到了下面越聚越多的人群，低头附在寒林耳边，柔声劝慰，“林儿，听话。若你不想明日被人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