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林看着他缓步走出去,心中又狠狠地抽了一下,颓然倒在锦被上,泪水顺着面庞毫无知觉地留下,一只手死死地攥着胸口的衣衫,那种纠缠着的痛苦让她几欲窒息,不知道一剑刺穿会不会好受些?
这样想着,另一只手不知从何处取了柄黑沉沉的匕首,轻轻抵在胸口,她真的很想扎下去,可心中那种纠结的痛苦如潮水般浸透全身,像要将心脉扯断,连手中都使不出力气。
“不可以啊……不可以……”寒林疲惫地睁开眼,红纱的帐顶透过迷蒙的泪眼引入眼帘,刚缓解一些的痛苦又猛然加剧,手中匕首陡然坠落在一旁,她连再去拿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是祭司,不可自尽。”挣扎了许久,寒林轻轻抹着额角冷汗,翻身坐起大口喘气,那种感受似乎是一阵一阵的,这会儿稍稍缓和了一些,但额角依然有些抽痛,只能将头搁在膝上休息。
翟川在桐叶堆积的阶下立了整整一个时辰,估摸着她也该睡着了,这才放轻了脚步进去。
揭开帐子便见到了落在寒林手边的匕首,心里猛地一刺,颤声唤她,“寒林?林儿?”
伏坐在榻上的人没应声,只双肩微微耸动。
翟川小心地扶起她埋在双膝间的面庞,她惨白的脸上泪痕交叠,哭肿的大眼迷茫地望向他。
“林儿……”翟川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冷冽的女孩子竟然会哭成这样,还有这一柄匕首,她方才究竟想做什么?!
寒林霎了霎眼,有些无助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向后挪了挪,她下意识觉得,靠近翟川会令自己受到伤害。
“林儿,别哭了,睡一会儿罢。”翟川看到了她眼中的戒备,心里莫名一抽,将她往怀里揽了揽,“你怕什么?”
寒林想躲,不想被他一抱,觉得心下稍安,竟主动往他怀里蹭了蹭,但靠近了又觉心中隐隐刺痛,一时间不知是该靠上去还是躲开来,心口的抽痛一阵胜过一阵,终于忍不住低咽着呼痛。
翟川苦恼地看着怀里不安分的人,实在不明白她怎会忽然如此失态,更奇怪的是,见她这么痛苦,自己竟也心痛得很,抱着她缓缓躺下,抚着她柔弱的肩背,哑着声安慰,“林儿,别怕。”
“好痛……”寒林分明觉得不该信他,但强烈的情绪已经占据了她的理智,除了依靠紧紧抱着身边的人来缓解这种痛苦,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迷蒙中觉得有什么覆上自己的唇,温热的气息伴着咸涩的泪水一道弥散在唇齿之间,很陌生,又有一种飘渺的熟悉感。
她总算安静了下来,如同哭倦了的孩子一般沉沉睡去。
翟川缓缓离开她的唇,她的味道如同一缕奇异的芳香,分明熟悉得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何处体验过……
思索了片刻仍是想不起来,暂且抛开此事,微微撑起身子,低低唤了一声,“旭华。”
细碎的脚步声挪了进来,旭华垂首立在帘外,方才她想着两人还未吃过饭,安置了翟涟后急匆匆过来询问,不想还在廊中便听到压低的说话声,隐约还有寒林哽咽着呼痛和翟川柔声安慰,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把昨晚应做的事情挪到了这会儿。
“殿下,可要沐浴?”
“……沐浴?”翟川愣了一下,伸手揭开垂落下来的帐子,“你去请大祭司务必过来一次,就说寒林旧疾复发。”
旭华见他衣衫只些微一点凌乱,十分惋惜地摇了摇头,一路走一路叹息,“怎会不是呢?那方才在做什么?”
商靳本打算冷落寒林几日,免得这丫头缠着他闹着要离开,但在听说寒林出事之后,立刻推开手中事务,带着商桦一道过来。
寒林仍旧睡着,但并不安稳,时不时便会有惊醒的迹象,翟川只能一直将她抱着,不时安慰。
“心脉极乱。”商靳诊过脉后面色凝重,“竟比她幼时那几次更为严重。”
“可林儿四岁过后便再没有过此状,怎会再次……?”商桦父亲早亡,也自幼跟在商靳身边,对寒林的情况自然了如指掌。
商靳愁眉未展,摇头叹息,“这是残留未尽的魇咒,恰好勾了她一些难以释怀的记忆,才会来得这般厉害。”
“……魇咒?何术附着于其上?”商桦拧眉,这他倒是第一次知道,魇咒可不是什么好法术,但效用也仅仅是让人如坠半梦半醒之中,拥有模糊的意识,又无力行动,多半是要在上面附着其他术法的。
但更奇怪的是,寒林身为祈天宫的嫡女,自幼就没离开过祈天宫,被众多祭司和巫祝照管,谁有天大的本事,才能在她降生之初便在她的身上下咒?
商靳没再回答,示意他暂且退出,再次为寒林诊了诊脉,低低叹息。
“川儿,你们幼时均是由我教养,可知我为何从不让你们一道习课?”商靳说了一句很莫名的话。
翟川未答,他不过长寒林三岁,以这丫头的聪慧,补上那些课业很容易,但他们的确只见过几面而已,可以想见,商靳此举乃是故意为之。
“她虽自幼体弱,但在祈天宫有灵力庇护,自身又承有神血,病痛倒是极少。”商靳低沉的声音有些悠远,那都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可在她未满周岁之时,也就是你们第一次相见之后,她莫名面色悲戚,接着默然落泪,连她母亲都劝不住。”
寒林虽然是出了名的调皮,但只限于一些无关痛痒之处,临到平日学习术法,教导言行,她还是颇为听话的,顶多就是与商靳讨价还价一番,最后还往往是被乏了更多,半点好处没讨到。
可她那一次却是哭得怎么也止不住,别说淑旻劝不了,她眼里就像压根没看到淑旻一般。
“那……之后呢?”翟川握着寒林的手紧了紧,这的确与她方才的表现相似。
“半日后便起了烧,昏迷了数十日,间或呓语,不是呼痛,就是害怕,若非她母亲为她渡进水灵之力,不知她能否撑住。”商靳舒口气,那一次可真是把他们都吓着了,“她醒来后并不记得先前的事情,但我尽量避免你们相见,只有每年祭典上……她果然会勾起旧疾,只是渐渐缓和下来,到了第四年,便没什么异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