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未等龙溯近前,丹凤大约见得周围这一众人等也有些自觉不妥,而我正是得空挣脱开来,一开口只道,“百鸣兄,现在可真是来不及叙旧,你可知你遭困这些天来,五灵界战祸频生,你须尽快赶往陌阳渡,方才龙溯道我父皇已亲临督战,若是我父皇真的亲临阵前,灵兽长必是扛不住,你得速去助他!”
我一时着急,未及与丹凤好好言说前因后果,而丹凤闻我言立时惊怒交加,“什么?你叫孤王去救麒麟?!那该死的灵兽长早死早好,此番孤王遭此大难,也少不了他一番功劳!”
羽帝怒起,他提起灵兽长来咬牙切齿,而我心知以麒麟那厮故态,当初在莽原得遇我父皇对丹凤起杀心,他最有可能便是落井下石,那厮当初说什么青琅戒是羽帝托他交还于我,可今时一见百鸣兄态度,恐怕青琅戒必是抢来的了。
嗐,过往今时,麒麟那厮都真是该死透了。
可而今却不是细数灵兽长作恶的好时机,我连连安抚丹凤道,“百鸣兄,你先别发火,你先听我说。”
“龙衍,当初孤王在东海遭遇你父皇,他一见你将青琅交付与孤王便起了杀心,你那父皇,一路往西追逼孤王,根本不给孤一丝机会往南往九天方向,而当时孤王本即一侧羽翼受伤,不得已邻近莽原,水火灵息大动惊动了那该死的灵兽长,那厮在你父皇面前百般花言巧语,说什么他与你之间都是误会,当年都是孤王先在连云山强逼你承欢身下,后来孤又死缠烂打骗你歃血结盟,自始至终都对你痴心妄想……”
该死,麒麟真是该死,此刻不须丹凤多言,我脑中立时便已是灵兽长那一副装模作样,而丹凤见我难堪,却是冷哼了一声道,“不过你父皇也真是千万分的不可理喻,玄龙老儿没听得麒麟几句,只怕不止是对孤王起了杀心,只恨不得将他灵兽长一并给宰了,到最后麒麟那厮不过落得与孤王一般,在你父皇面前落荒奔逃,那厮若非仰赖他灵塚密道通往人间,先死的还不知道是孤还是他呢!”
“还有,最可恨的是那厮听你父皇言及青琅,更是乘孤羽翼不展,一意强抢,不过也正是他抢走了青琅,才叫你父皇一念之失,放得孤略略往南,当时孤王灵息难以为继,脑中一念全是不能再见你一面的恐惧,甚至连孤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陷落渭南,龙衍,我这次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后来在那渭南半醒之际,我总在想,你若知道孤王不在了,会不会心痛落泪,会不会像从前如歌离去那般黯然神伤……”
丹凤如此一问,直叫我心头一乱不自觉便望向如歌,而他顺我目光得见如歌后却是神色一冷,竟叫我一紧张连声劝道,“百鸣兄,你吉人天相,何以问出这等伤心之语?你可知当初麒麟自灵塚奔逃人间,他道你为我父皇重伤命殒,更是诓我说青琅戒是你托付他交还于我,当时我就万般不信你羽帝丹凤竟会殒落,我更是万般不信你会将青琅转交他人,你看,今天这漓水之滨,有这许多人前来助你羽帝脱困,百鸣兄,不要胡思乱想。”
我此一答,丹凤必以为避重就轻,然今时我实在无暇与他详叙感情,不待他应忙又抢话道,“百鸣兄,我知道麒麟那厮该死,可是今时情势不比以往,你也道我父皇是千万分的不可理喻,如今他兴兵陌阳,一旦灵兽长兵败,水灵势再次贯通连云川,百鸣兄,这等情势难道你乐于得见?”
我与丹凤陈诉利害,然他不满我方才避而不答,此刻再一抬眼将四围众人瞥过,除了见到水鸿他不难受,见到如歌他脸色不善,见到龙溯则更是回头质问我道,“龙衍,怎的孤这一落难,你竟与麒麟冰释前嫌了?你这是将从前的事全想起来了,还是到现在还稀里糊涂不知所谓?你竟然找回你这该死的弟弟在这杵着,你方才还叫他拉开孤王?!”
“百鸣兄!”
我与麒麟远谈不上冰释前嫌,龙溯此来其实连我自己都十分意外,虽说在人间时我的确曾有过那么一瞬生出叫他白龙帝施压漓城的念头,然而以龙溯过往作为,我哪怕是亲来了这漓水也未敢真正向他求助,可如今丹凤这一番指责,却叫我仿似有多少理由说不清,情急下只知道,“百鸣兄,这些事我们延后再议,你先考虑考虑陌阳战势,你先想想你羽族何去何从,行不行?!”
“不行!今天孤王把话放在这儿,若想叫孤去助阵灵兽长,除非你青龙帝随孤前往九天,以后不回水族,也不要再提回什么莫名其妙的人间!”
“凤百鸣,你别过分!”
天知道能助他脱困,我本是心口一块大石落地,不提他羽帝对五灵界举足轻重,其实我是真的忧心他本人安危,记挂的更是他丹凤百鸣,若有一日他真的不在,我又怎么可能不心痛神伤?而如今见他脱困,我本以为能先解兵祸,再叙恩情,可天知道他怎会这般只论私情不论政,难道五百年一去,五灵界的帝王都太好当了?
我一语斥后气结无话,而丹凤死死盯着我丝毫不见让步之意,片许,如歌不由得近前与他道,“丹凤,龙帝陛下为救你奔波劳累,更是不惜自人间亲来漓水,定域亲王此来想必也是助龙帝陛下施压退漓水之军,还有,那灵兽长固然大罪,然此一时彼一时,龙帝陛下既然如此诚心相求……”
“金鸾,你给孤王闭嘴!什么叫此一时彼一时,从前你纵是死了也没见他青龙衍对你此一时彼一时,今时孤王不过遭厄一时,这一脱困便要面对他这般的此一时彼一时,哪怕方才,孤问起他会不会因孤遭遇不测而心伤,可他一见你当场,居然就是不答!甚至一开口说什么孤王脱困还有的白龙溯相助,这是什么该死的此一时彼一时?!”
如歌言未尽,丹凤即是暴怒打断,而我闻此亦不由火冒三丈,说来说去他就是见不得我与如歌情深,此番我聚灵重生,他动辄即来问我他比如歌如何如何,而此刻话已至此,我纵是想躲也躲不过,干脆一步而前道,“凤百鸣,你给我听着,此番先不说我青龙衍,单说你羽族多少人为救你费心尽力,如歌在人间发现你陷落渭南,他与咏王不惜冒灵源移换这等凶险只求为你续命,玄天护法更是自我水族回返,非但朝内奔走更是亲临漓水唤焚天烈焰助你脱困,难道他等这般尽心助你,就是想你复还炎灵尊后对羽族前景不管不顾?”
“还有,你屡屡问起我待你羽帝是何态度,我告诉你,当初在人间,一闻麒麟道出你命殒于我父皇之手,我当时不管不顾便强逼他灵兽长带我回返五灵,在那莽原我是因你而平生第一次冲我父皇言出不逊,竟大吼着这辈子要与他没完,虽说后来我从没相信过你会真正殒落,但每每一念起你身临困境,我便揪心不已,还记得那时候在人间我征伐龙廷,取下渭南后直觉大火与你相关,当时我满脑子全是你羽帝在哪处遭难,夜夜里发梦唤你丹凤名讳,直至最后我由幽魔右护法处得知渭南有一处炎灵火场,更是星夜前往只求你万般无恙,之后,咏王与我言诉助你脱困之法,难就难在我水族漓城驻军,你知道我现在不过凡人之身,可为了救你,我难道还不是身还五灵?!是啊,龙溯此次确实是来助我施压漓城撤军,还有,我这凡人之身回返五灵,还劳得幽无邪助我一臂之力,你以为陌阳战事是儿戏?你以为我父皇兴兵只是针对麒麟?”
言至此,我愈加怒愤难抑,更是一挥袖高声道,“幽魔君主,到如今你又在哪处看戏?还不现身来与羽帝好好言说陌阳之围?!”
我言出一阵幽魔息氤氲,幽无邪现身来却是冷冷一笑,“龙帝陛下叫本尊来搅得什么好兴致,你继续说,继续说你对他凤百鸣如何爱在心头口难开,他就高兴了,少说几句如歌王,他更高兴!”
狗屁不通,我叫他幽魔君主是想让他说正事,结果这厮,罢,先不与他理会。
早该知道幽无邪更不靠谱,此刻我面上一热也顾不得难堪,当即继续对羽帝道,“百鸣兄,陌阳之围原本幽无邪与麒麟两族联盟都无解,现而今幽魔君主也因助你而身离陌阳,灵兽长一人在那前线纵是死扛估计也扛不了多久,对,他麒麟鼎华是罪该万死,他死了皆大欢喜,可是之后呢?我实话告诉你,今时我父皇发了疯一般地大举战事,他对你们起杀心不假,可是他真正想要的恐怕更是以战事逼我回五灵,回泱都,回到他身边,回到他眼皮底下,对啊,你们几个一个一个都骂我父皇是无道暴君,你们以为我有办法对付他吗?”
“我告诉你们,我没有,事实上我比你们任何一个都怕他,我怕到现在根本连见都不敢见他,真的,我青龙衍过往今生,从来没有这么不济过,从来没有过,可是今天,我只能寄希望你们自己守住自己的江山,守住五灵界的灵场平衡,我现在只是一介凡人,我真的已经尽最大努力了。”
说起父皇来,我这一席话估计叫在场众人都心有一惊,或许从前的青龙帝事事俱引为己责,从未道出过如此无力之言,而丹凤至此方得冷静,知晓情势危急,此刻他复来执我手,“龙衍,孤王方才是一时激动,口不折言,既是你父皇如此发难,孤王去陌阳渡没问题,那你先随……,你先随阿姊回九天?”
唉!丹凤还是不明白我到底何意。
若在从前,他既已首肯相助麒麟,我恐怕也就不作多话,然想起过往,有多少事都是因我言语不清才造成纠葛难解,而今时我听他道出让我随水鸿前往九天,他始终介怀如歌,还总也一厢情愿要与我长相厮守,却叫我一笑无奈道,“百鸣兄,你方才问我,若有一日是你丹凤故去,我会不会心伤,我回答你,会啊,当然会,不要说真有那一天,哪怕只此番,我已是心神难安,时时惦念,这么多年来,你总也问我你与如歌相比如何如何,可是百鸣兄,我也问你一句,这么多年来,我对你肝胆相照的兄弟之情就当真这么讨你嫌?!”
言出丹凤一愣,而我背转身朝他一摆手,“我青龙衍已不属于五灵界,九天我不会去,待你与幽魔君主速去陌阳,我自会回去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