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皇帝调了北营兵力两万,加上亲卫军三千,给了太子朱永兴和高昂。
大军第二日就在百姓相送中启程燕安了。
在知晓此行就是打酱油坐收威信后,朱永兴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也渐渐定下。
他偷偷带了不少的纸笔,想到可以亲笔临摹“大漠孤烟直”、“燕山月似钩”、“风吹草低见牛羊”,“平沙莽莽黄入天”……他的一颗心亦是雀跃不已。
他主动跟皇帝表示,会好好跟在高将军身后历练,尽力将所见所闻铭记下来……嗯,用笔……
那天后,宫中太后心忧种种,亦是病了。
不是什么大病,就是风寒入体,年纪大了,力有不逮。贵妃被去了协理权后,所有后宫事务都压在太后身上,最近又忙于筹款,一时便吃不消了。
皇帝无奈,看了看后宫。禧妃依旧沉于丧子之痛,舒妃和儿子宁王一样,连抛头露面都不愿。其他妃嫔不是位份不够便是能力不足,最终,皇帝只得将后宫协理权再次交回了贵妃手中……
辽江来了信,燕安的第一拨援兵已到。而鞑子大概有所畏惧,在燕安军刚入前线时,便不战而退,将战线后撤了三十里。当时两塞联军只恐有诈,不敢猛追,收复二十里地后便原地驻扎,打算先让燕安军休整两日,再行出击……
辽江王表示,此刻军心士气正旺,两军合作,定能一举大胜。他还许下了一个月荡平敌寇的军令状,总算让皇帝眉头舒展开来……
殷馨怀孕了。宁王终于有后了。
眼看重孙队伍又能再添一人,皇帝大喜。
接连的好消息让皇帝觉得,运势已转,一切都该否极泰来了。
燕安来信了。
高昂和太子部队刚入燕安不久,便碰上了一伙儿人数不多的鞑子。探子报,对方只有三百余人。高昂不是冒进之人,当即便拨出了五百人,打算探一探对方虚实。
双方刀剑相向。鞑子兵力并不算强,面对京城精兵,几乎被打得无力反击,最终逃窜离开。鞑子部的马速明显还是快于朝廷军,加上对方对地形的熟悉,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一仗,总共只进行了不到两刻钟,歼敌五十余人,而大周军只付出了两死十伤的代价,可谓大胜……
士气高昂,军情激昂,乘胜,大军略微往西,很快又遇上了一群鞑子。又是一番战,再胜。诛敌十余。
一直到进入燕安都城时,他们总共遇上了三群鞑子,除了第三拨比较难缠,他们费了半天时间,付出了五十余伤亡代价但痛杀对方七十余人外,都挺好打的。
就是朱永兴也对此行有了信心和兴趣。
这便是来信所报。
皇帝高兴了。
就说啊,鞑子主力被牵制,精兵强将都出去征战,所剩实力绝对不会太强。如此,朝廷派去燕安的兵力加上燕安本土兵力,总共就有四万人。对付鞑子部留存的万把人,绝对不在话下。
那么若一切顺利,大概再有个把月的时间便能收拾完鞑子了。
甚好!
皇帝去了信,一番鼓励,又命高昂尽量想法子将朱永兴的声威提上一提……
燕安那里,入城之后,高昂与朱永兴拒绝了燕安统一收编调度的建议。
他们只要了几个带路的向导,便自行加入到了西行商路驱虏的行动中。高昂没办法,他的任务就是帮太子收割军威和民望,所以不但不能与燕安军掺和,还得将胜利果实全都让于太子。当然,就冲他带的这支兵的实力,也没必要与燕安军掺和。
商路绵长,哨点不少,只是燕安苦于兵力不足,所以没法足够布兵。太子一行此去顺利,剿鞑也顺利,当然,太子的作画进程也顺利。他沉醉于奇景,感叹大自然。
一切都很美好。
可这美好被打碎时,来得快又猛,叫人措手不及。
轻敌了。
还上当了。
急于求成了。
急于与燕安军划清界限了。
急功近利,着急为太子积累功勋了。
于是他们中了圈套。
先是他们的探子发现了鞑子两千余人正对一大商队进行洗劫,太子和高昂亲自领兵五千前往解救。鞑子部瞧见兵力吃亏,立马带着他们所劫财物准备撤离。
商队人员足有百多,一齐摇旗呐喊为朝廷军鼓劲,高昂和他的部下见鞑子带财逃窜,速度明显比前几次慢得多,自然不会放过如此机会。
他们先前都是小打小闹,太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证明自己和太子了。更何况,商队在这儿,有了支持和鼓励,更便于达到他们收获民望的目的。
他们对逃离的鞑子展开了追击。
千算万算没想到,前边会有陷阱在等着他们。
在他们策马冲上那片山丘时,他们看见百丈外,密密麻麻的人马。
鞑子!
很多鞑子!
这哪里是先前鞑子对付燕安时的两千之数,至少上万人吧?
这一次,要逃的成了他们。
高昂接连放出了三支信号,以调动他的剩余一万八千人前来营救。但在那之前,他必须带着太子逃得开追击才行。
马速的优劣再次成了关键。
鞑子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更渐渐追击他们到了射程范围之内。
高昂不得已,留下副官和三千人做拦截,全力拖住后方追兵。
这留下断后的三千人,无疑便是送死。
艰难的逃离中,朱永兴回头,看见的是赴死的三千人一个个被箭射穿,黄沙被染红,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流逝。
他吓坏了!
这一刻的他,再不觉得黄沙落日是美,而是残酷和血腥。
童年阴影上来,他眼前一黑,一脱力,奔袭中的他就这么掉落下马,滚下了山丘……
这都是最宝贵的时间啊!
每一息都是用来逃命的!
高昂无奈拉转马头下山丘救人,后方三千留兵寡不敌众,鞑子一番厮杀又渐渐逼近。
高昂只有两千人了。
放眼望去,或许他就只有对方五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的人手。他怎么逃?
还得带着已经晕了过去的太子!
高昂拖着太子,上了朱永兴先前得了御赐的千里马。
他又是放出两根信号弹,命一死士与太子换了统领盔甲,并作了指示。死士将冒充太子,吸引后方鞑子追击。
而高昂与太子,则带着二十人的顶尖高手组了小队,借着下山丘时视线上的盲区遮掩,偷偷往另一方向逃去……玩吧
高昂援兵远在五十里地外,赶过来需要时间。
那一万八千人赶到地方时,只见朝廷军正被鞑子围着打。
鞑子一见援兵到,见好既收,就此撤离。
五千人的队伍至此,只剩下了两百余伤兵,可谓大惨败。而那个扮作太子的死士,早已身中多箭而亡……
皇帝收到的信便是以上内容。
他一阵后怕,若非高昂带走太子,那长子……应该已经凶多吉少。擒贼先擒王,对方自然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统军之人。
“太子如何?”他急问那一路驿站换马,跑死了五匹马才用最快速度抵京的暗卫。
“回禀皇上,那战之后,辛副统领带着咱们找了半日,未能寻得太子殿下与高将军踪迹。”
满朝哗然。
“你说什么!”皇帝倏地一下龙椅起身,却又因站得太快一阵晕眩,再次跌回龙椅。“你是说……太子失踪了?”
“直到属下入京送信为止,依然尚未寻到太子殿下。”那暗卫砰地叩地。“燕安地区地形环境多变,鞑子狡诈灵活,应战难度不小。而鞑子也远比咱们原先预估要难缠许多,且人数怕也估算有误。辛副统领带话,此刻人手远远不够。求皇上增兵。”
众人齐齐抽气。是啊,这会儿一把就折了五千,将近四分之一的援兵啊!接下来既要兵力搜寻太子,还得应对鞑子,自然人不够用。
先前他们所有人因为绞杀几百鞑子而沾沾自喜的小甜头与眼下鞑子大胜比起来,简直就像个笑话。
皇帝郁闷着。
他的脑袋钝钝的疼着。
太子失踪?是几个意思?躲起来了?还是已经被俘了?还是出了意外?
太子要没了,他的皇位怎么办?
他还传位给谁?
长孙?不可能的!没了儿子这个过渡,这种内忧外患之时,谁会把个孩子看在眼里?可他,也没其他儿子可以担这个重任啊!
所以,绝对不能放弃太子!
“回去带话辛年,他暂代高昂一职,鞑子那里先放一放,先全力搜寻太子!”
皇帝当机立断,下了命令。
然而,只两个时辰,消息来报。
鞑子听说大周军这次是太子领兵后,借助对地形和环境的熟悉,把搜寻太子,无心对抗的周军设为目标,就如水蛭一般,紧紧黏住了周军。不但追踪偷袭,还设置埋伏。周军反击,他们就跑。周军搜索,他们便再回来滋扰。
可恶的是,他们还好几次设了圈套。
其中一次,竟是扒了死去的周军士兵战衣,乔装太子,在一处放了黑烟求救。周军探子一瞧,孤零零几个周军模样的人,如热锅之蚁般团团转,自然立马前往营救。随后,前往的百人掉进了流沙坑……
类似的状况好几次,周军哪怕有疑,也不得不试着前往一寻。
如此被鞑子一捣乱,搜寻太子的最好时间也被错过。
太阳落山,整个荒漠进入了黑夜。
相比如狼一般在暗夜也既能蛰伏又能狩猎的鞑子,周军在暗夜里优势全无,加上马匹不足,与任由宰割的羊群也没多少区别。
皇帝手中奏报便是辛统领在夜幕降临时八百里加急送出的,到那时为止,尚未寻到太子。则周军折损严重……
皇帝手抖,这是一天半前的军报。
辛年和他的人为了寻找太子,肯定不会退回燕安都城或几大重镇。快二十个时辰过去,眼下这支周军状况只会更糟……
皇帝慌了。
满朝文武也慌了。谁还看不出皇帝身体不行了?太子一出事,京城必乱。内忧外患,若朝政再不稳,还不知将引发多少动荡。而京城与燕安,就只几百里路。燕安兵力不够,鞑子若发了狠,或辽江王估算错误,天知道鞑子会不会乘胜追击,一路往南。
那么,京城危矣!
早些时候劝说皇帝逼迫燕安出兵,出重兵的朝臣也纷纷闭上了嘴。他们谁的脸不疼呢?
皇帝更是懊恼。他错了!他的算盘打得不好!
轻敌,错判,野心大了。这些都是错!
这一次,皇帝视线终于定在了虞博鸿身上。
事到如今,还有谁能去收拾残局?
皇帝,他除了虞博鸿,身边几乎已无信得过还得用的武将可用了!
虞博鸿接收到了皇帝的眼神,再一次的,他主动请缨,愿意带兵寻找太子,剿灭入侵鞑子。
皇帝私下留了虞博鸿,向他表达了看重。这个时候,已是非虞博鸿不可了。大周几大边疆,虞博鸿都待过。他最合适。
皇帝很后悔,若不是他的私心,其实辅佐太子前往燕安最合适的人选就是虞博鸿。可他偏就昏头了,命十几年如一日留在身边保护自己的高昂去带兵,这真是错中之错……
虞博鸿表示,一定全力以赴。太子若依旧没有下落,他便以搜寻太子为第一目标。太子若被擒,他便全力与鞑子谈判。太子若没了,他一定杀尽这帮鞑子为太子报仇!
皇帝拍着他肩,说了些描补和鼓励的话……
为免人心惶惶,太子失踪的消息被压下,并未传出,此刻的京城上下依旧在对太子前几次小胜而津津乐道。
虞博鸿要出征,将军府上下自不会不知。
虞博鸿信心满满,但荣安有些慌。
很慌!
很烦躁!
这弯拐来拐去,怎么与前世的相似点还越来越多了?前世的朱永兴,就是在燕安被杀。前世的鞑子亦是在皇帝对燕安做了盘算后全力攻占,最后由爹去收场……
这……为何?
为何分明一切都变了,那些岔路还是重合去了老路?
荣安不信这是天意。
那么,只能是人为。
有人在主导。
是朱永昊吗?
可因为怀疑,最近围守二皇子府的禁军严密了很多,甚至还突击查了那王府几次,什么都没发现。荣安还曾怀疑二皇子府有地道,可虞爹亲自带人找过了,没有!廖静更是每三天跟皇帝有汇报,表示并无异常。
廖家那里,同样风平浪静。
荣安甚至还怀疑过仅剩下完好的一户颜家人,即颜飞卿的娘家。派人查探后,发现自己还是多心了。
她发现,凭着自己,算不了,看不懂,想不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