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启三十一年,早春。
罗家京城郊外别院内,春意盎然,满园飘香。桃花树下,一个身形清瘦的男子,安静的坐在一张轮椅上。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的挽着,一部分披散在肩头,如同一幅泼墨画。男子身着白色宽袍单衣,脚踩一双木屐。一阵微风吹过,带起宽大的衣袖。几朵桃花瓣慢悠悠的飘落下来,落在了男子的头上,成为最佳的点缀。
一位身穿水蓝色高腰襦裙,身披白纱小披肩的的绝色女子,从垂花门走了进来。女子看见男子,呼吸蓦地一顿。她放轻了脚步,慢慢的来到男子的身后。
女子脸上显得很犹豫,双手抖动了两下,这才轻轻的搭在男子的肩头,“天气还有些凉,不如去书房吧。一个人坐在这里,不觉着无趣吗?”
“不了,这里挺好的。”
女子轻咬薄唇,拿掉掉落在男子头上的桃花瓣,有些出神的问道:“最近几天,感觉有好些吗?”
男子轻声一笑,拍拍女子的手背,“不用担心我。”
女子缓慢的走到男子前面,半蹲下来,抬头望着男子。一阵泪意涌来,撇过头,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才克制了眼泪落下。
“静秋,你不用担心我。”罗隐轻轻的抚摸沈静秋的头,她的头发依旧乌黑发亮,柔顺又有光泽。“我很好。”真高兴大家都还活着,好好的活着。
沈静秋抬起手,轻抚罗隐的面颊,“你最近瘦了好多。脸颊都有些凹陷。有什么话不能同我说说吗?”
“真的瘦了吗?你多心了,我只是单纯的想要一个人静一静。”罗隐又是一笑,“朝哥儿呢,怎么没将他带来。今天都还没见着他。”
沈静秋压抑着情绪,平静的问罗隐,“你想见他吗?他最近挺吵的。自从学会走路后,这庄子里里外外都被他爬了一遍。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跑得不见了踪影,人都要被他给活活吓死。真想狠狠的打他一顿。可是每次想要动手的时候,又不忍心下手。他总是喜欢睁大了一双无辜又纯真的眼睛望着人,那样可爱的孩子,谁忍心下手了。”
说起孩子,沈静秋整个人的表情气质都变得极为柔和,充满了母爱。
罗隐握住沈静秋的手,“只可惜,我不能陪着他玩耍。”语气中是无尽的遗憾。
“不,这不怪你。我去将他带来,你肯定有办法能让他安静一会。”
罗隐神情淡漠一笑,“不用了。他在我面前,有些拘束。等以后熟悉后,我再陪着他玩耍。”
沈静秋将头靠在罗隐的大腿上,“有感觉吗?”
罗隐神情平淡的说道:“还没有。”
沈静秋撇过头,强忍住要落下的眼泪。偷偷的擦了下眼角,沈静秋抬头面对罗隐,“五郎,你信我吗?我肯定能帮你找到解药。”
罗隐浅浅一笑,“你不用操心我的事情,能从南越活着回来,我已经很满足了。解药的事情,我自己会想办法。”
沈静秋握住罗隐的手,轻声问他,“想知道外面的消息吗?南越使者已经到了京城,代表南越皇帝求和。很快两国就会停战。陛下已经下旨,任命你为从一品建武将军。不过,二叔同三叔都被各种理由罢了官职。若非国公爷出面,三叔差点就被发配到西北吃沙子。”
罗隐自嘲一笑,“陛下也就只有这些手段。他本想借大周同南越的这一战剪除三大国公府的势力,结果弄巧成拙,差点连自己的皇位都丢了。若非谢然同谢明远父子二人力挽狂澜,这个江山早就换做别人来坐。”
“你怪我吗?”沈静秋屏住呼吸,直直的看着罗隐。
罗隐微微蹙眉,“我怎么会怪你。让你落到那样的境地,是我的错,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一切的错都该由我来承担。”
“如果不是我,你的腿,或许就不会……那个周一道……”沈静秋的神情显得很内疚。
罗隐轻声一笑,“你以为光靠一个周一道,就能让我中毒,还被废了双腿吗?他一个刚刚夺舍的人,哪来的那么大的本事。静秋,不要胡思乱想。”
“那个南越圣女,真的是很恨你啊。”沈静秋似笑非笑的看着罗隐,“你对她始乱终弃了吗?否则,明明有机会直接弄死你,却偏偏对你下毒,让你时时刻刻饱受煎熬痛苦。她的目的就是让你生不如死。每当毒性发作的时候,你就会想起她,对吗?”
罗隐面色平静的说道,“你的性子还是没变,老是吃一些莫名其妙的飞醋。当初出征的时候,我曾答应你,不会有红颜知己,更不会有孤女义妹,你看,我可是信守承诺,完全做到了。可是你答应过我,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安全,最终你却将自己弄丢了。差一点,只差一点就是一尸两命的后果。静秋,你没有照顾好你自己,我该狠狠的罚你的。可是你是我的妻,我的安排也有破绽,所以我不会罚你。而这双腿……”罗隐双手放在双腿上,神情黯然的说道,“就当做是对我惩罚,将你弄丢的惩罚。”
沈静秋轻轻的推动罗隐小腿上的经脉,可是罗隐的双腿没有丝毫的感觉。沈静秋冷声说道:“你真的该罚。你刚中毒的时候,就该放下一切,赶回京城。说不定那个时候,你的腿还有救。可是你却一声不吭,强忍着双腿上的痛楚,一直若无其事的领兵作战。一直到你的双腿再也站不起来。后悔吗?五郎,同我说实话,你后悔吗?你看,那个战场并非非你不可。离开了你,其他人一样可以打仗。而你却付出了双腿残废的代价。”
罗隐猛地抓住沈静秋的手,“所以,你认为我是活该吗?我的妻子活该被人抓走,谁让她长得那么美。我的双腿活该残废,谁让我树大招风,人人欲除之而后快。静秋,你是不是同所有人都是一样想法,认为我是咎由自取。”
沈静秋一把甩掉罗隐的手,“五郎,这就是你的态度,对吗?”
罗隐神情又是愧疚又是痛苦,“静秋,对不起。刚才我冲动了。要不你打我吧。”
“我是想打你,将你狠狠的打一顿。五郎,你想问你,当你得知我失踪的消息时,你是怎么想的?当你选择留在战场上,放弃双腿的时候,你又是怎么想的。”
“你是怀疑我,为了前程连你也不顾吗?静秋,你这样看待我,真让我失望。”此时此刻,罗隐感觉像是有一把刀子在心口一刀一刀的剜着。
沈静秋慢慢的站起来,“五郎,你回到京城也有一两个月了。我们两人,一直没能找个机会坐下来好好的谈一谈。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将过去的事情都理一遍,该说清楚的都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罗隐不解的看着沈静秋,紧紧的握住她的手,“静秋,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我已经看不懂你。”
沈静秋自嘲一声,接着又是一声长叹,“五郎,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很脆弱。第一次被玉雅绑架,我被关在小木屋里。小木屋没有窗户,每天我就只能透过门缝看看外面,等到他们来送饭的时候,才能得到一点阳光。每天除了三餐外,没有人同我说话,就仿佛是全世界都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无助,脆弱,甚至数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哭了出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那么软弱,或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吧。很多人都说孕妇的情绪是难以理解的。五郎,我无数次的想过,有一天,你会像天神一样,从天而降来救我。可是我没能等到你,反倒是等到了余少言同陈莲莲。当然,那时候你根本不知道我失踪的事情,所以也不怪你。”
罗隐双手紧紧的握住轮椅扶手,表情僵硬的望着沈静秋。
沈静秋俯下身,轻抚罗隐消瘦的面颊,用着低沉的嗓音,在罗隐耳边喃喃自语,“只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光启帝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于是我再次被人绑架了。不过这一次换了一处富丽堂皇,可以说是我平生所见最奢华的一处房舍。有婢女有内侍伺候,不考虑偶尔出现的那个快要变成疯子的光启帝,那么一切都很美好。有阳光,有青草,有美食,还有大夫每日准时请平安脉。也是在那段时间里,我的身体慢慢的调养好了,朝哥儿也成长的很健康。说服李大夫替我送出消息后,我一直在耐心等待。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三个月都没有动静。那段时间,我曾无数次的怀疑过,怀疑李大夫,怀疑他欺骗了我,或许他根本就没将我的消息传递出去。怀疑父亲,他是不是为了前程,已经放弃了我。还怀疑你,你是不是也会像别人一样,在得知我被陛下绑架后,认为我不洁,所以你放弃了我。”
“我没有。”罗隐掷地有声的说道。
沈静秋在罗隐嘴角上落下一个吻,“我当然知道你没有放弃我,你只是在计划一个很大很大的阴谋。而我只是阴谋中无关紧要的一部分。”
“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罗隐忍着怒气,说道。
沈静秋轻轻的摇了摇头,“是不是我想的那样,或者说我是怎么想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平安生下了朝哥儿,罗一,不,周一道死了。我被太子妃的人救了下来。你的计划成功了,淮王造反,光启帝自顾不暇,自然分不出人手来对付三大国公府。而三大国公府则趁着光启帝自顾不暇的时候,进一步加强了势力,巩固了你们在朝中的地位。当然,你们之间的合作,也到了该说结束的时候。五郎,这么大的一盘棋,下棋的人定是高手。正好,我就知道你是下棋的高手。五郎,我是你棋盘中的哪一颗棋子?是马前卒,还是炮灰?”
罗隐盯着沈静秋,“静秋,你非得这么想吗?你为什么要糟践自己?你明知道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没有任何人能够超越。”
沈静秋轻笑一声,“我当然知道,我很清楚。五郎,我理解你的做法,因为我若是处在你的位置上,我也会这么做。我绝对不会为了一个人,而牺牲所有人的利益。但是,五郎,我理解你,不代表我在感情上就会一定接纳你。”
罗隐咬牙,“静秋,当我知道你失踪的消息的时候,我脑子里就全是你,我很确定我要去找你,更确定我要将绑架你的人全都杀了。可是那些将士,我的那些兄弟,他们眼巴巴的望着我,指望着靠我吃饭。还有,光启帝悬在我们头顶上的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届时不光是我,我的那些兄弟,还有你,我们的孩子,沈家,罗家,会有无数的人头落地。静秋,我只能选择留在战场上,继续照着计划进行。我知道我该亲自去救你的,可是我更想给你一个安稳的环境,没有人敢来绑架,没有人会来打扰。静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长远的利益生活。”
沈静秋轻轻一笑,“我都懂,全都明白。因为我爱你,所以我能理解这一切,接受这一切。但是,五郎,爱不是生活中的一切。没有爱,人们照样能活,活的好好的。”
罗隐心头一紧,紧紧的握住沈静秋的手,“静秋,你想做什么?你不能离开我。”
沈静秋安抚着罗隐,“五郎,我并没有说过要离开你,你不要紧张。我现在只想将你之前问的那个问题,交还给你。五郎,我被陛下绑架,被关在那个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被所有人误会我已经不洁,没有资格继续坐在世子夫人的位置上。这一切,你会认为我是活该吗?”
罗隐的心纠结在一起,神情痛苦的说道,“静秋,对不起。之前是我混账,我不该那样问你。”
“不,你问的很对。因为你真的是活该。”沈静秋的双手用力的压在罗隐的失去知觉的腿上。
罗隐如遭雷击,表情瞬间僵住,“静秋,你说什么?你也认为我活该吗?”
“难道不是吗?”沈静秋提起罗隐的衣领,“五郎,你明知道自己中了毒,你为什么不找大夫,为什么不回京城?为什么一定要留在那里。你告诉我啊,你不要同我说那些似是而非的理由,什么计划,什么战争。那些事情并不是非你不可,你很清楚这一点。”
罗隐微微摇头,“静秋,论到对毒药的了解,我不输任何人。我中了毒,我当然知道。可是你会认为,大夫比我更会解毒吗?”
沈静秋嘲讽一笑,“你那么会解毒,那为何你的双腿,你的双腿会变成这样。”沈静秋咬牙切齿,努力的克制,没有吐出更为恶毒的言语。
罗隐自嘲一笑,“是啊,所以我就活该了成了今天的样子。一开始,我以为自己中的是普通的十日醉。早在数年前,我已经有了十日醉的解药,所以我吃了自己配的解药,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公开,也没有请大夫,因为没必要。更不想因此影响军心士气。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十日醉,而是改良后的十日醉。改良后的十日醉,同原先的解药一混合,就会变成一种新的毒药。这种下毒方式,在这之前,我是闻所未闻。等知道一切真相后,一切都已经迟了。不过好歹让我在战场上多坚持了一年。静秋,你认为我活该,我无话可说。我没能及时将你救出来,是我的错,我要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任何惩罚我都接受,唯独不能接受的就是你离开我。”
沈静秋轻笑一声,轻抚罗隐的面颊,显得那样的温柔多情,“五郎,我当然不会离开你。你的双腿还需要灵力滋养。否则还没等到配出解药,你的双腿就会废掉,你也成了名副其实的残废。”
罗隐苦笑,问沈静秋,“静秋,你后悔嫁给我吗?”
沈静秋的神情有些怪异,她好奇的反问罗隐,“你怎么会这么问。”
“我想知道答案。在你心里面,我是不是很混蛋,是不是很没用。”此刻的罗隐,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
沈静秋捧起罗隐的脸颊,“五郎,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你该问朝哥儿,如果能够选择出生的话,他想不想生在罗家。”
罗隐脸色一僵,“朝哥儿那么小,他什么都不懂。”
“对啊,他什么都不懂。五郎,我曾无数次的告诉自己,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后悔,因为后悔的代价太大。即便真的后悔了,也要坚定的走下去,走出另外一条路。你问我后不后悔,五郎,你告诉我,我要如何回答你?”沈静秋一脸困惑的看着罗隐,“五郎,我心悦你。可是,只要一想起这两年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我心里头就憋着一股火。是,我的确该庆幸,我们都还活着,孩子也平安出生了。可是……”
“你后悔了。”罗隐打断了沈静秋的话,“我很确定,你有过后悔。或许你曾想过,若是不曾嫁给我,而是嫁给了别人,比如轩辕显,你的生活肯定同现在大为不同。不会有刁难你的老夫人,不会有处心积虑想要抢夺爵位的叔叔婶娘们,不会有那么多不友善的目光,还有那些兄弟姐妹们。更不会被光启帝盯上,不会在宫中遭遇各种意外。总之,是我连累了你,你后悔是对的。我没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更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所有的错都是我的责任。”
“你这个样子真让人讨厌。”沈静秋退后一步,微微偏头,看着罗隐。“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做出一副我是男子汉,我能承受一切的模样。为什么要这样?博得同情吗?博得认可,还是想要获得一个好名声。世人要是见了,都得说罗隐做的好,是个爷们,够大度。然后反过来指责我,我沈静秋小气,斤斤计较。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罗隐神情痛苦的望着沈静秋,“静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想替你多承担一点,你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压力,不会整天不开心。”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野心勃勃!若是在乱世,你就是枭雄,那个位置说不定就是你的囊中之物。在太平年间,你也做不了忠臣,你只能做一个奸臣,做一个想要掌控帝王的奸臣。”沈静秋冲罗隐怒吼,“你说你想要多承担一些,只盼着我能高兴一点。可是你可曾确定,这是我想要的吗?你认为你承担的更多一些,我就能开心吗?罗定邦,你将我当做了什么人?金丝雀吗?是不是在你心目中,我就同别的女人一样,自私,无能,软弱,阴险,狡诈,不足以托付任何大事情。也没有资格同你共同承担一切错误。至于开心与否,你都成了这个样子,我还能开心起来吗?你认为你只要将所有的错误都承担起来,我就能开心吗?罗定邦,你太小看我,你也太不了解我。”
罗隐胸口急促起伏,他望着沈静秋,目光矛盾又痛苦,“静秋,这是我目前唯一能替你做的。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你是在赎罪吗?”沈静秋冷冷的问道,“罗定邦,我不需要你来赎罪,我只希望在你心目中,我不仅仅是你的妻子,还是你的伙伴,你的智囊,你的红颜知己。总之,我不喜欢你如今这副样子,整日里一副无话可说,生无可恋的倒霉样子。罗定邦,我们是夫妻,这不是夫妻之间该有的相处之道。”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罗隐反问。
沈静秋嘲讽一笑,“这个问题你不该来问我,你该问问你自己。五郎,一直以来,你都在拒绝交流。今日,你是不是也该同我说点什么。”
“我该说什么?哪方面是你想知道的?”
沈静秋忍着怒气,踢了一脚地上的包袱。包袱打开,露出里面的物件。一件明黄色的,绣着醒目的五爪金龙的衣袍出现在视线中。这分明就是一件龙袍。
沈静秋问道:“这是在你的书房发现的。五郎,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你的书房里面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罗隐沉闷一笑,“淮王早有造反的想法,一直在暗中招兵买马,私自训练军队。只是所有都准备好了,淮王却迟迟下不了决心。于是我们派人到淮王府偷了一件东西,一件足以让淮王死无葬身之地的东西……就是你看见的这件还没完成的龙袍。龙袍被偷,淮王惊慌失措,以为是宫里面知道了他的意图。于是悍然起兵造反,正好符合我们最初的计划。”
沈静秋呵呵一笑,“那为什么不将这件东西毁了。这么烫手的玩意,你为什么要留着,还放在你的书房里。五郎,你不会同淮王有一样的心思吧。”
罗隐轻声一笑,“静秋,你误会了。我当然没有这样的想法。”
“这就是一件招灾惹祸的东西,按理你该及时将它处理了。可是你不仅没有处理掉这东西,反而还将它藏在了书房内。五郎,你说我能不多想吗?你到底在想什么?或者我在问你,你到底想做什么,正在做什么?”沈静秋盯着罗隐,不容错过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罗隐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只是暂时忘了它。”
沈静秋哈哈一笑,“这样愚蠢的答案,你认为我会相信吗?算了,你什么都不肯说,我也不想同你继续废话。”沈静秋干脆利落的,一把火将那件招灾惹祸的龙袍给烧了。
火光冲上来,炙烤着两人,沈静秋却觉着心头冰凉。她冷漠的看着罗隐,掷地有声的说道,“你不诚实。如今,你的双腿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拖延下去,你有可能变成终身残废。可是就算如此,你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对我吐露一句真话。五郎,我对你很失望。算算时间,回京快有两个月了,我一直在等,等你同我主动说说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可是每一次,你都避开了我的视线,每一次都是顾左右而言他。你不信我,我感觉得到。或许是我错了,我毕竟被陛下绑架过,还曾被他关起来数个月,你怀疑我是对的。我不该拿夫妻关系来强求你。”
“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罗隐面色涨红,“你为什么要胡思乱想。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我要力量,强大的力量。否则那个老男人,能够绑架你一次,就能够绑架你两次,三次。我必须让他知道什么是痛,什么是火烧屁股,我的女人他不能动。你看,他的皇位虽然保住了,可是罪魁祸首的淮王还在外面逍遥。他一天抓不到淮王,他就会一直寝食难安。光是一个淮王,就足够拖他个一两年。有这个时间,足够我们做很多很多的事情。只有等我们变强,强大到连陛下也得退避三分的时候,那时候谁能动你,谁敢动你?可是你一直在曲解我的心意。静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我们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沈静秋冷冷一笑,“五郎,你野心勃勃,你有谋略,也有本事实现你的野心。我也从来不会阻拦。可是这一切不能解释你为什么会私藏那件龙袍。”
“不就是一件衣服而已,为什么你会一直纠缠不休。”罗隐压抑着怒气,“静秋,从根子上来说,你根本就不信任我。”
“那是因为,你没有给我信任你的机会。”沈静秋疲惫的叹了一口气,“五郎,我们之间出了问题,很严重的问题。”
“没有问题,我们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样生活。”罗隐急切的强调着这一点。
沈静秋摇摇头,“你为了所谓的力量,致使双腿变成今日这般惨状,你认为值得吗?如果你肯早点放手,你的双腿不会是今天这个结果。”
“值得!就算永远失去双腿,也值得。”罗隐掷地有声的说道,“因为我不会允许有人还有第二次绑架你的机会。静秋,你可知道,当我得知你被光启帝绑架的消息时,我恨不得冲进皇宫,亲手将他宰了。可是我不能这么冲动,我要为你为朝哥儿着想。所以我拿他的江山做赌注,拿轩辕氏的献血来祭奠。”
“然后成千上万的百姓因为你们的野心,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尸首两处。五郎,你这是在造杀孽。战场上的杀戮是一回事,可是阴谋算计江山社稷,百姓性命,又是另外一回事。五郎,你可曾有一丝丝的犹豫和后悔?那么多人因为三大国公府的野心而丧命,而且这还只是开始。罗家同宁家,最终会有一场战斗。到时候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因此丧命。”沈静秋叹气,“五郎,你的野心太大,我不知道你会走到哪一步。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会成为史书上写的乱臣贼子,遗臭万年。”
罗隐哈哈一笑,“静秋,若是有一天我真的成了乱臣贼子,你还会跟在我的身边吗?”
沈静秋蹲下身,轻抚罗隐的面颊,“五郎,你竟然还敢问出口。你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我会对你不离不弃。”
罗隐的脸色瞬间变了。
沈静秋又问道,“五郎,你该问问朝哥儿,他愿意做乱臣贼子的儿子吗?他愿意出生在这样的家族中吗?长辈不慈,晚辈不孝,整日里斗来斗去,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这样的家族,朝哥儿会喜欢吗?”
“静秋,你想做什么?你答应过我,你不会离开我。”罗隐死死的抓住沈静秋的手,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沈静秋轻声一笑,“是,我是答应过你,我不会离开。可是,若是有一天我感觉累了,我想我该离开这里,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我不会让你有离开我的机会。”罗隐咬牙切齿,满面狰狞。
沈静秋轻蔑一笑,没有退避,直视罗隐的目光。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罗隐的愚蠢,就蠢在自认为可以掌控未来。
“娘,娘……”一个小豆丁从垂花门内跑了进来,身子歪歪扭扭的,就如同一只小鸭子在跑。小豆丁突然摔倒在地上,罗隐紧张的就要站起来去抱住孩子,然后又突然醒悟到,他根本就站不起来。罗隐挫败的捶打自己的双腿,心情极为低沉。他没办法走过去,亲自将儿子抱起李,将他高高举起,让他欢快的笑着。他只能坐在轮椅上,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
沈静秋从罗隐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对朝哥儿招手,“站起立,到娘亲这里来。”
本来已经张开了嘴,准备大哭一场的朝哥儿,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从地上坐起来,抬起自己的脚丫子,就往嘴巴里放。
沈静秋哭笑不得,走上前,张开怀抱,“要不要娘亲抱?”
“娘,抱抱。”朝哥儿张开双手要抱抱。
沈静秋摇头,“要自己走过来,娘亲才能抱你哦。”
朝哥儿嘴巴一张,眉头一皱,就哭了起来。哭了两声,见娘亲还是不肯过来,然后就老老实实的爬起来,一步一颤的扑进了沈静秋的怀里。顺便趴在沈静秋的肩头,鼻涕眼泪糊满了肩头,转眼又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宝宝。
沈静秋在朝哥儿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小调皮,娘亲这件衣衫又被你报废了。”抱起朝哥儿,来到罗隐身边。
罗隐神情激动,“静秋,我能抱抱他吗?”
沈静秋逗弄着朝哥儿,“朝哥儿,这是爹爹,叫爹爹。”
朝哥儿看向罗隐,咯咯一笑,又害羞的躲在沈静秋的怀里,扒拉着不肯放手。
沈静秋笑道:“小坏蛋,你爹爹都快要哭出来了。让爹爹抱抱好不好?”沈静秋试着将孩子放到罗隐的怀里。可是当朝哥儿的身体离开沈静秋的怀抱的时候,朝哥儿突然大哭起来,说什么也不肯让罗隐抱着。就连罗隐小心的靠近,也能让朝哥儿不安的哭起来。
沈静秋叹气,“你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他还不明白,什么是爹爹。以后,你每天都抽出一点时间陪着他吧。等他熟悉了你的味道后,他就会愿意同你亲近,终有一天,他会开口叫你一声爹爹。”
罗隐难掩失望,“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他不亲近我,情有可原。”
“他只是一个小孩子,每天的乐趣就是吃了睡,睡醒了后在庄子上探险。至于你是不是个好父亲,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主要还是要看将来。”沈静秋在朝哥儿的脸上亲了口,“小宝贝,你伤了爹爹的心。”
朝哥儿咯咯的笑了起来,“娘,娘……”
沈静秋满身都是母爱,将朝哥儿放在地上,看着他玩耍。
直到这个时候,照顾朝哥儿的婆子丫头们才一头大汗的找了过来。见到朝哥儿正欢快的玩耍,丫头婆子们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又赶紧请罪。
沈静秋面无表情的说道,“照顾好朝哥儿,就是你的责任。朝哥儿最近的确有些好动,可是你们这么多人,没有道理连个小孩子也看不住。今日没事则罢了,若是出了事情,你们有多少脑袋来赔。留两个人在这里,其余人下去好好反省。希望到晚上的时候,你们能够拿出一个合理的方案,保证一天十二个时辰,朝哥儿身边都不离人。”
“奴婢遵命。”
沈静秋在罗隐身边坐下,看着朝哥儿出神的盯着一只蝴蝶。
罗隐愧疚的说道:“那段时间,辛苦你了。”
“都过去了。”沈静秋平静的说道,“当初太子妃救了我,直接将我安置在这里,一直住到今天。陛下早就知道是太子妃救了我,可是陛下并没有对太子妃动手。看来你的计策从某些方面来说,的确是成功的。陛下忙着讨伐淮王,自然是无暇他顾。不过最近陛下似乎腾出手来,先后将二叔三叔罢官,相信很快陛下的矛头就会对准你。”
罗隐轻蔑一笑,“只怕他是有心无力。”
沈静秋浅浅一笑,随口说道,“他是天子,就算不能随心所欲,就算你成功的算计了他一回,让他焦头烂额,却也不能否认他掌控着绝对的权利,收拾罗家,想来是足够的。”
“我不会让他有机会收拾罗家,更不会让他有机会,再次将你从我身边抢走。”罗隐说的霸气无比。
沈静秋笑了笑,“五郎,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要问你,你相信我的清白吗?”
“当然。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清白。”罗隐握住沈静秋的手,“不要在乎不相干的人是怎么想的,他们的想法根本不重要。我会一直相信我,从来不曾改变。”
“谢谢。”沈静秋真诚的说道,“还有对不起。”
罗隐挑眉,不解的看着沈静秋。
沈静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为之前的某些话道歉,我的态度太差了。如果伤了你,五郎,请你原谅我。我只是太过在乎,太想知道你的事情。因为自从你回来后,我就一直不安。我很担心你会出事。”
“不要担心,我会平安的。”
沈静秋苦笑一声,盯着罗隐的双腿,“你有信心找到解药吗?你中毒的时间太久,单靠我的灵力,根本就不可能将毒素全部清除你的体内。五郎,告诉我实话,你有多大的把握找到解药。”
罗隐沉默了下来,沈静秋的心跌了谷底,“没有把握吗?”
罗隐微微摇头,“最多只有四成的把握。”
四成,这么少?沈静秋神情黯然,“万一……”
“不会有万一。有四成的把握已经足够,我一定会治好自己的双腿。静秋,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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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已经过去了一半,元宝也要努力上进。美妞们,有月票的都投到元宝的碗里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