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三天,一脸风尘仆仆的宋方与宋怀赶回京中。
看着两个兄长尘土满面的模样,夷安张了张嘴,却不知为何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大嫂在关外吐得稀里哗啦,还敢回来,叫你二嫂从马上拉下来摁住,咱们才跑回来。”老二宋怀看着妹妹眼泪巴巴的,也觉得妹妹小小年纪叫狼崽子叼走好心酸,便吸了吸自己的鼻子露出了一个笑脸来,与夷安轻声道。
“大嫂还好吧?”据说段氏这一胎折腾人,简直闹得天翻地覆,夷安便担心地问道。
“还成吧,许是女子都是那么过来的。”宋怀知道个屁!便含糊地敷衍了一下。
他的身后,是源源不断的几辆大车,上头都是给夷安带回来的嫁妆,夷安仰头看着摞得很高摇摇欲坠的几辆大车,吞了吞口水,小声儿说道,“不好败家的。”
“胡说八道!”宋怀见夷安心疼,便认真地说道,“嫁妆越多,你底气越足,给了你的东西,做什么叫败家呢?!”
“都是哥哥们拿命打出来的,偏我不劳而获,以后侄儿们用什么?”夷安便有些不愿意地说道,“知道哥哥嫂子们疼我,只是哥哥们也得为以后的小侄儿小侄女儿们想想,叫我呼啦啦地都带走了,他们可怎么办呢?”
“你放心,这点子家底儿,你哥哥嫂子们都有。”宋怀见妹妹替自己操心,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夷安的头温声道,“咱们就你这一个妹妹,方才这样大方,多了几个,可只好叫你们一起分这些了。”
顿了顿,见自己说了大实话叫自我感觉良好的夷安被打击得不轻,嘴角抽搐,宋怀便越发坏笑了起来,高挑的青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越发不羁,撑着手臂懒洋洋地说道,“你嫂子们说了,若你不要,只好亲自来与你分说,到时候就是更多了。”
段氏与吕氏都不是吝啬的人,拿出这么些嫁妆,也是与夷安投契。
另一侧,宋方想着弟弟教给自己的几句话,便用老实的眼神对冷眼看着自己的大老爷憨憨地说道,“父亲,您也忒没用了些,怎么就没拦住,叫妹妹嫁人了呢?”
“什,什么?!”
“不是您拍着胸口打包票,狼崽子绝对进不了门,才叫咱们兄弟放心的么?”见不知为何宋怀在远远的地方缩了缩脖子,与妹妹不知在说些什么不肯过来与自己并肩战斗,宋方便越发觉得自己责任重大。语气流畅,理直气壮地说道,“早知道您不行,换咱们来不是?”
“臭小子!”大老爷要嫁闺女本就抑郁,听了蠢儿子竟然敢指责老爹,不敢为难闺女的一颗老心顿时乱跳,一把就把皮糙肉厚耐折腾的儿子摁在了地上好一通捶打,见宋方嗷嗷讨饶,想到这小子也是要要做爹的人了,这才吐出一口气,与远处的另一个臭小子呵斥道,“滚过来!”
他就知道,定是这个儿子借刀杀人,拿大哥当傻小子忽悠呢!
宋方叹了一声,一脸就义表情地走到了大老爷的面前,叫老爹抽打了一会儿,皮都疼了,这才与大老爷嬉皮笑脸地问道,“萧翎还成吧?”
“还成。”大老爷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真心话。
叫他说句实在话,天底下再难有这样肯对他闺女无微不至的好女婿了。
“只要咱们几个立得住,谁都不能拿妹妹怎么样。”宋方趴在地上仰头说道。
女子出嫁,父兄得力才能站得稳脚跟,也是有底气的,不然父兄不成器,吃了委屈又能如何呢?
“那孩子,倒是有一颗真心。”大老爷想到萧翎,面容有些缓和,见宋怀诧异地看着自己,显然是对自己这样温和有些不解,便摇了摇头说道,“我试了他几次,是个能护住安姐儿,是个有心的人。”
若对萧翎所做之事视而不见,那就真的是白眼儿狼的。
“父亲说好,咱们就再信一回。”宋怀一点儿都没有想过扶叫自己坑得满脸血的自家兄长起身,看着夷安正与一个陌生的女子说笑,想到这恐怕就是大太太书信中所说收下的那个义女,到底是外姓,不好亲近,便只放在一旁,与大老爷说道,“不是大哥为了背妹妹出门子,再没有这样焦急的。”
若宋家兄弟不在京中,这事儿就便宜了老三宋衍,这多叫人嫉妒呢?宋怀第一回觉得自己生的不好。
竟然生到了二上!
就为了这个,宋怀都觉得自家大哥叫自己陷害被揍一点儿都不怨。
妹妹一生一回的大事,却叫兄长得了这好处去。
果然听了他这个,宋方已经抓着头发憨憨地笑了。
大老爷本绷着脸的脸,见这几个兄妹情深,便微微颔首,缓和了起来。
大婚之前宋衍与萧真也前来帮忙,一时平阳侯府竟是热闹非凡。
这一忙碌,就是到了大婚之日。
这一日,连宫中都有薛皇后与德妃淑妃的赏赐下来,其中薛皇后专门有簇新华丽,繁花似锦般的大红凤冠霞帔,上头流光浮动,鲜艳夺目,叫人见了竟睁不开眼睛一般地耀眼。另有嵌满南珠宝石的凤冠,奢侈贵重。
夷安早早儿地就起身叫人给自己摆弄起来,待龇牙咧嘴地开了脸,细细地上了妆容,看着银镜之中那个难得画了浓艳的妆容,越发地精致潋滟的自己,她竟头一次有些忐忑了起来。
有嬷嬷上前,将薛皇后赐下的那顶金光闪闪的凤冠戴在了她的头上,缓缓了放下了冠上的珍珠垂帘,珠光摇动之中,又有一块通红的红帕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她的头上。
夷安只觉得眼前一片的通红,模模糊糊只看得到人影在屋里到处的晃动,之后有脚步声过来,闻着上头熟悉的香气,夷安就见那人静静地在一旁看着自己,也不出声,便轻声唤道,“母亲。”
“我的安姐儿。”大太太忍着眼泪看着自己的闺女,就跟看不够似的,见夷安看出了自己,眼泪都滚出来,坐在了夷安的身边,见她要挑开帘子,急忙止住,不愿意叫女儿看见自己满眼泪的模样伤感,忍了忍,这才强笑地拍了拍夷安的手,轻声道,“母亲的安姐儿,从前还是小小的,这一转眼儿,就要嫁人了。”
当年她卖命一样生下的孩子,小猫儿似的,如今已经长大了。
长大到离开自己的羽翼,成为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要离开她的庇护了。
她却觉得匆匆,仿佛一眨眼,时光就过去了。
“就算长大了,不管在哪里,也都是母亲的安姐儿。”夷安哪里听不出大太太的难过呢?只低声说道。
“你过得好,才是对母亲的心。”大太太抹了一把眼泪,握着夷安的手强笑道,“阿翎是个好孩子,你与他好好儿过日子,万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离心。”
“母亲!”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你信他,他就会用忠诚回报你。”大太太温柔地说道,“你用心地与他好,把自己的真心摆进去,这才是夫妻的道理。”
“我明白的。”夷安喃喃地说道。
若萧翎当初不是一心对她,她也不会叫自己的真心托付,反之亦然。
她愿意嫁给他,就是愿意跟他过一辈子。
“不说了,你其实什么都明白,我不过是白嘱咐罢了。”大太太又笑了,见外头大红的灯笼之下全是红色,突然喧闹了起来,人声哄笑之中还有爆竹的响声,就知道这是萧翎来迎亲了,只怕如今叫人堵在外头为难,不由笑了。
“你父亲与哥哥,不定怎么欺负他呢。”大太太转头与夷安笑道。
夷安咳了一声,振振有词地说道,“他得了我,多叫人嫉妒呢?必须为难一下……”顿了顿,又咳了一声,小声儿说道,“不过也别太欺负他,不然岂不是以后要报在我的身上?”
大太太一怔,顿时点着这个口是心非的闺女的头笑了。
母女说笑了许久,方才见宋方大步进来,大太太便起身让出了位置,看着宋方有脸上些舍不得地背起了小小的夷安,竟忍不住跟在后头走出去,一直跟着,眼巴巴的,走到一半儿,才叫大老爷给扶住,伏在他的怀里痛哭失声。
夷安此时伏在宋方宽阔的后背上,听着后头母亲的哭声,就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妹妹别怕。”宋方听见夷安哭了,便憨厚地说道,“有哥哥在呢。”
夷安听了兄长这样简单却叫人心里难受的话,闷闷地应了一声,伸出手臂搂住了哥哥的脖子。
这是她第一次对哥哥这样亲近,或许,是最后一次。
感觉到夷安的亲近,宋方就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路将妹妹背出了门,宋方就见平阳侯府中门外头,张灯结彩,一个一身红衣如同烈火般白皙美艳的青年,目中仿佛泛着一池清幽潋滟的水光,在众人的簇拥下目光耀耀向着自己看来。
哪怕知道萧翎是狼崽子,宋方却依旧叫这仿佛开到靡荼般妖冶艳丽的青年震撼了一下,心中喝了一声彩。
也只有这样的男子,许才堪厮配他的妹妹。
“大哥!”萧翎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眼前那缓缓走来的宋方还有那个背上的女孩儿,仿佛是他的一场梦一样,这一刻叫他难得的心生恐惧,仿佛千军万马在眼前都没有如今这种担忧,担忧仿佛醒来,眼前的不过是他的一场美梦,死死地看着夷安的身影,他竟呆住了。
“王爷?!”唐天今日守在萧翎的身边,也意气风发,却见自家王爷犯傻,顿时急了,壮着胆子推了一把。
那什么,等洞房花烛以后,生米煮成熟饭才好发呆呢。
谁知道人家会不会这时候变卦呢?
媳妇儿跑了不怨别的,就怨人傻人呆来着。
萧翎叫唐天推了一把,这才回神儿,深深地呼吸,平复了心中的狂跳,见众人都在一旁瞪着眼睛看着,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对着宋方施了一礼。
宋方纠结了一下,看着这个格外好看的青年,走过来几步。
萧翎大步上前,伸手就去接宋方背上自己的媳妇儿。
就在这满心欢喜之下,青年就见宋方突然动了动,错开了自己的手。
唐天看着自家王爷落空了的手和诧异的模样,顿时瞪大了眼睛。
那什么,不是唐将军乌鸦嘴,说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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